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热点 【编者按】
一纸短笺,承载二十载寸草春晖;一腔赤诚,照见世间最本真的善良。作者强军先生笔下的这则故事,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却以最朴素的笔触,勾勒出人心深处最滚烫的底色。满头华发的老母亲,以卖鸡蛋的微薄积蓄,藏起对戍边儿子的牵挂,将思念与惦念,封存在旧报纸与老信封里,一守便是二十年;平凡质朴的收废品师傅,于细碎废品中拾起这份沉甸甸的深情,不念分毫得失,星夜送还,用本分与善良,为这份迟来的牵挂圆满了结局。
旧报纸泛黄易碎,却盛着一位母亲半生的思念;零钱票子微薄轻浅,却浸透着最纯粹的母爱;凡人善举看似寻常,却彰显着刻在骨子里的良知。文字间,我们看见岁月沉淀的牵挂有多厚重,看见寻常人心的善意有多滚烫——它无关身份高低,无关财富多寡,是危难时的挺身而出,是取舍间的坚守本心,更是陌路相逢里的温柔以待。
人间最动人的从来不是惊天动地的壮举,而是藏在烟火气里的真诚与善良。这篇散文,以小见大,于平凡叙事中叩击人心,让我们在感动之余更懂得,坚守本心、留存善意,便是对生活最好的回应;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牵挂与温暖,终会跨越山海,照亮每一段平凡的人生旅途。(472字)

【散文】
旧纸藏春晖,一诺暖人间
作者:强军/陕西宝鸡
浏览快手的时候,女主播讲的一个小故事特别感人至深,可以说是催人泪下,于是整理扩写成文与读者朋友们分享。
暮色漫过城市的街角,收废品的老李踩着三轮车,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吱呀的轻响,混着晚风里飘来的饭菜香,成了寻常日子里最朴实的注脚。干这一行十几年,老李见过太多破旧的物件,听过太多藏在旧物里的细碎故事,那些被时光磨旧的东西,大多带着主人的舍弃与释然,直到那个暮春的午后,他从一位七旬老奶奶手中收走的一摞旧报纸,彻底撞碎了岁月的沉寂,让一份藏了二十年的牵挂,在时光里重见天光,也让他读懂了人间真情里最滚烫的分量。
那天的阳光不算刺眼,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城郊那片老旧的平房区里。老李的三轮车停在一间低矮的旧平房前,墙面早已褪去了当年的颜色,斑驳处爬满了青苔,院门口的石阶被岁月打磨得光滑,角落里种着几株青菜,透着几分顽强的生机。开门的是一位老奶奶,头发早已全白,像落满了经年的霜雪,梳得却整整齐齐,背驼得很厉害,几乎弯成了一张弓,每走一步都带着轻微的喘息,浑浊的眼眸里,藏着岁月沉淀的沧桑,却又透着几分干净的温和。
得知老李是收废品的,老奶奶颤巍巍地引着他进了屋,屋里陈设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一张旧木床,一张掉漆的桌子,几把竹椅,剩下的空间,几乎都被一摞摞码得整整齐齐的旧报纸占据了。那些报纸泛黄发脆,边角早已磨损,却没有一丝污渍,看得出来,主人平日里定是时常打理。“同志,就这些报纸,放了好些年了,实在占地方,才舍得拿出来卖。”老奶奶的声音带着岁月的沙哑,说话间还伴着轻轻的咳嗽,每一声都揪得人心里发紧。
老李走上前,仔细地将报纸捆扎好,放在秤上一称,不多不少,整整六十三斤。按照市价,他利索地算了算,掏出四十二块钱递到老奶奶手里,纸币被他叠得整整齐齐,怕老奶奶拿不稳,还特意放在了她的掌心。老奶奶接过钱,反复摩挲了两下,又抬头看了看那摞即将被拉走的报纸,眼神里掠过一丝不舍,转瞬又被释然取代。她轻声念叨着,老伴走得早,家里就只剩她一个人,这些东西,留着也是念想,倒不如换些零碎钱,也省得往后动不了了,没人打理。老李当时只当是寻常老人的感慨,安慰了两句,便将报纸搬上三轮车,和老奶奶道别后,便踩着车子往家赶,全然没察觉到,那摞沉甸甸的旧报纸里,藏着一份跨越二十年的深情,藏着一位母亲最深沉的牵挂与思念。
