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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彭正毅
江西省作协会员。出版诗集《来回的南音》。诗歌发表《诗刊》《星星》等刊物。《新时代的杜鹃花》获2018年《诗刊》全国主题诗歌大赛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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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从镇德寺，到晏公庙
主持在前，我们在后。梅溪嘴
紧咬天边云霞
从镇德寺，走到晏公庙。渐渐看见许多的明亮
一万亩花海随行。大明湖
走成晏公的脸，镇德将军走成大雄宝殿的替身
我们经历了鄱阳湖
朱元璋的湖，老表的，孤鹜的无风三尺浪的湖
汹涌的，多么像我们消长不息的生活
但我们忍住内心的荡漾
为湿漉漉的光，刚告别深渊的网，拧干泪水
为瑟瑟的荻，沉冤的暗物质，解释秋风起伏
当然，还要为鱼米之乡写一些万物生的颂词
为黄昏的十八摸，船家娘，写一些幻美的月光
俗缘依旧。吃斋饭，酒肉酣畅
僧人阿弥，提醒，心念佛祖，默记可供远望的
菩提与梵净
抬头看见更广阔的湖，我们的归路
2·行 囊
一路负重，却空空如也
光阴在看不见的身后捣鬼，将编织袋的
一些贵重挥霍殆尽，只剩潦草，关系网
投宿，月色入户，漂白它的简单
买票，安检，发现已无叵测之心
高铁时代，只相信数字的
手段，二维码的音容，机器的功利品德
但我不敢随便抖落。随行的风尘走丢了
自己辨认不到回乡的路
3·四眼井
花园巷口，一口老井
四个井圈，仿佛尘世深处的四只眼睛
每个井圈，都看到自己的一块天
霞光、雨点、飞花、烟火······水缸边
赶来的木桶、瓦罐，七上八下。拐弯
赶来的砧敲月色，一台戏，坊间的悲欢离合
当然，我最想看到
井水们，有四个出口，跟着井绳支扭扭上升
从黑暗攀到光明，那哗啦的喜悦。不忍看见
一桶水，一滴水，再次从高空坠落深渊
4·东山书院
早已散学
东冈岭，干越亭前晚风起
依稀看见匠人们在粉墙，检瓦，唱歌子
悬挂两块匾额：理学名区。文化甲江南
风雅的事物
回到南宋
月光照在墨池之上。龙池夜月，已非传说
104 级台阶，逐层答题：千钟粟、黄金屋
颜如玉
入德之门
但不乏伪题，百无一用的书生
我点灯。翻遍风云堂的篆隶真草各种写法
打听赵汝愚、朱熹、胡居仁
他们留在谨独堂、文昌宫、魁星阁的
声息和衣钵
试图，披襟援疑，千载同榻
多次过火，高烧，时光杀伐
一雨，绵绵，仙人茶灶煮开万古愁
月下东山
书声渐歇
有深爱的意境，三百里，托生在江东图画
5·梅岩
旧时光。墨迹飞舞，苔痕剥蚀
前朝县志，宋理宗赐的“梅岩”，圮在高处
向上，崎岖。赵家岭的梅影横斜间
空留二字
后人拿来拓本，培植。雪落梅丛，风传归鹤
从京师回来的书生，是不是都像赵汝愚一样
在一树寒枝上，放下辽阔的苍生
6·在一里小溪，新写的诗句润着山水的闲
在一里小溪。新写的诗句
与山水散逸的长卷在一起。半山，半水，半云天
千寻黛色，万丛杜鹃
一些是山的姿势。攀岩，栈道，松骨。亭在山顶
闲云，野鹤
一些是雨的常态。顺着屋檐、瓦漏
绵绵的，多少次，乡愁的门帘听不懂雨声、花开
一些是宜时节的静观。立在徽派四合院的风格上
简净，卓尔。藤络架，莲摇池，杏出墙
一些是翻宋词的吟哦。阁楼上细听
久了，清风成了山水的桥，虞美人经过的叹息
与烟村风物一起。肉身可以解禁，即便
一块顽石，一块高铁
也慢慢地松弛，成为一里小溪柔和的一部分
不止是芋荷花，信江石鳜，兰花根炖腊肉
与一里小溪一起。欸乃是慢生活，小桥流水
浣衣也是
用木槌，板桥上捶，石头上捶，命门上捶
倒影的红颜
可否，轻一点，不然会捶出许多光阴的漏洞
