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热点 第十六章 春闱风云
光绪二十七年·正月初八(1901年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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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初(清晨5:00)
苏州静园的书房里,灯还亮着。
林清让放下手中的《五经汇解》,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窗外的天色还是深蓝的,只有东边天幕泛起一丝鱼肚白。他已经连续三个月这样天不亮就起床读书了,从冬月到正月,从天津回来后就没歇过一天。
书桌上堆满了各种典籍:四书五经、朱子集注、历代策论范文……墨迹未干的草稿纸散了一地,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他做的笔记和心得。
“清让,该歇歇了。”周氏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鸡丝粥,“你这样熬,身体吃不消的。”
“母亲,我不累。”林清让接过粥碗,“离二月初九的会试只剩一个月了,我得抓紧。”
周氏在他对面坐下,看着儿子消瘦的脸颊和眼下的青黑,心疼地说:“功名固然重要,但身体更要紧。你父亲说了,以你现在的学问,中举是十拿九稳的,不用这么拼命。”
“父亲那是安慰我。”林清让苦笑,“会试三年一次,天下英才云集。我虽然得太后赏识,但若文章太差,考官也不好徇私。况且……我不想靠太后的关系。”
周氏明白儿子的心思。这孩子自尊心强,想凭真本事考中,不想被人说是“走后门”。
“那你也要注意身体。”她起身,“我去给你准备参汤,中午补补。”
周氏离开后,林清让重新拿起书。但不知怎的,今天的书就是看不进去。脑子里总想着别的事——天津的事、郭管家的事、史密斯的事……
“清让。”林静山拄着拐杖走进来,“还在用功?”
“父亲。”林清让起身让座。
林静山在椅子上坐下,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书:“三个月了,你几乎没出过门。这样不好。读书要劳逸结合,一味死读,反而会事倍功半。”
“儿子明白,只是……”
“只是心里有事,静不下来,对不对?”林静山一眼看穿儿子的心思。
林清让沉默。
“你在想天津的事,想郭管家,想那些没拿到的证据,对不对?”
“父亲怎么知道?”
“因为你是我儿子。”林静山说,“清让,你记住:有些事,急不得。郭管家虽然抓了,但庆亲王的党羽还在。那些证据虽然拿到一部分,但最重要的那份——庆亲王和怡和洋行的合同,被史密斯抢先拿走了。这件事,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翁公昨天来的信,你看看。”
林清让接过信。翁同龢在信中说:
“清让:
天津之事已悉。郭管家落网,大快人心。然史密斯逃遁,怡和合同下落不明,实为憾事。
然此事可暂缓。当务之急,是明年春闱。你需专心备考,勿为外事所扰。
另有一事需告:庆亲王余党近日活动频繁,恐对你不利。会试期间,务必小心。老夫已安排人手暗中保护,但你自己也要警惕。
切记:月圆月缺,自有定数。该来时来,该走时走。
翁同龢 手书”
庆亲王的余党还在活动……林清让心中一紧。
“父亲,他们会怎么对付我?”
“无非两种手段。”林静山分析道,“第一,在考试前制造事端,让你无法参加考试。比如诬陷你舞弊,或者散布谣言说你品行不端。第二,在考试中做手脚,让你的文章落选。”
“那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林静山说,“我已经让陈启元在京城活动,打点各路关系。翁公也安排好了。只要我们自己不出错,他们就找不到把柄。”
他顿了顿:“不过清让,有件事我得提醒你:进了考场,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保持镇定。考场如战场,比的不仅是学问,更是心态。”
“儿子谨记。”
正说着,外面传来清琅的欢笑声:“大哥!大哥!外面下雪了!”
林清让走到窗前,推开窗扉。果然,天空中飘起了细小的雪花,这是苏州今年第一场雪。
雪花落在院中的梅花枝头,红梅映雪,美不胜收。
“瑞雪兆丰年。”林静山也走到窗前,“这是个好兆头。清让,出去走走吧,透透气。”
林清让点点头,披上斗篷,走出书房。
院子里,清瑶、清玥、清琅正在玩雪。清琅才十岁,小手冻得通红,却还是乐此不疲地堆着雪人。
“大哥!快来看我的雪人!”清琅拉着他。
雪人堆得歪歪扭扭,但很可爱。清琅用两颗石子做眼睛,一根胡萝卜做鼻子,还把自己的红围巾给雪人围上。
“好看吗?”清琅仰着小脸问。
“好看。”林清让摸摸妹妹的头,“清琅真厉害。”
清瑶走过来,她已经十五岁了,出落得亭亭玉立。她小声对林清让说:“大哥,我听说京城可冷了,冬天能冻掉耳朵。你去了可要多穿点。”
“放心吧,大哥会照顾自己的。”
清玥也凑过来:“大哥,等你考中了,是不是就能当大官了?”