回到家,已是傍晚时分,老李卸下一车废品,便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开始分门别类地整理。塑料瓶、纸箱、金属罐,一件件被归置妥当,唯有那摞旧报纸,需要一张张展开,挑拣出夹杂在里面的杂物,再重新捆扎。夕阳的余晖落在报纸上,那些印着旧时光印记的文字,早已模糊不清,老李一边整理,一边随手将夹杂在里面的碎纸片、小杂物丢在一旁,日子久了,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琐碎,也习惯了在旧物里,撞见别人的旧时光。
就在整理到最底下一摞报纸时,一张被压得皱皱巴巴的破旧信封,忽然露了出来。那信封早已失去了原本的颜色,变得泛黄发脆,边角被磨得发毛,没有贴邮票,也没有写收信人和寄信人的地址,只在信封正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个单薄的“收”字,笔迹带着几分笨拙,却又透着几分认真。老李随手就想将它丢进一旁的垃圾桶,只当是一张没用的废纸,可指尖刚碰到信封,却忽然顿住了——这信封比寻常的空信封要沉上不少,捏在手里,能清晰地感觉到里面装着东西,硬硬的,还带着几分厚重感。
心里莫名升起一丝好奇,老李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生怕不小心扯坏了这破旧的纸页。信封里,先是掉出一沓用牛皮纸仔细包裹好的钱,紧接着,一张泛黄发脆的信纸,也跟着滑落出来。他捡起那沓钱,轻轻拆开牛皮纸,里面全是旧版的纸币,十元、五元,还有几毛、几块的小票,一张叠着一张,整整齐齐,没有一丝凌乱,看得出来,主人当年定是格外用心。老李一张张仔细数着,数到最后,心里忽然一震,不多不少,整整三千二百块钱。
他来不及感慨这沓旧钱的分量,便捡起了那张信纸,纸张是从老旧的笔记本上撕下来的,边缘已经微微卷曲,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却依旧能辨认清楚,一笔一画,都透着几分用力,像是生怕写得不清楚,收信人看不透其中的心意。“儿啊,这是娘攒的鸡蛋钱,你在部队别省着吃,穿暖用好,好好干,娘在家挺好的,不用惦记!”短短几句话,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多余的修饰,只有最朴素的叮嘱,落款处,是一个模糊的日期,清晰地标注着,那是二十年前的一个春日。
看到这句话的瞬间,老李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鼻尖骤然一酸,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午后见到老奶奶的模样,浮现出老人说起那些报纸时,眼里一闪而过的不舍。他忽然想起,当时称报纸的时候,老奶奶曾轻声和他念叨过,老伴走得早,她这辈子就一个儿子,早年去了部队当兵,后来在一次任务中牺牲了,走的时候才二十三岁,正是最好的年纪。这些旧报纸,是儿子生前最喜欢看的,也是儿子当年每次给家里寄信时,总会随信寄回来的,说让娘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多知道些新鲜事儿,她舍不得扔,便这么一放,就是二十年。如今年纪大了,身子骨越来越差,连搬东西都费劲,更怕哪一天自己走了,这些陪着她熬过无数思念时光的旧报纸,落得无人问津的下场,才狠下心来,决定卖掉。
彼时的老李,只当是老人的念旧,心里虽有几分唏嘘,却也没往深处想,称完重量给了钱,便匆匆离开了。可此刻,手里攥着这张信纸和这沓钱,他的心里五味杂陈,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涩、心疼、感动,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堵得他胸口发闷。三千二百块钱,放在如今这个时代,算不上什么巨款,或许不够一顿体面的饭钱,不够买一件像样的衣服,可他心里清楚,二十年前,对于一位靠着种地、卖鸡蛋过日子的孤寡老人来说,这笔钱,是怎样的分量。那得是攒下多少个日夜的鸡蛋,得是省吃俭用多少个春秋,才能一点点凑齐这三千多块钱,每一分每一厘,都浸透着一位母亲的心血,都藏着一位母亲对儿子最纯粹、最滚烫的牵挂。
