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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长夜书
夜,又是夜。中国的夜,向来是长到没有尽头的。
窗外的风,是硬的,带着些不知何处来的沙粒,一下下撞在玻璃上,索索地响。案头的灯,便在这风里显得愈发孤了,黄黄地晕开一小圈光,光里浮着尘,慢慢地,沉沉地,不知要落到哪里去。这光,究竟是照着什么,还是愈发衬出了那无边的暗呢?我每每有这样的疑。
近来,总听得人说“善”,说“大志”,说“为公”,声调是激越的,像要立时刺破这昏沉的穹窿。然而那话音落了地,却仿佛石沉入海,连一丝波纹也不曾见。我便想起幼时在S城所见的那些“善人”来。他们大抵是体面的,脸上总挂着合度的悲悯,手中也常捻着一串佛珠。若遇着街角有乞儿,也会叹一口气,从袖里摸出几枚铜钱,“当啷”一声丢在那破碗里,声音是清脆而响亮的,足够半条街的人听见。于是,四周便投来赞许的目光,那“善人”的背脊,似乎也挺得更直了些。这大约便是他们的“志”与“愿”了罢——用那几枚响亮的铜钱,买得自家良心的片刻安宁,与旁人眼中的几分敬意。
这能算得“真”么?我总以为,善事如同草木,是要从地底里生长出来的。若那根子上,缠着的尽是“利害得失”的盘算,那开出的花,无论多么艳丽,终究是纸扎的,一阵风雨便烂了。真正的根,怕是要寻到那最朴素、最艰难的地方去。它不是什么“宇宙的意志”这般玄远的东西,反倒是极切实、极磨人的一问:“作为人,何谓正确?”
譬如我的一位旧友,便是个“傻子”。他本可守着一点家业,安然度日。偏生见不得乡人无书可读,孩子眼里空空洞洞的光。他竟散了家财,办起学堂来。自然,有“聪明人”来劝了,笑他痴,算给他听这是怎样一桩蚀本的买卖。他只不听,仍是每日清晨,站在那破败的学堂门口,迎着寥寥几个衣衫褴褛的学生,腰板挺得笔直。后来,学堂果真是办不下去,他也潦倒了。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一个寒雨的傍晚,他蜷在屋檐下,病得厉害,手里却还紧紧攥着一本湿了边的启蒙课本。
你说他“圆满”了么?用那些“聪明人”的尺子量,他是一败涂地了。可我总觉得,他那挺直的腰板,他攥着课本的枯手,比所有响亮的铜钱和体面的叹息,都更近于“善”的真意。这里头没有“宇宙的资源”自觉去靠近他,有的只是“时时、事事让良心、让真我释放光彩”的那点执拗。这光彩极微,极弱,照不亮夜路,却像一枚钉子,锲在这苍茫的夜色里,证明着一点不肯融于黑暗的坚硬。
风似乎更紧了些,灯焰不安地跳动。我于是想,那大志大愿,或许本非一座要让人仰视的巍峨神龛。它或许只是一颗未曾被“自恋”填满的“初心”。是母亲分娩时的痛楚与决绝,是那“傻子”友人散尽家财时的沉默,是无数人“为了他人,为了社会”而甘赴险途时,心头那一点干干净净的念头。这念头,不为了被看见,不为了结善果,只是“我生当作当为之事”,做了,便是“分内事”。如孝亲敬长,是血性里自然流溢出来的,倘夹了一毫“图报之念”,那根子便先不真切了。
夜还是无边地黑着。但既然有了这样不肯圆滑、不肯妥协的“傻子”,既然还有人在问“何为正确”,这长夜,大约总还不至于全然绝望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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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无声的灯
前些时日,读到一则西洋的新闻,说是有邦国造了奇巧的机器,竟能到那天外的月亮与星辰上去开矿了。那文章写得热闹,历数着月壤中的宝贝,什么“氦-3”,什么“铂族金属”,仿佛那寂静了亿万年的荒芜球体,顷刻间就要变作一座叮当作响的宝山。读罢,我初是讶异于人的巧思与胆魄,继而,却无端地生出一种更大的寂寥来。
这自然是大志,大愿,大到要将整个人类的疆域,推向星河。那机器人的爪足,模拟着昆虫的结构,只为在无重力的虚空中抓住一点实在;那无数的学者,殚精竭虑,为的是应对“未来地球矿产可能枯竭的难题”。这图景是宏大的,动机,似乎也是堂皇的“为公”。
可我的思绪,偏偏飘回到许多年前,东瀛学医时的一段往事去。那时,我的志愿不可谓不大:救治像我父亲那样被庸医所误的病人,战时便去当军医。这志向,总也是“为人”的罢。但我真正不能忘却的,却不是这志向本身,而是一个人。
