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贺新郎十二首
其一 · 寒夜独行
朔气传寒响。正深宵、长街独步,冷风飘荡。街角昏黄凝似冻,凄切如刀削两。更那堪、指尖微漾。满目萧条谁共语,只孤身、恰似空林样。衣袋里,探冰掌。
僻巷幽深心向往。忆当年、颓垣老桂,溢香千丈。早已凋零无觅处,偏有幽情酝酿。鼻翼动、丝丝轻放。却是魂灵牵旧梦,伴严霜、滋味交相忘。寻旧迹,意难量。
其二 · 故桂温存
记得秋光好。正中秋、团团碎玉,缀满枝梢。墨绿丛中金点点,白日静悄。到夜里、芬芳扰扰。不是浮花轻且薄,似潮生、漫过青石道。沉甸甸,湿衣帽。
那日阿公颜渐老。坐藤椅、微眯双眼,对此含笑。指说心田收艳景,莫把流光轻抱。语淡淡、真机独晓。墙倒屋倾人去后,剩枯枝、零落荒烟草。香气在,梦难渺。
其三 · 心田收藏
欲把繁花藏。向方寸、深深种下,漫生幽壤。世外红颜终有谢,难抵四时轮量。惟此地、恒春无量。不为严霜摧败叶,只从这、血脉生奇想。根蒂固,自芬芳。
曾经不解玄虚状。觉藤间、那人独坐,太凄凉。如今识得其中意,暖意心头回荡。任尔在、风高浪放。内里依然开灿烂,护灵魂、不惧寒流相。真世界,自宽亮。
其四 · 异乡孤旅
忆挤地铁处。是异乡、归人疲惫,末班羁旅。嘈杂声中身欲倒,忽觉温馨如许。似那阵、甜香复聚。不在鼻端藏深处,悄苏醒、包裹愁千缕。温旧梦,抵寒雨。
人生风雨知几许。夜深时、孤灯独守,此情谁语。瑟缩灵魂需呵护,自有金黄如侣。便胜却、人间无数。心底花开春不老,任身外、冰雪漫天舞。行且快,步轻举。
其五 · 废墟凭吊
废墟曾经过。看墙头、探身繁密,旧时灯火。草木荒芜人去远,零落残红几朵。叹一瞬、繁华已锁。馥郁经年成往迹,问苍天、此意谁堪可。空伫立,泪轻堕。
魂魄似被风吹破。这巷子、如今寂静,竟如那个。遗失珍奇心太苦,唯有记忆无那。怎便被、光阴折磨。忽觉此时香更烈,透心扉、又是秋声和。情切切,共云卧。
其六 · 严寒何惧
风正呜呜作。是冬声、严肃且厉,漫卷楼阁。吹透寒衣如薄纸,剔尽凡间暖浊。却笑我、心中有约。一树金黄开不败,正成团、成阵红如烁。甜且暖,胜丹药。
莫道身如枯木削。有根须、深扎过往,土温如昨。汲取曾经良善景,供养精神一魄。这便胜、铜墙铁索。四季轮回浑不怕,这春天、永远归君托。行大道,自寥廓。
其七 · 梦染甜香
夜色凉如许。正凝眸、昏黄摊地,薄脆难语。手袋深藏难取暖,指尖凉意如许。正瑟缩、冬风如虎。忽觉幽香飘渺至,似从前、金粟盈盈吐。穿岁月,入肺腑。
阿公话语今方悟。指心间、收花且住,莫教辜负。不是眼光看世景,要向胸中安住。便有了、无穷欢趣。纵使此时花已谢,那魂灵、依旧香风护。寒夜里,得安处。
其八 · 独醒时光
独自街头走。正寒云、低垂欲雪,冻封星斗。风似尖刀剔暖意,割面何曾停手。叹世事、凉薄常有。忽忆深幽偏僻巷,有桂香、曾把时光透。温旧梦,这杯酒。
阿公颜面还记得。指心田、真言几句,那时参透。如今身在风霜里,不觉寒凉相寇。只因有、花开如绣。那股暖流流不尽,护灵魂、哪怕衣衫透。春意在,眉间皱。
