1.致青春

我喜欢这感觉:燃烧

整条木棉树的街道，天空在哔剥作响

突然想起失火时，绿子和渡边

一边隔岸观火一边疯狂接吻

原来有个时期就叫青春

唉，我的青春留在北方

就像这木棉花

有些美，莅临和消逝都这么痛楚

2.三个孩子

果盘的果子

散落一地了，有的已经腐烂

画静物的画师消失在墙上的画里

而画，已经斑驳

三个孩子在房间里表演哑剧

一个喂布娃娃喝牛奶

一个拧座钟的按钮

一个在躺椅上有节奏地摇着

一阵钟声响过

三个孩子慢慢走向窗口

光线像用旧的赭石色

他们没有留恋，一跃而起

像三只鸟跳向虚空

——第一个跳下去的孩子

叫春天

3.沉默的杀手

从一座城市穿过另一座城市

绿色之城着蓝色衣服

黄色之城就穿棕色

不要枪械和利刃

一流杀手提一把吉他就行

艺术的外衣下

一根琴弦就能致命

或者说让艺术家死于艺术

好杀手沉默如金，工作时不做爱

被杀的人还没出现

就等一个火柴盒

边等边喝咖啡:两杯浓咖啡

一杯镇定心神

另一杯用来吞掉绝命的纸条

被杀的人再没来就杀掉自己

艺术杀掉现实:

生活的真相只是一抹尘土

4.我想要的

我想要的不多

像莫娣那样，就一扇窗子

带有浅紫色纱门

能挡住苍蝇和尘土

有时看鸟，飞过田野飞进黄栌树

有时看猫扑着蝴蝶，钻进金盏菊

天气好时看云

你看那朵棉花状的

像一个大屁股女人

我想要的，不是莫娣那种奢华

彩绘都给了鲜花、阳光和黄狗

一片雪原足够，无边无垠

浮生一切被框成了一幅简单的画

5.旗袍

遇见你，才是一场春天的艳遇

唐诗宋词很难描述你

我想起了火，把海水点燃的一刻

树妖走出森林，石头开出花来

喝酒的人放下了高脚杯

右衽、盘扣，不露胸

但胸更挺了

一抬腿，春光里见韵致

顾盼间，高贵中显风情

你点亮了所有的光。你的束腰

像柳的线条隐约摆动。你的前面

开满了带雪的梅花。你的后面

有双鱼游动

喜欢白色旗袍搭紫色披肩的

热情中自带矜持

喜欢粉色旗袍配月白色披肩的

那是婉约的女人

欲望的千丝锦

有人先爱上你的凸凹

再爱上你离红尘那么近

又那么远

6.带刺的礼物

街上人来人往

我捧着你送的玫瑰

一副匆忙的样子

那么多人没注意到

我把它放在一个花坛里

这么鲜艳的花朵

我不敢拿回家

我有太多的爱不能说出

也有太多的爱不能承受

灯光在抚摸世界

我看到一个拾荒的女人

拿起了这束玫瑰

她直起腰，笑得灿烂如花

好像这本来就是她的礼物

7.我所认识的草木

我所认识的草木

大多是女性的

紫苏是女性的

柔弱，她陪伴母亲最多

商陆是女性的

生性腼腆，母亲叫她紫指甲

红蓼是女性的，偶尔使小性子

她像小米粒躺在母亲的掌上

她们走同一条小路

由母亲领着，在秋天回家

只有柿子树是男性的，含铁最多

他伟岸，像青年时期的我

后来，柿子树接替母亲照看山上的

紫苏、商陆和红蓼们。她们一枯一荣

8.在麦芒上飞翔

一个人在麦芒上飞翔

五月的麦地辽阔无边

远处的山岭和大海都可以忽略

他飞起来，四肢像透明的翅膀

一片光圈闪过，又一个人在麦芒上飞

飞啊，他们都有金色的长发

忽然麦芒和麦芒一起飞

麦秸和麦秸一起飞

它们因成熟而分开

一列火车来了，这巨大又乌黑的带鱼

它想带走天空的麦子

麦子的故事，有的已经发生

有的还未展开

9.阵痛

5月13日，母亲节前一天

我一直心神不宁

上午十点，大姐声音有了变调

你来看看娘

窗外的阳光晃了我一下

我反而静下来了

我认真地端详娘

娘亲，你还是这么美

就像那年我随你挖药草

在深山看到的一棵百合花

母亲这次是真的睡熟了

像一个婴儿，我轻轻为她盖好被子

那一瞬

我能按住心里的一条河

却怎么也按不住它带给我的

娘亲十月怀胎般的阵痛

10.雾山

只在下雨的时候生雾

只在下大雨的时候生雾

只在童年的时候生雾

雾在山的高处，从不下来

像藏着神的宫殿

后来山顶真建了庙宇

下大雨的时候，有一条游龙

从山坡飞下来，不停地循环往复

童年时，我想这都是真的

我信我的乡亲们

我都显老了，对雾山还是陌生的

它千沟万壑，容纳时间的沉寂

但它的子民仍繁衍不息

它允许一些蝴蝶飞出山谷

也允许飞走的鹰不再回来

方启良，湖北罗田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作品发表于《诗选刊》《山东诗人》《都市》《参花》《南风艺术》《大东北诗刊》《湖南诗人》《湖北诗刊》《东坡文艺》《问鼎》《荒原》《长江诗歌》《大别山诗刊》《中华文学》《北京诗刊》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