他叫藤野严九郎,我的解剖学先生。一个相貌并不起眼,穿着有时模糊到不修边幅的人。他的“大志”是什么?我从未听他说起。我只记得,他为我,一个当时被许多同级生蔑视的“清国留学生”,一丝不苟地修改讲义,连文法错误也一一订正。那用红笔添改过的讲义,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如今还收在我的箱底。我离开仙台,弃医从文时,他感到悲哀,但并无责备,只送了我一张照片,后面写着两个字:“惜别”。
他何曾想过要“改变我的命运”呢?他何曾计算过,这心血能换来怎样的“宇宙资源”呢?他恐怕只是凭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作为教师,何为正确”的念头在做。这念头太小了,小到只关乎一个异国学生的一门功课;但这善,却又太真了,真到数十年后,仍在暗夜中给我抵御寒气的力量。
我于是疑心,那真正的、能落入人心的善,或许常常是这样“小”的。它不是一幅悬挂在天边的、灿烂辉煌的未来的巨幕,而是一盏放在手边、光线柔和、可以切实温暖一双冻手的灯。那飞向星辰的壮举里,若少了这份对每一个具体之人的“亲切、同情、和善、慈悲心”,那一切的宏大,会不会最终沦为一场精致的、集体的“自恋”呢?正如一些人的“利他”,若只是“感情用事,不忍拒绝”的“小善”,结果往往是“害人害己”。而真正的“大善”,有时看似狠心,却是“帮助别人,让他越来越好”,是引导人自立自强。
我又想起故乡的“衍太太”。她倒是总笑眯眯的,鼓励小孩子吃冰,打旋子,显得无比“慈爱”。可倘若孩子摔破了,或惹了祸,她那笑容后的眼神,便另是一种样子了。她的“善”,是热闹的,是即时的,是迎合着你本能欲望的,但骨子里,是空洞,甚至有毒的。这比起藤野先生那沉默的、甚至带些古板的关怀,孰真孰伪,是不难辨别的。
可见,善之真假,与声势大小无关。那些锣鼓喧天、自诩要“敬天爱人”的,内里或许是精致的利己;而那些默默俯身,只为“让对方受益”的,反倒可能切中了宇宙间那阵“利他之风”。这风,不在九霄云外,就在平常的呼吸之间。
夜更深沉,远处隐隐有机器的轰鸣,许是又在建造通往天上的塔。而我,却更紧地拢了拢身上旧袍。我自知成不了指点星海的巨人,也造不出探访月宫的机械。我只愿,或许也能做一枚微小的、坚硬的石子,或者,做一阵无人知晓的、但确乎吹拂过的微风。这石子,垫在行路人的脚下;这微风,拂过早春第一枚挣扎出土的草芽。
如此,便也罢了。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刘寨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投身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丛书》杂志社副主编。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并于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其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在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评奖中获得一等奖。“2024——2025年荣获《中国艺术家》杂志社年度优秀作者称号”荣誉证书!
早期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代表作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影畔》《磁场》《江山咏怀十首》《尘寰感怀十四韵》《浮生不词》《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来,先后出版《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及《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
长篇小说有:
