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陵台下》（系列小说）文/张松（九）李大个

（辛未）

                  李 大 个

李大个那真叫个高，五尺七八寸的身长（现如今尺寸称一米九），老婆个头只到他心口窝。他人长得高鼻梁，龙凤眼，长面颊，狭耳朵，不算壮，却也不瘦。往人群一立，高人半头。平日里话不多，有点闷，可是个一言九鼎的人，说了就得做到！这应了他的大号：李鼎言。

他在铁路机务段当上火车司机，是从烧炉工开始干起的。他力气大，有耐性，任劳怨，大伙评价高。日伪时就做上了副司机，也得益于他话少。常发牢骚骂娘的，上面不放心，鬼子不敢用。可李大个少言寡语，让人感觉可靠。但谁也想不到，他曾偷偷给下边小站----白沟站上的张站长送过几个“特别”的朋友。他办事稳妥，嘴巴又严，连他老婆都不知道。前段时间钱巡捕给他说了一件事，他便着急着把闺女送到湖边上的亲友处，去暂住一段时间。

今天他休息在家，一早有人捎信来说，华妮在那里都好，让他放心。刚送走客人，屁股还没坐稳，白沟站的张站长就来看他。还带来了大红枣和兰陵大曲。“怎么？老张，有啥事让我做？”“老李，没啥事，老朋友了，想你，来看看。”李大个笑了：“我有啥好看的？这日本鬼子都赶走了----”“日本鬼子是赶走了，可坏人还在作恶。”李大个低下头不吭声了。张站长聪明人，也不说话了。过了一会，李大个只说了一句：“往后需要我帮忙，只管说一声。”“那好，我走了，站上事多。”

送张站长到路口告别，刚一转身，就听有人喊：“李先生，留步！”回头一瞅，是警局的翟局长。“噢，翟局长，你早！”“李先生，有个朋友想见你一面，请给个面子！”“局长，我是一个小老百姓，免了吧？”“别驾！别驾！给个面子。就一会功夫。”

李大个跟着局长到了富贵酒楼雅间，一进门就看见苟县长，老远就向他伸出双手：“噢，李先生，您好呀！”李大个浑身一激棱：这苟凤鸣怀得什么主意？开口称起“您”来了？“不敢，不敢劳县长大驾问候。”“客气啦！我虽为县长，实乃人民公仆，现如今----”苟县长张开血红的笑口，双手倒背，挺着便便大腹，晃着硕大的臀裆：“现如今不许称百姓父母官喽！哈哈哈！”等了一刻，，见李大个低头不语，苟向翟使了一个眼色，翟局长忙接上话：“李先生，家中父母大人身体可好？”“不在了。”“几双儿女？”“一儿一女。”“太太健康？”李大个只是点点头。见李大个不迎合，翟局长开门见山：“我们县长大人，为民操持，殚精竭虑，去年夫人仙逝，一直未能续弦----”“噢？不是听说还有五房姨太太么？”见李大个突然接话，苟县长一脸茫然，翟局长一时语塞。片刻，苟县长自嘲：“是的，是的。可都品性不佳，争吵不停呀！”“争宠，争宠！我们家的那窝小狗也这样。”翟苟二人吃了一惊，睁大眼睛瞧着李大个。“啊，不是那个意思，说得是我家的孩子。”苟县长装着大度摆摆手微笑。翟局长见缝插针：“县长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见过贵千金，那真是一个仰慕呀！----”李大个又不言不语了。“----所以，县长让我请李先生商议此事，您看如何？鄙人以为，如能成此美满姻缘，富贵不尽呀！”冷了片刻，李大个突然冒出一句：“不敢高攀呀！？”闻言，苟县长扭头一拍椅子扶手变色道：“那是瞧不上我苟凤鸣喽？”“县长权大势大，怎么敢？只是----”“只是如何？”翟局长似乎看到了余地。“只是小女前几日遇到坏人骚扰，已躲到乡下去了。”苟翟二人相视一眼：“还是留在城里安全----去哪里了？要不接回来？”“柏家庙。”“白家庙？有姓白的么？”苟县长一下瞪大了眼。“没有。县长您找姓白的？”苟县长支支吾吾：“噢，噢。”“哎！”李大个一脸为难的样子：“驻城里的七十四军，有个白团长，今天托人来提亲。----哎，翟局长，先会你是亲眼看到那人的----我更不敢高攀啦！----还说嫁过去就是正房太太。”雅间里一下没了声音，三人各自闷头想着自己的心事。这时店老板敲敲门,探进头来：“县长，这饭菜？”苟凤鸣烦躁地挥了挥手。

半个时辰后，刚松了口气的李大个走在回家的路上，只听又有人在身后喊：“李大哥，等一下！”李大个头还没回，心里就在想：今天这到底是什么日子呀！转头一看，见是老友伊震坚，嘴上叼着烟，笑眯眯地在喊他。“啥事啊，老伊？”老伊左右看看，拉着李大个转到僻静的地方说话。“老伊，你问了么？今天那张站长又来找我了。”“应该没问题，是一路的。只不过不是西边湖上的。”“那是哪里的？”“东头山上的吧？”“要明说不？”老伊一抬手，摇了摇：“不要说，也不要问，等决定吧。”“嗯。”李大个点点头。刚张口要问些啥，只见老伊忽然改口大声说：“我欠你的钱，早晚还你！你着什么急啊？”李大个一愣，侧头瞅见苟县长和翟局长正向这边走过来，于是也故意大声说：“不行！今天必须还！有钱抽烟，没钱还债呀？再不行我请白团长出面帮忙要！”老伊假装慌张地说：“别，别，李大个！俺怕了你了，明天还，明天还行不？”正往这边走的苟县长听见后，先是止步一愣，便又倒转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