其九 · 岁月流金
岁晚天寒切。正长街、无人共语,独行清绝。风剔眉间心上冷,唯有冰凉指结。叹草木、皆成僵铁。谁识幽香藏记忆,似丝线、牵引如明月。穿夜色,自周折。
碎金点缀当时叶。看那花、成团成阵,暖香清越。不是飘浮轻浪子,沉甸甸真如雪。浸透了、青衫白发。今夜严风吹不住,心底花、却向寒风发。金世界,永无灭。
其十 · 永恒春天
莫叹冬风恶。把身心、潜藏岁月,且寻依托。墙会倒塌人会老,只有心田不薄。种一片、永恒花萼。来自良善温暖地,在血液、生根生脉络。风雨至,不曾落。
往昔光影今如昨。是阿公、藤椅独坐,笑容犹烁。收进胸中成大美,胜却世间楼阁。任外境、如冰如索。内里依然春烂漫,这芬芳、谁也能剥夺。行且啸,意磅礴。
其十一 · 魂兮归来
夜里寒威重。走长街、孤身影只,这般清冻。风是隐形刮骨刃,剔尽余温相送。触手处、冰凉谁弄。忽觉幽香来鼻翼,似牵丝、引梦还乡梦。甜意在,暗中涌。
曾经老宅人已空。只残垣、草木荒乱,旧时难共。那树桂花开与谢,零落成泥谁痛。忽却道、心田有种。收进去时谁拿得,化灵魂、不死长生颂。霜雪里,春长拥。
其十二 · 何惧风霜
风紧声呜咽。正如刀、无形剔骨,且寒且切。独对苍茫清冷夜,身似枯枝凛冽。手袋里、冰凉如铁。忽有一丝香气动,似曾经、金桂开时节。甜意满,胜欢悦。
阿公话语真奇绝。指心间、花开收好,任凭霜雪。世事变迁终有尽,惟有方寸不灭。便长养、春光无缺。莫叹身如寒树瘦,有繁花、开在心头血。行步健,意超越。
---
赋文 · 心田繁花赋
岁暮天寒,乾坤萧瑟。长街寂寂,如冻死之古蛇;灯火昏昏,似凝脂之薄魄。风非风也,乃无形之利刃,剔面侵肌;寒正寒焉,为有质之坚冰,封关锁阁。独行客子,衣单难暖;缩手锦囊,指尖冰落。叹草木之僵枯,感身躯之索寞。如赤树之无衣,欲当冬而何托?
忽焉步转,心向幽深。寻旧宅之颓址,忆老桂之繁阴。虽花期之已远,无踪迹之可寻;然鼻翼之翕动,有暗香之浮沉。似丝线之相引,穿岁月之层林。忆昔金粟缀枝,成团成阵;况此碎玉满树,沉沉沉沉。不似梅之冷冽,非同兰之清吟。暖意融融,涨潮之水;甜香细细,入梦之音。
曾见阿公,藤椅独坐。指心口而言深,收繁华而自课。笑颜微漾,皱纹里之春风;话语慢传,心田中之因果。谓花之入眼,终谢于秋霜;惟香之入心,不败于流火。彼时未解玄机,今日方知那个。
及至墙倾屋倒,人去楼空。觅残花于芜草,叹零落于西风。心虽空落,忆却葱茏。每逢寒夜之侵,每遇途穷之恸;或挤地铁之喧嚣,或对孤灯之暗涌。那记忆深处之暖,悄然苏醒;这灵魂内里之春,自始包容。
于是知人心之方寸,实宇宙之恢弘。可纳世间之万象,能藏千古之清风。只要曾珍重收存,便扎根于血脉;何惧外风霜摇落,自绽放于无穷。不再是赤条条之枯木,而有此暖洋洋之深衷。
根植过往之土,枝开永恒之红。风霜虽厉,拂薄纱而何碍;天地虽寒,怀暖日而方融。心有繁花,何惧风霜之凛冽;内生世界,自成造化之无穷。以此御寒,胜彼金革;以此行世,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