用茶道、金石、暗香，在过往里，找回一个
闲字
对应苦槠树飘零的虚词，白鹭形容过的青天
在钟声里自失，仰望安福寺，后山岭的绿烟
老牛从雨中缓缓走过
没有伞。香客有魏晋风度，不要伞
但山水闲堂给我准备了伞
一里小溪。500年潺湲，彭考先，怀揣的桃花
已长成庙宇
前世与香火，我种在纸上
一里小溪。把乾隆下江南写的黄金埠洗一洗
依然温润、遒劲，光芒上升
适合挂起来，像旧时财源茂盛达三江的肆幌
饮酒，在风月的细腰处。阳春白雪
一里小溪。新写的诗句润着山水的闲
且形骸放浪，听得懂，黄鹂鸣翠柳，鸣空灵
诗句落在柳梢上，是我的动静
风水的美。俟黄昏，像粉墙黛瓦点亮红灯笼
7 .路转溪头
忽见，青山、绿水牵着古道、小桥
徽舍一起拐弯
任由一个鄱阳湖赶来的人
将枝叶花黄的裙裾铺开，添上满怀浩荡
暮色四合，溪水养静。龙尾山暂歇摆尾
诸厄消除
油菜花，十万金簪花环的道场
蜜蜂的诵经渐歇，龙尾砚的袈裟已藏
月亮高挂，虫鸣耳根圆通
丹枫亭，雨顺亭，把溪水的潺湲，安上
韵律，调出属于自己的音色
逐一指认，孝泉，夫子庙，高济桥
太平巷，桂花街，乡约所
千烟的武溪河，把最好的水给了
叶、程、余、江氏，排着辈分的家谱
万物争荣。迷路，有人踩着遍地花黄香
仿佛月色的荡漾
8.汤源之寻
用上好的语汇寻。莲在水中，山在莲界
麂子在山上
竹径寻幽，寻婆娑，水与原荡漾的结合部
撩开风丝，看见月光染着桂花的香
推开木窗，看见时间那空远的过往
一砖窑，寻出泥土的火焰，釉彩的转世
一瓦瓮，寻出扬汤止沸的功夫
原生态的火候
从九十九座窑，寻出依然滚烫的北窑旧址
从北窑旧址，寻出仓廪、陶室、茶园
从泊着旧时光的水缸
寻出泉流，竹管，嘀嗒，乡村细细的心跳
蓑衣砚台，用一些古风，遗训耕读传家
不知用怎样的借口，才能回避禾兜的肃静
风车、犁耙、石碾，止步于源头的宁静
过断崖。从连绵起伏的新源、杨源、箬源
寻出与汤源共同属性
---众山低头，草木的灵魂往上走
11.高端的柔和在通天岩随处可见
通天岩，遍是柔和。那种湖水，龙王树
普同塔，石窟寺
出现的柔和。柔和得窍可通天，明心见性
其中石窟的柔和，来自第三纪的丹霞地貌
一半沉静，一半悲悯
那么多容颜，转世的，不乏桃花
面升满月，目隐尘缘
若着上华服，走下来，会是哪位的佳人
龛佛活在高处
弥勒包容，单掌禅定，指尖都是菩提
观音持莲，呼之欲出，流水多么般若
五百罗汉，偃仰，雀跃，拱卫这山河起伏
面对摩崖，心得题刻
在观心岩，王阳明走在理学的前头
荒径有美，忘归岩，让我们改变了道路
12.中元节
谁在复活？三教，九流。是我的父母、祖父
高祖、太祖，缓慢的脸谱不说话
是转换的尘世。尘世用他们碑刻的目光
把倾斜与起伏，看成空无。二维码，扫不平
月光不安。芭茅松手，拽不住时间的白大氅
突然站立的泥土，用苦难，打听自己的去路
13.转世佛岭
相信禅境就在眼前。山岭从尘世往上走
步步高升，至云端。吉和塔，梵净的手指向永恒
往上走。我们必须读出牌楼的梵语，龙柱的蟠纹
读出寥廓，格调，气象，翰墨中的蓬莱仙光
佛岭大道，康庄，阔美。铺排的形容词难于描述
抬头望去，这座山岭异常安静
但有人告诉我：它还在成长，修行。从第三纪来
丹霞的容颜，已长成
山脊沉郁，峭岩顾盼，松鹤延年。桃花缓缓转世
转到柴门，法则，人面红。转到旖旎之美
有容乃大。水库是一个例子，也是一面镜子
一只鱼游出水面，完整的安静游出一条时间之路
看见云朵、峰峦、树木在行走，我与影子的进退
心生涟漪。我们异常安静
有人说：有福缘的人才能爬到岭顶，才能看见
佛光普照
看见身后的足迹，暗中蛰伏的光。难得光芒之美
我相信，最初的光明，是吉和塔引来的
但选出的曙色，澄亮，一定是从底层背面黑暗中
是万物，一晚上，沉敛、饱满的精气神
包括舒同的书法精神。包括对风物的热爱与融合
从颜筋、柳骨和戎马间，化出的一捧骨殖与笔画
连同鸟鸣的杨梅岭，松涛的蝴蝶谷
连同叶脉上露珠的眼神，千年沉香木醒世的纹理
