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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房四宝之二墨
隆光诚(广西南宁)
胶料松烟制墨浆,古人雅号易玄光。
泼笺可作诗中画,染翰堪成物外章。
随淡随浓随迈逸,任舒任卷任疏狂。
钟王颜柳蛟龙势,腕底风云九宇扬。




融古铄今墨韵长
作者:若欣
文房四宝,笔墨纸砚,承载着华夏五千年的文脉底蕴。其中墨者,色黑质润,虽居四物之次,却为书画之魂、翰墨之骨。广西南宁诗人隆光诚先生的《七律·文房四宝之二墨》,以凝练的笔触、厚重的底蕴,将墨的形质、功用、神韵与文化传承熔于一炉,读来如研墨濡毫,满纸生香,尽显古典诗词的雅致与深邃。全诗格律谨严,对仗工稳,意境高远,堪称咏物诗中的佳作,三千多个字的深度品鉴,便从诗中字句间的墨痕与文脉徐徐展开。
首联“胶料松烟制墨浆,古人雅号易玄光”,开门见山,直入墨的本源,起笔质朴而厚重。前句言墨的制作原料与工艺,“胶料”与“松烟”是古法制墨的核心要素。追溯制墨史,早在汉代,人工墨便已取代天然石墨,至魏晋南北朝,制墨工艺日趋成熟,唐代更是迎来鼎盛时期。彼时制墨,多以黄山、庐山的古松为原料,取松枝燃烧所凝之烟炱,掺入鹿角胶、麝香、冰片等辅料,经捣杵、和剂、成型、阴干等数十道工序,方成质地坚润、色泽乌亮的墨锭。诗人以“胶料松烟”四字,精准概括了传统墨品的核心配方,寥寥数字间,便勾勒出千年制墨工艺的古朴轮廓。后句“古人雅号易玄光”,则为墨添上了一抹雅致的文化色彩。“易玄光”并非凭空而来,实为古人对墨的雅称,此名取自墨色玄黑、光泽温润的特质,“玄”为天地之色,暗含深邃悠远之意,“光”则点出墨锭经打磨后呈现的细腻光泽,一称之出,墨的清雅品格便跃然纸上。诗人引此雅号,既丰富了诗的文化内涵,又与文房四宝的雅致属性相得益彰,起联便立住了墨的“形”与“名”,为全诗奠定了古朴典雅的基调。
颔联“泼笺可作诗中画,染翰堪成物外章”,承首联而来,转写墨的功用,由“物”及“用”,意境渐开。“泼笺”二字,极具画面感,仿佛可见文人墨客手握墨锭,于砚池中轻研慢磨,待墨汁浓稠,便挥毫泼洒于素笺之上。墨落笺纸,可成“诗中画”。这里的“诗中画”,并非指具象的绘画作品,而是指墨色所营造的诗意意境。中国古典诗词向来追求“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境界,而墨正是连接诗与画的桥梁。当墨汁在宣纸上晕染开来,或浓或淡,或干或湿,便成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雄浑,成了“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清雅,成了“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孤寂。墨以其单一的黑色,幻化出万千气象,将诗词中的意境具象化,让读者于文字之外,更能窥见一幅水墨丹青。后句“染翰堪成物外章”,则将墨的功用从“诗画意境”提升至“精神超脱”的层面。“翰”指毛笔,“染翰”即提笔挥毫,“物外章”则是超越尘世喧嚣的华章。在中国文人的精神世界里,笔墨纸砚从来不是简单的书写工具,而是修身养性、安放灵魂的载体。当文人以墨濡毫,伏案疾书,笔下流淌的便不仅是文字,更是胸中的丘壑、心中的理想。墨色浓淡间,可抒怀才不遇的愤懑,可写寄情山水的悠然,可表忧国忧民的赤诚。它能让文人于方寸笺纸之上,挣脱世俗的束缚,抵达“物我两忘”的精神境界。此联对仗工整,“泼笺”对“染翰”,“诗中画”对“物外章”,一浅一深,一形一神,将墨的实用价值与精神价值完美融合,读来韵味悠长。
颈联“随淡随浓随迈逸,任舒任卷任疏狂”,笔锋一转,从墨的“功用”转向墨的“神韵”,由“静”入“动”,气势顿生。此联以三组排比句式,层层递进,将墨的灵动与包容写得淋漓尽致。“随淡随浓随迈逸”,写的是墨色的变化无穷。墨无定色,却能因运笔的速度、蘸墨的多少、纸张的质地,呈现出千变万化的浓淡层次。淡墨如薄雾轻纱,朦胧含蓄;浓墨如高山坠石,厚重沉稳;渴墨如老树枯藤,苍劲有力。而这变化并非刻意为之,而是墨顺应笔锋、顺应心境的自然流露,故曰“随迈逸”。“迈逸”者,潇洒超脱之谓也,此二字将墨拟人化,仿佛墨亦有了性情,能随文人的心境挥洒自如。后句“任舒任卷任疏狂”,则写墨的包容万象。“舒”与“卷”,是书写的两种姿态,舒则行云流水,卷则藏锋敛锷;“疏狂”则是文人的精神风骨,是“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豪迈,是“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傲骨。墨以其温润之质,包容文人的所有心境,无论是含蓄内敛的舒卷,还是洒脱不羁的疏狂,皆能于墨色中尽显无遗。此联的妙处,在于以“随”与“任”二字,赋予墨以生命与灵性。它不再是冰冷的书写工具,而是与文人惺惺相惜的知己。文人以墨抒怀,墨以文人显韵,二者相融相生,成就了中国文人独特的精神标识。这种拟人化的写法,让诗句充满了动感与张力,读来如见墨汁在宣纸上肆意流淌,如见文人挥毫时的洒脱身影。