这份牵挂,被老人小心翼翼地藏在信封里,藏在儿子最爱的旧报纸中,一藏就是二十年。二十年来,春去秋来,寒来暑往,老人守着这间旧平房,守着满屋子的旧报纸,守着这份沉甸甸的牵挂,在每一个思念儿子的日夜里,一遍遍翻看那些旧报纸,一遍遍摩挲着或许早已不存在的信件,靠着回忆熬过漫长的岁月。她从没想过,这份藏了二十年的心意,会因为自己一次不舍的舍弃,随着一摞旧报纸,流入了废品堆里,若不是他整理时多了一份细心,这份跨越二十年的牵挂,或许就真的石沉大海,再也没有重见天光的日子。
老李再也没有心思整理手里的废品,他小心翼翼地将信纸和钱重新装回信封里,揣在怀里,像是揣着一件稀世珍宝,生怕一不小心就碰坏了。他来不及收拾散落的废品,转身就往外跑,骑着自己的三轮车,朝着城郊的旧平房区赶去。此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城市里的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洒在马路上,映出他匆忙的身影,晚风拂过脸颊,带着几分凉意,可他的心里,却早已被那份沉甸甸的母爱,烘得滚烫。
他凭着午后的记忆,在错综复杂的小巷里穿梭,找了好半天,才终于再次看到了那间熟悉的旧平房。屋里的灯还亮着,昏黄的光从窗户里透出来,在夜色里,像是一盏温暖的灯塔,透着几分孤寂,又透着几分安稳。老李停下三轮车,快步走到屋门前,轻轻敲了敲门,敲门声很轻,生怕惊扰了屋里的老人。
没过多久,门便开了,老奶奶扶着门框,慢慢走了出来,苍老的脸上带着几分倦意,看到站在门口的老李,浑浊的眼眸里满是疑惑,大概是想不通,这位收废品的师傅,怎么会在这么晚的时候,再次找上门来。“大娘,您看这个。”老李没有多余的客套,连忙从怀里掏出那个破旧的信封,递到老奶奶面前,语速急促地解释着,说自己回家整理旧报纸时,意外发现了这个信封,里面装着钱和一封信,想着定是老人的东西,便赶紧送了过来。
老奶奶颤抖着伸出手,接过那个再熟悉不过的信封,指尖刚碰到纸页,身子便开始不住地发抖,抖得比平日里更加厉害。她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当那张泛黄的信纸露出来的瞬间,老人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下子就涌了出来,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砸在信纸上,晕开了小小的水渍。她没有出声,只是用粗糙的袖子,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脸上的泪水,枯瘦的手指,反复摩挲着那张薄薄的信纸,像是在抚摸自己久别的儿子,嘴里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声音沙哑又哽咽,“这是给我儿的,这是给我儿的啊……”
简单的一句话,却藏着无尽的思念与遗憾,藏着二十年的牵挂与期盼,听得老李站在一旁,鼻尖发酸,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老人,只能静静地站在一旁,陪着老人,任由她将积攒了二十年的思念,借着泪水,一点点释放出来。
过了许久,老奶奶才渐渐缓过劲儿来,红肿的眼睛里,依旧带着未干的泪痕,她拉着老李的手,用力地攥着,像是抓住了救命恩人一般,热情地往屋里让,嘴里念叨着要给老李倒水,要好好谢谢他。老李婉拒了老人的好意,他知道,老人的心意,他领了便好,可这份感谢,他万万不能收。
