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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士?算个屁
散文作者 / 杜永脉(少陵堂)
市井栖身锈蚀魂,文凭一纸蔽穷痕。
邻施菹酱咽犹涩,父缮门栓泪暗吞。
厕壁浮光窥世相,街砖水字写晨昏。
倦看人海争流去,自补心篱守钝根。
诸位,我先以《自剖》这首七律,作为文章的引子吧!
昨天夜里,我又跟蟑螂干了一架。这回我没用拖鞋,直接上手捏的。指头肚碰上那玩意儿油光锃亮的背壳,一阵恶心从后脊梁直接窜到天灵盖。捏死了,在抹布上蹭手,蹭了半天,那股子腻乎劲儿好像还粘在手上。我盯着自己的手,这双写过毕业论文、翻过一大堆精装书的手,现在沾着蟑螂的尸油和抹布上的馊味。什么硕士,什么学问,在这黑黢黢的厨房里,顶不上一瓶好使的杀虫剂。
我心里那点疙瘩,实话实说,根本不是什么清高,说破了,就是“拧巴”俩字儿。是那种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拧巴。
隔壁刘姨来送她腌的酸豆角,瞅着我屋,又瞅瞅我,那眼神跟X光似的。“小杜啊,”她开口,那调门我都能背下来了,“不是阿姨说你,你这……,屈才了啊。” 以前我听这话,心里还偷偷摸摸冒点酸溜溜的“悲壮”,觉得自己是虎落平阳。现在不了,现在我只觉得脸上臊得慌。我品出味来了,她那惋惜里头,三成是可怜,七成是纳闷。纳闷我怎么就把一副“好牌”打得这么稀烂。我闷头接过透明的塑料罐子,嘴里道谢,心里骂娘。骂我自己呀。我他妈的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就“混”成了别人眼里需要同情、需要送酸菜来“接济”一下精神的倒霉蛋。
我躲着所有人,高中同学群?早屏蔽了。大学宿舍群?设置成免打扰。朋友圈?我发那点花花草草、夕阳晚照,自己回头看都觉得假,透着一股子“你看我不在乎,我过得可诗意了”的穷酸气。人家晒年薪,晒新房,晒娃上的国际幼儿园,我晒什么?晒今天超市土豆特价?晒蟑螂又少了两只?拉倒吧。我这哪儿是淡泊,我这纯属是跟不上趟儿,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就像小孩比赛跑步输了,嘴硬说“我那是没认真跑”。呸,真让上跑道,估计好孬腿都哆嗦。
最不敢想的,是爸妈。上回我妈打电话,东拉西扯半天,最后小心翼翼问,“儿啊,要不……,让你爸托托他那个在省城的老关系?” 我爸在旁边抢过电话,吼了一嗓子,“托啥托!我儿子是硕士!有本事的人,用不着这个!” 电话两头都沉默了。我爸那声吼,嘘得厉害,砸在我耳朵里,跟棉花锤子似的,又闷又疼。他这辈子要强,泥里打滚供出个硕士儿子,是他最大的荣光。可现在,这荣光成了压弯他腰的石头,也成了扎在我心口的刺。我的“本事”,我的“学问”,既没能让他们挺直腰板在村子里炫耀,也没能让我自己在这城里头立住脚。我就像个蹩脚的魔术师,变不出任何实在东西,只会用一堆虚无缥缈的概念,忽悠自己,也忽悠他们。
公厕的李老头,我还是常看见他,但我现在不敢瞎琢磨什么“生命的尊严”了。有一次,我看见他掏完厕所,站在水池边,就着水龙头喝了两口凉水,用袖子抹抹嘴,坐在小马扎上,从兜里摸出个干馒头,慢慢地嚼,夕阳不偏不倚地照着他佝偻的背。那一刻,什么诗意,什么哲学,都他妈的滚蛋。那就是一个老了、没力气了、只能干点脏活累活、凑合着把日子过下去的人。我那些伤春悲秋的感慨,搁在他面前,轻浮得像柳絮,风一吹就没了,还嫌呛人。“哎呀”,我就是吃饱了撑的。
我想上进吗?真想!谁不想活得好点?谁不想人前显贵?可我又怕。我怕挤早高峰地铁挤掉最后一丝体面,怕在办公室政治里被碾成渣,怕拼了老命还是跟不上,怕承认自己其实就是个普通人,甚至是个跟不上趟儿的普通人。我就像那趴在玻璃上的苍蝇,前途一片光明,就是找不着出路。嘴里喊着“要脱离清贫”,身子却懒洋洋地陷在旧沙发里,手上刷着手机,看着别人如何如何,心里翻江倒海,行动上屁也没有。这叫啥?这叫思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还是专挑容易路走的那种矮子。
公园里那个用水在花岗岩上写字的老哥,我后来又去看了。我蹲他边上,递了根烟,他摆摆手,说戒了。我自个儿点上,问他,“天天写,写完就没了,图个啥?” 他头都没抬,手腕子动着,水淋淋地写下一个“混”字。“活动活动手指头,不然僵了。” 他顿了顿,又写了个“过”字,“脑子也放空,啥都不想,舒坦。” 没等我搭话,他接着写,“烦心事儿就像这水印子,你老盯着它,它就老在。你不看它,一会儿就干了,地还是这块地。”
我猛吸了一口烟,呛得直咳嗽。他这话,比我看过的所有哲学书都顶用。啥上进不上进,卷不卷的,先得把日子“过”下去,把心里那点乱七八糟的念头“混”明白了。成天自己跟自己较劲,自己给自己唱大戏,累不累啊?
回到家,墙上那硕士文凭的框子,不知什么时候有点歪了。我也懒得去扶正。擦得再亮,它也照不出我未来该往哪儿走。学问没让我大富大贵,也没让我真正安心。它就像脚气,平时没啥,一到夜深人静,或者被人比下去的时候,就钻心地痒。
我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那个眼袋浮肿、头发乱糟糟的家伙。这家伙读过不少书,也杀过不少蟑螂;心怀过天下,也算计过菜钱;鄙视过庸俗,也渴望过成功。他是个复杂的矛盾体,是个在特卷的年代里,躺又躺不平,卷又卷不赢的普通人。
得了,别解剖了,再解剖,也是那副下水。清贫脱不脱离,不是靠想出来的。明天太阳照样升起,该投的简历还得投,该杀的蟑螂还得杀。心里那点不甘、嫉妒、害怕和懒劲儿,估计也一时半会儿赶不走!那就让它们待着吧,像屋里的灰尘,勤快点就擦擦,懒了就让它积着。日子嘛,就是问题叠着问题,唯一能做的,就是挺着腰杆,或者偶尔弯弓一会儿,面对它。
至少现在,我捏死蟑螂,手都不带抖一下了。这也算……一种进步吧?管他呢,先睡觉。明天,京东超市的鸡蛋,听说要便宜五毛钱一斤呢。
2025年12月25日晚 书于静安(好长时间没练笔了,凑个乐子)

杜永脉,男,1966年生于江苏省宿迁市宿城区,笔名晴空寻影,祖承祠堂“少陵堂”,大专文化,(中)高级工程师,喜欢诗、词、赋、楹联、小说、散文、曲艺小品,爱好旅游及社会研究。

编者简介:艾兰,本名王凤,曾用名蓝雪花,山东临沂人,1979年生于山东德州禹城。微信qq11849021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