尾联“钟王颜柳蛟龙势,腕底风云九宇扬”,收束全诗,由墨及人,由人及史,将意境推向高潮,尽显磅礴气势。“钟王颜柳”,指的是中国书法史上的四位宗师——三国魏的钟繇、东晋的王羲之、唐代的颜真卿与柳公权。钟繇的楷书古朴典雅,王羲之的行书飘若浮云,颜真卿的楷书雄浑刚健,柳公权的楷书骨力劲健,四人的书法风格各异,却皆以墨为载体,将汉字的美感发挥到了极致。诗人以“蛟龙势”三字,形容四位宗师的书法笔力,可谓精准传神。蛟龙者,神异之兽也,能腾云驾雾,能翻江倒海,以此喻书法,便写出了钟王颜柳笔下的气势。或如蛟龙出海,气势磅礴;或如蛟龙潜渊,含蓄深沉。而这“蛟龙势”的背后,正是墨的支撑。若无墨色的浓淡变化,何来书法的层次感;若无墨质的温润细腻,何来笔锋的灵动婉转。墨是书法的血肉,是笔意的延伸,正是有了墨的加持,四位宗师的书法方能流传千古,成为后世敬仰的典范。后句“腕底风云九宇扬”,则将视野从古代名家拓展至整个华夏大地,乃至九州寰宇。“腕底风云”,写的是文人挥毫时的豪迈气概,笔锋所至,如风云变幻,气象万千;“九宇扬”则写墨文化的深远影响,它不仅在中国大地上生根发芽,更跨越国界,成为世界文化宝库中的璀璨明珠。此联以历史名家为引,以九州风云为结,将墨的文化价值提升至新的高度,既赞美了古代书法艺术的辉煌成就,又彰显了中华文脉的源远流长。尾联与首联遥相呼应,首联言墨之“源”,尾联言墨之“流”,从制墨工艺到文化传承,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闭环,让全诗的意境更为厚重,余韵更为悠长。
咏物诗的最高境界,在于“咏物而不滞于物”,既要写出物的形质特征,又要赋予物以精神内涵。隆光诚先生的这首《七律·文房四宝之二墨》,正是做到了这一点。全诗围绕“墨”展开,从制墨原料到雅号别称,从实用功用到精神神韵,从古代名家到文化传承,层层递进,步步深入,将墨的形、神、韵、魂刻画得入木三分。在语言上,诗人巧用对仗、排比等修辞手法,使诗句节奏明快,朗朗上口;在意境上,诗人将怀古与论今融为一体,让读者于品味诗句的同时,感受到中华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
谈古论今,墨的意义早已超越了书写工具的范畴。在古代,墨是文人的挚友,是文脉的载体。无数文人墨客为墨痴迷,留下了诸多佳话。北宋书法家米芾,爱墨成癖,曾言“墨贵旧,取其胶力尽也”,他收藏的墨锭不计其数,时常把玩品鉴,甚至为墨作赋,足见对墨的钟爱。明代制墨名家程君房、方于鲁,更是将制墨工艺推向巅峰,他们制作的墨锭,不仅质地精良,更在墨锭上雕刻山水人物、诗词典故,使墨成为集实用与艺术于一体的工艺品。这些与墨相关的故事,共同构成了中国独特的墨文化,成为中华文脉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步入现代社会,随着科技的发展,钢笔、圆珠笔、打印机等书写工具逐渐普及,墨的实用价值似乎有所减弱。但这并不意味着墨文化的衰落,相反,它以新的形式在当代社会焕发出勃勃生机。如今,书法、国画依然是深受国人喜爱的艺术形式,无数爱好者以墨濡毫,在宣纸上挥洒才情,传承着古老的艺术;文创产品市场上,以墨为主题的笔记本、书签、摆件等层出不穷,将墨文化与现代生活巧妙融合;在海外,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学习中国书法,墨香飘向世界各地,成为中外文化交流的桥梁。墨,不再仅仅是书写的工具,更是一种文化符号,一种精神象征。它代表着中国人的审美情趣,代表着中华文脉的坚韧与包容,正如诗中所言,“腕底风云九宇扬”,墨文化的影响,早已跨越时空,走向世界。
隆光诚先生的这首《七律·文房四宝之二墨》,以诗为媒,以墨为魂,为我们勾勒出一幅墨韵悠长的文化画卷。它让我们看到,小小的墨锭之中,藏着千年的工艺,藏着文人的风骨,藏着民族的精神。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品读这样一首诗,仿佛能闻到砚池中飘出的淡淡墨香,能感受到文人挥毫时的那份从容与洒脱。这便是古典诗词的魅力,这便是中华传统文化的力量。墨韵悠悠,文脉绵长,愿这缕墨香,能永远萦绕在华夏大地之上,滋养着一代又一代中国人的心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