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蕾
爸爸，夜深了，您又推开了我的房门。您的脚步有点迟疑，但还是一步步挪到我的床前，弯下腰，用那双布满老年斑的手，笨拙地拉了拉我的被角，轻轻地问：“盖好了吗？想吃点什么不？”
我照例不耐烦地回应：“都躺下了，还吃啥呀，快睡吧。”
您愣了愣，浑浊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然后慢慢地“哦”了一声，帮我掖了掖被角，转身，慢慢地走了出去。门被轻轻地带上，走廊里传来您拖着脚步远去的声音，很轻，却每一步都踏在我的心上。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剩下我的呼吸声，还有那无边无际的、几乎要将我淹没的懊悔。我怎么又这样对您说话了呢？爸爸。
您已经不太记得很多事了。有时候会叫错我的名字，有时候会对着空屋子说话，有时候一坐就是一下午，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者什么也没想。岁月和疾病像一块粗糙的橡皮，正在一点一点，擦去您记忆里清晰的笔画，留下模糊的、断续的痕迹。很多事情都淡了、忘了，世界在您眼中或许正变得越来越陌生，越来越难以理解。
可有一件事，您却像刻在骨子里一样，从未忘记。那就是我——您这个坐在轮椅上的、需要人照顾的女儿。无论白天经历了怎样的糊涂，无论记忆如何断片，到了晚上该睡的时候，那个“要去看看闺女”的念头，总会顽强地、准时地浮现出来，驱动着您已经不那么灵便的身体，走到我的门前。风雨无阻，雷打不动。这是您被侵蚀的记忆海洋里，最后一座倔强屹立的灯塔；是您逐渐模糊的精神世界里，唯一一条依旧清晰无比的路，路的尽头，是我。
您忘了昨天吃了什么，但记得我怕黑。您忘了自己的年纪，但记得我腿脚不便。您忘了许多至亲的名字和面孔，但每晚来看我时，那眼神里的关切，却和几十年前一模一样，未曾有丝毫褪色。那不是一种基于清醒意识的关怀，那是一种本能，是父爱在生命最深处的条件反射。疾病能夺走您的记忆，却夺不走您爱我这件事本身。
而我呢？爸爸。
我用健全的双腿，却未能走向年迈的您；我用尚且清醒的头脑，却常常对您流露出不耐。我把生活的压力、自身的不便带来的烦躁，不自觉地倾泻在您迟缓的动作和重复的询问上。我忘记了，您能记得来看我，已经是拼尽了现在全部的记忆力；您能走到我床前，已经是调动了日渐衰微的躯体里最后的力气。您给我的，是您所能给予的全部了，是废墟之上开出的最后的花。
可我却用一句生硬的“还吃啥”，轻易地打发了这份沉甸甸的、源自生命本能的爱。那句话一定像一根小刺，扎进了您已经不再敏锐但依然会痛的心上。我看着您默默离开的背影，那背影比从前矮小了很多，也孤独了很多。
想到这里，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下来。不是为了我自己的残疾，而是为了我的自私和迟钝。爸爸，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总以为来得及，总以为明天再说。可您的“明天”正在变得越来越不确定。我不能再等了。
从明天晚上起，不，就从下一个您推门进来的时刻起，我要握住您的手，告诉您被子盖得很好，很暖和。如果我再问“想吃点什么”，哪怕我一点儿也不饿，我也要笑着说：“爸，还真有点想吃您上次买的那个点心了。” 我要看着您的眼睛，认真地和您说说话，哪怕只是几句毫无意义的闲谈。我要珍惜您每一次“记得”的瞬间，用我全部的耐心和温柔去接住它。
因为我知道，这座灯塔，不知道哪一天，可能就不会再亮起了。这条唯一的路，不知道哪一刻，可能就会消失在迷雾里。到那时，我再去懊悔今晚这句生硬的回答，将毫无意义。
爸爸，您用一生记住了爱我，现在，该我用剩下的所有时间，去记住如何好好爱您了。即便您可能很快又会忘记这个夜晚，忘记我的道歉，但没关系。我记得就好。我会用每一次耐心的回应，抚平您可能受到的每一点无心的伤害；用陪伴，温暖您记忆逐渐冷却的旅程。
对不起，爸爸。还有，谢谢您，一直记得我。请您，一定要慢一点忘记这个世界，多给我一点时间，学习如何做一个更好的女儿。
这声抱歉，来得太迟，但希望，还不算太晚，感恩父亲给我这个残疾女儿的疼爱。
赵文碧，四川省青神县河坝子人，三苏文学社社长、主编，擅长写散文与地方传说，代表作品有《火烧玉蟾寺》、《丞相敬师》等，作品常见于《三苏文学》微信公众号、江山文学网、都市头条、金榜头条、美篇、百度等。
个人简历
三苏文学将在每年年底评选当年三苏文学的优秀作者，按投稿量、浏览量、评论数、获精次数、上红榜各占25％，前三名将获得精美荣誉证书及至尊奖杯，并同时在《三苏文学》微信公众号、都市头条、金榜头条、今日头条、百度等平台广泛颁布彰显荣耀，到时可以做现场颁奖活动。欢迎文学老师们踊跃参加、积极支持、互相转告。
赵文碧，四川省青神县河坝子人，三苏文学社社长、主编，擅长写散文与地方传说，代表作品有《火烧玉蟾寺》、《丞相敬师》等，作品常见于《三苏文学》微信公众号、江山文学网、都市头条、金榜头条、美篇、百度等。个人简历唐小虎，笔名：梦里，酷爱文学。喜爱散文、歌词创作。《三苏文学》常务社长，微信号／wxid_s3otpbxws4pn21，青神县作家协会会员。与音乐走廊合作之歌曲《锦绣青神》、《相知相守风雨同舟》、《南方的雪》等广为传唱。被百度音乐、MVBOX、酷狗等音乐平台收录其中。多篇散文作品在省、市级多家自媒体平台发表；主要作品：《青神之夜》、《峨眉情缘》、《老家的味道》、《天下太平 人皆向往》、《汉阳时光：一捧江水 半轮诗月》、《桂花香溢 岁月沉香》、《“东方明珠”之印象.白果》、《开放包容之浪漫丽江》、《腾冲之约》、《梦幻泸沽湖，摩梭走婚俗》、《洱海的风令人醉》、《邛海结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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