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光窖藏——2025 虫二
日子是积着薄尘的宣纸,一张叠着一张,静默无声。直到岁末的风,将这些纸页簌簌地掀动,才惊觉,一年的光阴,竟也积了厚厚的一沓。于是坐下来,像整理一枚枚散落的珠贝,将它们串起,耳边便响起时光深处,那些清越或沉郁的回响。
回响最先从黄埔东苑公园老年大学文学讲习班的窗边传来。那里有白发,有皱纹,更有被岁月磨洗得格外温润的目光。他们将一生的悲欢,凝成笨拙而赤诚的文字。当我将那些带着体温的作文,一篇篇递交给外面的世界,看着三十多篇诗文散见于报章网络时,我望见的,不是铅字,而是一扇扇悄然推开的窗。文学于他们,或许不是锦缎,而是针线,用以缝补记忆的裂隙,连缀起被光阴扯散的自矜。他们称我“老师”,而我所得的“优秀”二字,其重量全在于此——我不过是个幸福的见证者,见证着暮色如何酿出属于自己的、清亮的晨歌。
这歌声里,有一段格外低沉的旋律,是历史深处的呜咽。今年,是抗战胜利八十周年了。一个甲子又二十年,足以让烽火化为尘烟,让呐喊沉寂于史册。我将敬爱的徐珮珩先生《逝水留痕》的回忆录,小心翼翼地再版。摩挲着新书的封皮,指尖仿佛触到隐秘战线上冰凉的铁与灼热的血。那些惊心动魄的往事,如今安卧在洁净的纸页间,静得令人心颤。这不是挽歌,我想,这更像一枚时间的琥珀,将一段民族最坚硬的魂魄、最幽微的叹息,连同那个时代的硝烟与月光,一并封存,交付给健忘的后来者。历史需要大理石般的纪念碑,同样也需要这样一行行私人化的、带着呼吸的注脚。
赠书便成了另一种注脚。将三百八十五册图书送往广医三院黄埔院区,仿佛将一捧捧清泉,引入一片渴望宁静的港湾。病痛是身体的牢笼,而文字,或许能成为一扇望见云霞的窗,一阵掠过心田的风。我不知它们最终会抵达哪一双手,抚慰哪一个焦灼的夜晚。这善意是微小的,不求回响,只愿这些无声的字符,能在某个疼痛的间隙,悄然降落,像一片止痛药溶化在时光的水杯里。
年中,飞往山城重庆。作为海外华媒印尼《千岛日报》特派记者,参与“一带一路”的盛会。站在今日中国纵横捭阖的宏大叙事里,我却总恍惚想起徐珮珩先生那些沉默的岁月。那时,走向世界是何其悲壮的险途;而今,我们谈论“路”与“带”,谈论连接与共享,语气里是海阔天空的从容。从隐秘的战线到开放的通途,这八十年的路,我们民族是怎样一步步跋涉过来的?
会议结束,我有幸参加“行走中国 . 2025海外华文媒体川渝行”。“用15天的时间行走重庆、四川。
重庆,嘉陵江与长江在此汇合,浑黄与清碧交织、搏斗,最终浩荡东去,像极了这片土地的性格——所有的冲突、苦难与坚韧,都在时间的水流中沉淀、融合,化为不可阻挡的前行力量。
入蜀,在三星堆博物馆,那些青铜神树、黄金面具,在极简主义的现代展厅里,散发着跨越时空的诡谲光芒。它们提醒着我,这条路,远比我们想象的更为古老。古蜀先民,或许早已通过隐秘的青铜与玉器之路,与远方进行着文明的对话。
原来,川渝之行,亦是一场深刻的精神溯源。重庆的厚重与四川的深邃,江流的改道与文明的层叠,都在诉说着一个民族如何于艰难险阻中开辟道路,于兼容并蓄中焕发新生。这与会场里宏大的蓝图,徐珮珩先生笔下个体的牺牲,竟在精神的穹顶下遥相呼应,构成了理解“来路”与“去路”的完整拼图。那十几日,我笔下的新闻稿,便不仅带着历史的体温,更浸染了山河的灵气。
此刻,岁末的寂静包裹着我。忽然觉得,这一年所为的桩桩件件,看似指向他人——学生、先辈、陌生的病者、中外的读者、时代的洪流——最终却都涓涓滴滴,流回了自己的生命河谷。我在教授,亦在被滋养;我在铭记,亦在被震撼;我在给予,亦在被充盈;我在观察与行走,亦在被这片我爱的土地深沉的力量所重塑。
桌上的台灯,光晕温柔,像一只澄明的茧。我便是那茧中的蛹,被这一年的丝——那些期待的目光、泛黄的字迹、崭新的书页、重庆的江声、蜀地的水韵——静静缠绕。茧壳之外,是新年的钟声;茧壳之内,时光正将我,连同关于道路、生命与文明的所有体悟,重新孵化。这孵化无声无息,却是我所能想到的,生命最美好的模样。
刘兰玲简介:
笔名虫二,毕业于广东省社会科学院政治经济专业。曾就职《信息时报》责任编辑、记者。是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散文诗研究会会员,广东省侨界作家联合会广州黄埔创作基地主任,公众号《黄木湾》主编,印尼《千岛日报》中华文化专版编委。
由星岛出版有限公司出版诗集《听风吹雨》。诗歌《一座丰碑》获“华侨华人与改革开放”征文二等奖;《紫金之歌》获得首届“永安杯″诗歌大赛优秀奖;《月圆之夜 隆平与稻花》获“家国情怀”诗歌大赛优秀奖;“写给广州的诗”诗词大赛《扶胥之口》获优秀奖。
作品发表于《中国诗歌网》、《今日头条》、《岭南作家》、《北京头条》、《华夏》杂志、印尼《千岛日报》,美国纽约《综合新闻》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