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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籍肇豫章,贤衍播郡,津滩曰洗马……
下:孝迁贵筑,义仗省垣,幽谷掩成山……
上述为“成山忠孝联”前几句。2015年,余主编大型历史文化著述《忠孝成山》一书时,专为成山唐氏所撰。此后,长联由“贵州文化老人”、著名学者黄万机前辈书丹,唐氏族人精工勒石,敬立于成山祖墓右首。
清初,唐氏落籍播州,艰辛创业。家族历代以诗书济世、忠孝传家,诸多英名事迹载于史册。清道光初年,唐氏迁贵筑。嗣后,子方公唐树义、鄂生公唐炯父子与唐树义之婿张之洞,皆官至督抚,建树非凡。其中,唐炯于光绪年间授“太子少保”,张之洞病逝后追封“太子太保”。综观有清一代,此父子、翁婿三人德才卓越,皆不可多得之清官能吏。后来,唐炯孙辈尔锟、尔镛、尔铭、尔铜(瑞铜)等,在清末民初的军政、文教、金融诸领域各有千秋,留下诸多佳话,皆无愧其先祖也。如今,黔地学术界言及贵州教育史,唐尔镛之名与李端棻、于德楷、华之鸿等贤达不分伯仲,交映增辉。金融界大佬们说起“中国银行”,难免也会追述清末民初内忧外患中,唐尔铜等先辈肇创银行之艰辛。成山文化魅力,由此可见一斑!
即将付梓的《唐家顶子》一书,讲祖宗故事,扬忠孝家风,读来朗朗上口、过目难忘。作者唐之枢,乃“成山老人”唐炯的重孙。先生虽已耄耋之年,却老骥伏枥、笔耕不辍,其执着坚守令人感佩。此前,他曾任贵阳九中副校长、贵阳市政协委员。之枢先生童年时,恰逢新旧政权更迭,其父辈深明大义,主动将祖上唐树义修建的老宅“待归草堂”(又称唐家花园)自愿交出。“父母亲带着我,拿着简单的行李离开了唐家花园。那时我太小,只能扛一块小床板,啥也不懂。”这是唐老亲口告知吾的往事。步入青年时代,文化开始革命且如火如荼。因祖上无可更改的“家庭成分”,带红袖标的人员一声令下,唐之枢这位刚执教鞭的年轻人便失去了人身自由——先在他任教的晴隆县一间黑屋羁押,不久后转送贵阳,投入另一间黑屋。之枢先生渐渐适应了黑屋的环境,悄悄透过铁窗朝外张望,只觉场景眼熟,旋即恍然大悟:这正是自家原先的老宅“唐家花园”!
——命运竟如此幽默,又这般苦涩!
吾与之枢先生初识于成山墓园。此前三日,吾于荒草间觅得郑珍书丹的唐树义碑阴残片,并成功破解碑文。唐氏道光年间落籍乌当水田坝的一段往事,由此真相大白。唐之枢闻讯,即刻赶往水田坝辨明真伪,记得当天是2014年农历二月二十三日。而咸丰六年(1856年),郑珍前往水田坝,为表叔“子方先生”即唐树义书碑阴,亦正是此日。其后,郑珍在一首组诗的题款中明确记载:“咸丰六年二月二十三日,偕唐鄂生往其成山别业,拜子方先生墓,因为书碑阴,留二日。”呜呼!同一唐氏家族,同一水田坝成山墓园,一古一今两件事,相隔158年,竟一日不多、一日不少。岂非天意?
——命运依旧这般幽默,好在少了几分苦涩!
转眼又十年有余,其间发生的几件事印象深刻值得一记。
2015年初冬,之枢先生的堂妹唐之桢老人要去成山给祖宗“送寒衣”,余随之桢嬢同往。在鄂生公唐炯坟前焚香时,忽见荒草间长着一株秋菊。大地萧疏寒风阵阵,秋菊枝干挺拔亭亭玉立,十余朵金黄花瓣随风摇曳。当时,附近村寨有几位百姓在捡柴禾,吾问及此花何人所种,在场者面面相觑、莫衷一是。
2017年元月,商务印书馆出版《忠孝成山》(上下卷)一书。经余提议,众文友随之枢先生一道,携香烛钱纸赴成山焚书——唐氏祖上,无论宦游何处皆爱读书,且都是各地百姓拥戴的好官、清官,记载其先祖业绩的《忠孝成山》(上下卷),理应让唐氏先辈们“审阅”。如何“审阅”?唯焚书以告。遂择定2017年农历二月二十三日,在成山唐氏祖墓前焚化了一部《忠孝成山》(上下卷)。
此后,吾往水田坝次数稀疏屈指可数。一来忙于其他文史项目的研究,二来实无颜再见蔡家寨的“成山草堂”。这座草堂,是子方公唐树义最早在贵阳的落脚地,其与成山墓园一样,皆吾强烈呼吁、再三请求重点保护的文物。后来,成山草堂、成山墓园及唐树义早年捐资修建的朝阳寺,分别被列为市、区级文物保护单位。然而因疏于修整,成山草堂近年已成危房,垮塌严重。
2023年正月初一,是个难得的晴天,吾前往水田坝,看望当年的向导李新发老人。数年前,其孙李睿这小子认吾为义父,跪拜仪式正是在成山草堂堂屋里举行的。如今,李睿又陪吾前往草堂一行。走进院内,望着破门烂窗、主梁损毁严重的建筑,对照《贵州通志·古迹志》中的相关记载,吾内心不胜怅惘,悲从中来。
不可否认,十余年前,吾尚有足够的激情与能力,确保乡间寂寂无闻的成山草堂不被拆毁,亦能促成刚动工的“贵遵高等级公路”为成山墓园改道。但如今,吾却无力阻止成山草堂日益严重的糟朽破败与垮塌。虽吾明知生死、盛衰乃自然规律,但每至草堂,望见石梯旁贵阳市人民政府所立的“市级文物”保护碑,吾心深感羞愧——“文物,不应是这般模样!”久而久之,便不愿再去了。
欣慰的是,之枢先生始终坚守。《唐家顶子》的初稿,他数年前便交付于吾。如今,这部著作经他悉心打磨修改,即将付梓,吾心中稍感慰藉。尤其令人欣喜的是,成山唐氏梦砚斋“镇斋”砚台,日前居然在成山唐氏七世孙那里有了新的下落。此砚为南明抗清英雄陈邦彦先生的遗物。鄂生公祖父、阳山公唐源准曾任广东清远知县。调任阳山时,子方公唐树义在粤求学,偶于集市购得此物。详情《唐家顶子》有载,此不赘述。
阳山公、子方公“梦砚得砚”,着实令人啧啧称奇。后来,唐树义为此将其书房命名“梦砚斋”。他投江殉国后,忘年交黄彭年受唐炯所托,着手编纂其诗文遗稿,《梦砚斋遗稿》书名由此而来。该书于清同治四年(1865年)刊行问世,距今恰好160年!
纵览世间万象,物质财富有得有失不足为怪,豪门巨富宝宅易主或损毁,尤属常见。唯诗书礼易涵养出来的家风任何人无法掠取,若世代相传,便永不灭绝——此乃天地之间正气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