《高路入云端》《野蜂飞舞》《咽泪妆欢》《野草》《回不去的渡口》《拂不去的烟尘》《窗含西岭千秋雪》《陇上荒宴》《逆熵编年史》《生命的代数与几何》《孔雀东南飞》《虚舟渡海》《人间世》《北归》《风月宝鉴的背面》《因缘岸》《风起青萍之末》《告别的重逢》《何处惹尘埃》《随缘花开》《独钓寒江雪》《浮光掠影》《春花秋月》《觉海慈航》《云水禅心》《望断南飞雁》《日暮苍山远》《月明星稀》《烟雨莽苍苍》《呦呦鹿鸣》《风干的岁月》《月满西楼》《青春渡口》《风月宝鉴》《山外青山楼外楼》《无枝可依》《霜满天》《床前明月光》《杨柳风》《空谷传响》《何似在人间》《柳丝断,情丝绊》《长河入海流》《梦里不知身是客》《今宵酒醒何处》《袖里乾坤》《东风画太平》《清风牵衣袖》《会宁的乡愁》《无边的苍茫》《人间正道是沧桑》《羌笛何须怨杨柳》《人空瘦》《春如旧》《趟过黑夜的河》《头上高山》《春秋一梦》《无字天书》《两口子》《石碾缘》《花易落》《雨送黄昏》《人情恶》《世情薄》《那一撮撮黄土》《镜花水月》 连续剧《江河激浪》剧本。《江河激流》 电视剧《琴瑟和鸣》剧本。《琴瑟和鸣》《起舞弄清影》 电视剧《三十功名》剧本。《三十功名》 电视剧《苦水河那岸》剧本。《苦水河那岸》 连续剧《寒蝉凄切》剧本。《寒蝉凄切》 连续剧《人间烟火》剧本。《人间烟火》 连续剧《黄河渡口》剧本。《黄河渡口》 连续剧《商海浮沉录》剧本。《商海浮沉录》 连续剧《直播带货》剧本。《直播带货》 连续剧《哥是一个传说》剧本。《哥是一个传说》 连续剧《山河铸会宁》剧本。《山河铸会宁》《菩提树》连续剧《菩提树》剧本。《财神玄坛记》《中微子探幽》《中国芯》《碗》《花落自有时》《黄土天伦》《长河无声》《一派狐言》《红尘判官》《诸天演教》《量子倾城》《刘家寨子的羊倌》《会宁丝路》《三十二相》《刘寨的旱塬码头》《刘寨史记-烽火乱马川》《刘寨中学的钟声》《赖公风水秘传》《风水天机》《风水奇验经》《星砂秘传》《野狐禅》《无果之墟》《浮城之下》《会宁-慢牛坡战役》《月陷》《灵隐天光》《尘缘如梦》《岁华纪》《会宁铁木山传奇》《逆鳞相》《金锁玉关》《会宁黄土魂》《嫦娥奔月-星穹下的血脉与誓言》《银河初渡》《卫星电逝》《天狗食月》《会宁刘寨史记》《尘途》《借假修真》《海原大地震》《灾厄纪年》《灾厄长河》《心渊天途》《心渊》《点穴玄箓》《尘缘道心录》《尘劫亲渊》《镜中我》《八山秘录》《尘渊纪》《八卦藏空录》《风水秘诀》《心途八十一劫》《推背图》《痣命天机》《璇玑血》《玉阙恩仇录》《天咒秘玄录》《九霄龙吟传》《星陨幽冥录》《心相山海》《九转星穹诀》《玉碎京华》《剑匣里的心跳》《破相思》《天命裁缝铺》《天命箴言录》《沧海横刀》《悟光神域》《尘缘债海录》《星尘与锈》《千秋山河鉴》《尘缘未央》《灵渊觉行》《天衍道行》《无锋之怒》《无待神帝》《荒岭残灯录》《灵台照影录》《济公逍遥遊》三十部 《龙渊涅槃记》《龙渊剑影》《明月孤刀》《明月孤鸿》《幽冥山缘录》《经纬沧桑》《血秧》《千峰辞》《翠峦烟雨情》《黄土情孽》《河岸边的呼喊》《天罡北斗诀》《山鬼》《青丘山狐缘》《青峦缘》《荒岭残灯录》《一句顶半生》二十六部 《灯烬-剑影-山河》《荒原之恋》《荒岭悲风录》《翠峦烟雨录》《心安是归处》《荒渡》《独魂记》《残影碑》《沧海横流》《青霜劫》《浊水纪年》《金兰走西》《病魂录》《青灯鬼话录》《青峦血》《锈钉记》《荒冢野史》《醒世魂》《荒山泪》《孤灯断剑录》《山河故人》《黄土魂》《碧海青天夜夜心》《青丘狐梦》《溪山烟雨录》《残霜刃》《烟雨锁重楼》《青溪缘》《玉京烟雨录》《青峦诡谭录》《碧落红尘》《天阙孤锋录》《青灯诡话》《剑影山河录》《青灯诡缘录》《云梦相思骨》《青蝉志异》《青山几万重》《云雾深处的银锁片》《龙脉劫》《山茶谣》《雾隐相思佩》《云雾深处的誓言》《茶山云雾锁情深》《青山遮不住》《青鸾劫》《明·胡缵宗诗词评注》《山狐泪》《青山依旧锁情深》《青山不碍白云飞》《山岚深处的约定》《云岭茶香》《青萝劫:白狐娘子传奇》《香魂蝶魄录》《龙脉劫》《沟壑》《轻描淡写》《麦田里的沉默》《黄土记》《茫途》《稻草》《乡村的饭香》《松树沟的教书人》《山与海的对话》《静水深流》《山中人》《听雨居》《青山常在》《归园蜜语》《无处安放的青春》《向阳而生》《青山锋芒》《乡土之上》《看开的快乐》《命运之手的纹路》《逆流而上》《与自己的休战书》《山医》《贪刀记》《明光剑影录》《九渊重光录》《楞严劫》《青娥听法录》《三界禅游记》《云台山寺传奇》《无念诀》《佛心石》《镜天诀》《青峰狐缘》《闭聪录》《无相剑诀》《风幡记》《无相剑心》《如来藏剑》《青灯志异-开悟卷》《紫藤劫》《罗经记异录》《三合缘》《金钗劫》《龙脉奇侠录》《龙脉劫》《逆脉诡葬录》《龙脉诡谭》《龙脉奇谭-风水宗师秘录》《八曜煞-栖云劫》《龙渊诡录》《罗盘惊魂录》《风水宝鉴:三合奇缘》《般若红尘录》《孽海回头录》《无我剑诀》《因果镜》《一元劫》《骸荫录:凤栖岗传奇》《铜山钟鸣录》《乾坤返气录》《阴阳寻龙诀》《九星龙脉诀》《山河龙隐录》《素心笺》《龙脉奇缘》《山河形胜诀》《龙脉奇侠传》《澄心诀》《造化天书-龙脉奇缘》《龙脉裁气录》《龙嘘阴阳录》《龙脉绘卷:山河聚气录》《龙脉奇缘:南龙吟》《九星龙神诀》《九星龙脉诀》《北辰星墟录》《地脉藏龙》等总创作量达三百余部,作品总数一万余篇,目前大部分仍在整理陆续发表中。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