她们，这一切，包括月光泄漏的天机，都在丰蕴
遍布福祉。甚至让长在斜坡上一株诗歌植物
也有风骨、菩提，故人之心
一个人的思想也是如此
一个人的转世也是如此
再往前，雪近了
雁阵压顶，引吭高歌。西隐寺适合孤绝，看雪
素白的小情绪
最好从王安石的必经之路，拦住一钵中药土鸡
一砚翰墨之香
和木鱼、蒲墩、知交围炉煮雪。翻转张岱的孤绝
听风在寺檐上吟出孤绝
杨氏给佛岭的6 0 6首诗是万物转交的孤绝
我把内心的一痕、一介、两三粒的孤绝搬出来了
佛岭全白。阿弥陀佛，不知道要多少脚印
才能抵达曹润宗本寂禅师的法坛，心经，大悲咒
当爱上苍茫下的起伏与纵横的时候
你会心疼残雪，倾听凛冽，这时光冻裂的解说词
当菩提树开出春的消息的时候，一定是佛岭雪化
功德圆满。云蒸霞蔚，桃红，李白，花黄
阵阵香气，随我翻山越岭
观音醉了，一脚佛岭，一脚龙山。魁星阁拔地而起
难怪龙脉昌运，人才辈出，龙山师水总难忘
难怪这么多石牛、石马、石龟，功德圆满，安于
暮鼓晨钟，灵山秀水
如果春花秋月允许，我愿意做一株诗歌植物
和岭上杜鹃、栀子花一样，获得风骨与仙气，即便
下山，也是
一些在酝酿，一些在行走，一些在挽留，一些在成长
即便回望，也是与神话别
不忍下岭
怕朝觐的姿势，不适应，人间大道，满目繁华
怕正音天籁，不适应，市井喧嚣，呼啸的高铁时代
怕歪曲的屏风，锈蚀的锁，机器的功利
怕晦暗，束缚，无形的焦虑。无辜的不断消失
不妨转世。在日升、月落的古老仪式中
让灵魂，相与佛岭的儒、释、道，自由一些深意
扶摇福祉上热烈的风、雅、颂，都用在自己的身上
14.事物的真璞，有一些和家园有关
鄱阳湖行船，康郎山靠岸
一句民谣，由竹篙，从风口浪尖上撑来
往前一步，是甘泉洲
家园，酝酿着一些行为，生态，光芒
三鸬鹚入水，具体到事物的一些，小性子
一些汀渚，把水的浩瀚脱去
打开自己的绿
上岸，成了牛羊的散漫，烟火的无所事事
涟漪从荻芦的眼里向荡漾前进，正如自己
窈窕，安居的样子
瑟瑟，不是斜风细雨的失误
有人采风。蓼子花把微笑，传给了勤娘子
传给系列的美。菖蒲、艾叶
从《楚辞》里长出
物语，让蜂蝶从香艳里读出声来
篱用疏逸容纳散漫的鸡，闲适的七星瓢虫
向门扉和风水走去
当然，一些湖水，上岸
请进甘泉古井。深居简出。辘轳缓缓转动
滴答，微澜，小日子
如果，倒退的姿势，归真，返璞
接近于龙泉寺的梵诵，南音的，一咏三叹
那我也是土著，原生态，天籁者
随粉墙、黛瓦、长亭，向宁静中走去
湖上生紫烟
生戏台
生小青衣
生温婉的《西厢记》
生小叹息：不进园林，怎知伊人在缥缈处
无风三尺浪，是我能够捧起的豪放
是落霞孤鹜飞不起的跌宕
是忠臣庙，36位将军，朝天空走去的阵势
竹风婆娑。谷酒是布衣拧下的一壶水色
酸瓜皮，煮鱼，带些刺，救一些湖水的香
不经意的涂鸦，是干净的
不刻意的蓑笠，是轻松的
如果此地的流霭、闪电、风雪、月光、鸟鸣
半夜敲门，不必意外
那一定是从纵横与起伏中，来串门的亲戚
比月下门更唯美的脸面
如果，恍惚听到有人在招呼你
那一定是下放知青，五十年前，留下的依恋
热烈的誓言，青春的呢喃
若回首，是一个时代在走进记忆
或是一个曾经燃烧的时代，从高铁时代返回
田园的时代
但终究带不走余生的走向，尘世的归路
事物的真璞，有一些和家园有关
15.绣花楼
你湖边绣的荷花，我只看到上面的荷与花
下面的梗、藕和不染，陷在光阴深处
柳巷通幽，砖雕斑驳
拴马石，赫然空留久远的荣华，钟鸣鼎食
老宅木门的吱呀，转过莺莺燕燕们的旧梦
梯子雕龙画凤，不忍触摸
手感绣花鞋的上下
心疼时间挟持的旧阁楼，藏着无法蓬勃的
青春和眼泪
我们请绣花女从三百年前的阁楼下来
仿佛一幅古画里，请出凤冠霞披，莲步轻移
冥远中的艳遇，幻象的，幽幽一声"官人"
她还没有下来，是不是
在等渔郎，良辰，还在赶绣一块鸳鸯的湖面
一座累斜的绣楼，娇喘滴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