“哪有那么容易。”林清让笑了,“就算考中了,也要从底层做起。”
“那也能帮老百姓办事了,对不对?”清玥认真地说,“就像大哥帮沈姐姐那样,帮那些被欺负的人讨回公道。”
林清让心中一动。是啊,他为什么要考科举?不就是为了能帮更多的人吗?
雪越下越大,院子里渐渐白了。
林清让站在雪中,看着三个妹妹纯真的笑脸,心中涌起一股力量。
为了家人,为了那些信任他的人,为了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他一定要考中!
一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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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廿八·京城(1901年3月18日)
北京城的冬天比苏州冷得多。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街道两旁的屋檐下挂着长长的冰凌。林清让裹着厚厚的棉袍,跟着陈启元走在去贡院的路上。
今天是二月初九,会试第一场。
贡院在京城东南角,是一组庞大的建筑群。高高的围墙,朱红的大门,门口立着“明经取士”的石牌坊。此时天还没亮,但贡院外已经聚集了上千名考生,提着考篮,排队等候入场。
“清让,紧张吗?”陈启元问。
“有点。”林清让实话实说。
“正常,第一次考都紧张。”陈启元拍拍他的肩,“记住,沉着冷静,把平时学的发挥出来就行。你的文章我看过,中举没问题。”
他们正说着,突然有人喊道:“林清让!哪个是林清让?”
林清让回头,看见几个穿号衣的衙役走过来,手里拿着画像。
“我就是林清让,有什么事?”
衙役上下打量他:“你就是林清让?有人告你舞弊,跟我们走一趟!”
舞弊?!林清让心中一凛。
“什么舞弊?我还没进考场,何来舞弊?”
“有人举报你夹带小抄,藏在考具里。”衙役说,“我们要检查你的考篮。”
考篮是每个考生必备的,里面装着笔墨纸砚、食物、水壶等物品。如果真被查出夹带,别说考试资格,连功名都可能被革除。
周围已经有不少考生看过来,窃窃私语。
陈启元上前一步:“几位差爷,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林公子为人正直,绝不会舞弊。”
“有没有误会,查了就知道。”衙役不由分说,夺过林清让的考篮,当众打开。
考篮里的东西一件件被拿出来:毛笔、砚台、墨锭、宣纸、水壶、干粮……最后,衙役在考篮底部摸到一个夹层。
“找到了!”他撕开夹层,从里面掏出一叠纸。
纸上是密密麻麻的小字,抄的是《论语》《孟子》的经典段落,还有几篇策论范文。
“人赃俱获!”衙役冷笑,“林清让,你还有什么话说?”
林清让脸色煞白:“这不是我的!我根本不知道考篮里有夹层!”
“证据确凿,还敢狡辩?”衙役一挥手,“带走!”
“慢着!”陈启元拦住,“几位差爷,这考篮是我昨天在‘文宝斋’买的,若有问题,也是店家的问题,与林公子无关。而且,今天会试,你们就这样把人带走,耽误了考试,谁负责?”
“我们只负责抓人,其他不管!”衙役推开陈启元,就要给林清让戴枷锁。
就在这时,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住手!”
人群分开,一个身穿四品官服的中年人走过来。他面容清瘦,留着山羊胡子,眼神锐利。
“参见李大人!”衙役们连忙行礼。
李大人?林清让想起,翁同龢在信中提到过,这次会试的主考官之一,叫李鸿藻,是清流领袖,为人正直。
“怎么回事?”李鸿藻问。
“回大人,有人举报林清让舞弊,夹带小抄。卑职已经搜出证据。”
李鸿藻接过那叠纸,看了看,又看了看林清让:“你就是林清让?那个扳倒庆亲王的林清让?”
