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诗人之.在汶山,倾听水的低吟
高璐(中国.汶川)
1: 汶山,汶水
羊皮鼓,是低吟的夜行者
他熟知居住在刷勒日图经里的词汇
比如折柳惜别的春雨
比如落在指尖的云
他说,汶川的风
从不涂改月亮的心事
春风一吹
我就把自己站成了一座城池
用争渡的星河
为城角的羊角花命名
以粉黛,以纯洁,以浑脱
或是醺醺残醉里的祝酒歌
在汶川,每一缕清风
都在峡谷的脉息里拔节
而岁月,锁住了万千次回眸
正如涅槃的生命轨迹
有萤火虫追逐的纯真记忆
2: 小城记忆
小城的转角
原本站立着那个墨守成规的邮筒
麻雀回忆一件旧外套
香草绿?森林绿?孔雀绿?
一定是绿,而不是黄
不是铁锈那样的黄
其实,回忆起来又能如何?
横竖都是荒废
一些信件,一些邮票,一些邮戳
一些来往缓慢的情谊
3: 人生的后视镜
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生活的莫比乌斯环
每一天都在秩序里循环往复
终有一天,荷尔蒙稀缺的叶子
会成为干枯的标本
被夹在一页页告老还乡的稿纸里
没有一个夜晚愿意握手天明
大地说,他已满溢
装不下太多无效的证明
我从人生的后视镜
窥见行将就木的麻雀
还在无数个杯盏破碎的高频音波里
吞咽续命的胶囊
4: 一页纸白装不下夜的黑
乌漆漆的幕帐
倾倒在一页纸的怀抱
碳棒把烟圈吐进渊漠的鸿洞
这漫无边际的黑
铺陈于一纸绢丝裙摆的边缘
翻着白肚的沙丘地
迫不及待地拥抱暗影
夜晚,艰难地秉持它的黑
远近虚空
白丢了白的圣洁
黑丢了黑的纯粹
碳棒深陷混沌
运笔的手,感应失灵
5: 一支双耳罐的二次生命
三千年的路需要走多久
时间一头扎进泥土默算
冬天的白和春天的绿
是晷度变化的法则
陶土双手合十
抚平七翘八拱的野心
干涸的羊奶和牧羊姑娘的芬芳
盘桓数千年,或者更久远
褪败的釉色
是一支双耳罐最后的任性
6: 无法言说的秘密
何时才能在侧芽中
描进暮秋的凉薄
和春天私会后
怀孕的风
托着万吨重的身体
沉入岷江
直到生下麦香的村子
才和盘托出隐藏在浪花里的恋情
一湾星辰
探头探脑地追随一曲欢乐颂
在月色沉睡的石头墙边
偷听草木拔节的盈盈低语
7: 高 原
比身边任何一捆牧草都要馨香
十月的苜蓿,从阿妈的藏袍钻进
打夯舞的旋律
于是这暖曲,有了阳光的慈悲
有了草原的体系
如同鎏金的酥油茶敬献上苍的弹指惯性
高原上,一粒沙
就是一块赤色引擎
带着众生的原初吸纳信仰的力量
吐出广袤的生命力
从雪山之巅,一路歌吟
一路释放磁场
一路细滋慢长
8: 族 群
我用族群折射在火塘的隐喻
夯实岁月奔流的肌理
多重结构的色彩
下意识互通有无
比如咂酒,比如洋芋糍粑
比如腊肉,比如鹿耳韭
白石的占卜
惯于思辨古今,惯于结伴而行
那些逝去的文字拉着我奔向远古
一片一片捡拾,神鸟抖落的翎羽
直到祖先的目光与今天对立
我看到自己投射的心理镜像
钟鼓四起
我想,我和祖先是相互寻觅的
更多时候,我们以文明淘涤文明
或者一起探讨
未来和过去是否还有交织
是否还很紧密
9: 洪荒的等待
一半是白
一半是白的投影
一脚迈进去,就完整地陷入了
秒针与分针
在蓝白山涧里的逆飞行
一个细胞一个细胞地打开
一个细胞一个细胞地舒展
停靠呼吸
在冰和山的斗转星移中
衡量一段停滞的光阴
奔走的溪流明白
牧场垂下的红柳明白
趴在山巅打盹的晚霞明白
踮脚,翘首
都是等待者的姿态
冰雪消融
山脉灼烧的最后一滴眼泪
从裸石的腮帮滑落
与天空为伴的
只剩盘旋在长空的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