借着屋里昏黄的灯光,老奶奶慢慢说起了那些尘封在岁月里的往事。她的儿子,当年是一名通信兵,性子沉稳,孝顺懂事,自从去了部队,便总想着家里的母亲,怕她孤单,怕她受苦,每次寄信回来,总会细细叮嘱她好好照顾自己,还会特意寄回几份报纸,让她看看外面的世界,解解闷。那时候,儿子是她所有的盼头,是她撑过苦日子的底气,她盼着儿子能立功,盼着儿子能平安归来,可这份期盼,终究没能等到圆满。在一次紧急任务中,儿子意外出了意外,永远留在了他守护的岗位上,那年,他才二十三岁,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个世界,还没来得及好好孝敬母亲。
儿子走后,那些寄回来的报纸,便成了老人唯一的念想。想儿子的时候,她就坐在屋里,一张张翻看那些旧报纸,仿佛能从字里行间,看到儿子的身影,能感受到儿子就在身边。这一留,就是二十年,二十年里,她守着这些旧报纸,守着对儿子的思念,独自熬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这次下定决心卖报纸,是因为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腿脚也越来越不方便,她怕自己哪天突然走了,这些陪着她半辈子的东西,没人打理,没人知晓其中的心意,却偏偏忘了,自己早已将那份最珍贵的牵挂,藏在了这堆旧报纸里,差点就永远遗失。
说着,老奶奶便要从那沓钱里,抽出一部分来感谢老李,她固执地认为,若不是老李心善,这份失而复得的牵挂,便再也找不回来了。老李坚决不肯收下,他握着老人的手,认真地说:“大娘,这本来就是您的东西,物归原主是本分,换做任何一个人,遇到这样的事儿,都会这么做的,您不用放在心上。”
从老奶奶家出来时,夜已经深了,晚风带着几分凉意,吹在身上,却丝毫没有让老李觉得寒冷。他骑着三轮车,慢悠悠地行驶在夜色里,昏黄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怀里仿佛还残留着那沓钱的温度,还有那张信纸里,藏着的滚烫的母爱。
干收废品这一行十几年,老李见过不少值钱的物件,见过有人将贵重物品混杂在废品里丢弃,也见过有人为了蝇头小利斤斤计较,可唯独这一次,这沓三千二百块的旧钱,这张薄薄的泛黄信纸,让他觉得,比任何珍宝都要珍贵。钱能买到世间万物,能买到锦衣玉食,能买到高楼大厦,却唯独买不到人与人之间的真诚,买不到藏在旧物里的深情,买不到一位母亲跨越二十年的牵挂,买不到这份刻在骨子里的纯粹与温暖。
做人这一辈子,终究不能只盯着钱过日子,心里得有分寸,得有底线,得有一份最基本的善良与坚守。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再好也不能要,尤其是这份裹挟着他人真情与牵挂的物件,一旦据为己有,心里定会一辈子不安稳,一辈子受良心的谴责。而守住这份善良,守住这份本分,换来的,是内心的坦荡与安宁,是人与人之间最温暖的羁绊,这份收获,远比金钱要珍贵得多。
自那以后,每次路过老奶奶的旧平房,老李总会特意停下来,打个招呼,陪老人说说话。有时候,他会顺手带些新鲜的水果,或是几斤米面;而老奶奶,也总会将自己种的青菜、腌的咸菜,塞到老李手里,推让再三,终究是拗不过老人的心意。
原本冷清孤寂的旧平房,因为这一份小小的善举,因为这一份突如其来的缘分,渐渐多了几分暖意,多了几分烟火气。一老一少,原本毫无交集的两个人,因为一份藏在旧报纸里的牵挂,因为一份发自内心的善良,成了彼此生命里,最温暖的慰藉。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世间最珍贵的,从不是名利双收,不是家财万贯,而是藏在寻常日子里的善良,是刻在骨子里的本分,是那份历经岁月沉淀,依旧滚烫如初的真情。就像老李,用一份举手之劳的善意,守护了一位母亲二十年的牵挂;就像那份藏在旧纸里的春晖,跨越了时光的阻隔,温暖了岁月,也温柔了人心。这份善意与真情,如同暗夜中的星光,如同寒冬里的暖阳,照亮了寻常岁月,也让我们明白,纵使世间万般寒凉,总有一份善意,一份牵挂,藏在不起眼的角落,等着与我们不期而遇,温暖前行的路。(5133字)
共5617字 2025年12月27日于宝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