“正是草民。”
“嗯。”李鸿藻点点头,突然问衙役,“谁举报的?”
“这……匿名举报。”
“匿名?”李鸿藻冷笑,“匿名举报,你们就敢在会试当天抓人?谁给你们的胆子?”
衙役们面面相觑。
“李大人,证据确凿啊……”
“证据?”李鸿藻把那叠纸扔在地上,“你们看看,这上面的字迹,和林清让的字迹一样吗?”
林清让的字是跟着祖父学的,颜体楷书,端庄厚重。而纸上的字是馆阁体,工整但呆板,明显不是一个人的字。
衙役们愣住了。
“还不明白?”李鸿藻厉声道,“这是有人陷害!故意在考篮里做手脚,诬陷林清让!你们被人当枪使了还不知道!”
“可是大人……”
“没什么可是!”李鸿藻一摆手,“林清让,你先进场考试。这件事,本官会查个水落石出。”
“谢大人!”林清让深深一躬。
衙役们悻悻退下。
陈启元松了口气,低声对林清让说:“这位李大人是翁公的门生,会照顾你的。快进去吧。”
林清让整理好考篮,重新排队。经过刚才的风波,他反而冷静下来了。
这就是庆亲王余党的手段?果然卑劣。
但他不会被打倒。
他要考好这场试,用实力证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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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正(上午9:00)
贡院号舍里,林清让坐在狭窄的空间中,面前是一张小小的木板桌。号舍只有三尺宽,六尺深,站起来头能碰到顶棚,转身都困难。这就是考生要待三天的地方。
第一场考的是四书五经,题目已经发下来了。
林清让铺开宣纸,磨好墨,静心思考。
四书题是:“子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五经题是:“《诗经·大雅·文王》:‘周虽旧邦,其命维新。’论之。”
这两个题目,看似简单,实则大有深意。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这不正是他这段时间的写照吗?他堂堂正正为父伸冤,扳倒贪官,就是“坦荡荡”。而那些贪官污吏,整天提心吊胆,就是“长戚戚”。
“周虽旧邦,其命维新”……大清现在不就像周朝吗?虽然是“旧邦”,但要“维新”,要改革,才能有新的命运。
林清让心中有数了。
他提笔,在纸上写下题目:“君子之道,坦荡维新论”。
文章从“君子坦荡荡”入手,论述君子应当正直无私,光明磊落。然后联系实际,抨击官场上的贪腐之风,指出正是因为小人当道,才导致国势日衰。最后引出“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提出要振兴国家,必须整顿吏治,推行新政,重用君子,远离小人。
他写得很快,文思泉涌。这两个月的苦读没有白费,那些经典名句信手拈来,那些历史典故运用自如。
写到激动处,他想起沈月如,想起刘世昌,想起那些被贪官害死的人……笔下的文字越发有力,字字铿锵。
午时,他写完初稿。吃过干粮,开始修改。
申时,定稿,开始誊抄。
酉时,誊抄完毕,检查无误。
天色渐暗,号舍里点起了蜡烛。林清让把试卷装进专用信封,封好,放在一旁。第一场考试,结束了。
但他没有休息,而是开始准备第二场的策论。
会试共三场,每场三天。第二场考的是策论,要就时政问题发表见解。这是最难的,也是最关键的。
林清让从考篮里拿出几本书——这是翁同龢特意让人送来的,里面有最新的时政资料:庚子之乱的分析、赔款谈判的情况、洋务运动的得失、维新变法的经验教训……
他挑灯夜读,直到子时才睡。
接下来的两天,其他考生或焦躁不安,或唉声叹气,只有林清让沉着冷静,按部就班地准备。
他知道,这场考试,不仅考学问,更考心态。
谁沉得住气,谁就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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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十·第二场(1901年3月19日)
第二场的题目发下来了,是关于“洋务”的策论题:
“近日朝廷议行新政,有言当效法西洋,振兴工商;有言当恪守祖制,重农抑商。试论二者得失,并陈己见。”
这道题很敏感。庚子之乱后,朝廷分成两派:一派主张学习西方,变法图强;一派主张回归传统,排斥洋务。太后虽然嘴上说要“新政”,但实际态度暧昧。
怎么写才能既表达观点,又不触怒太后?
林清让思考良久。
他想起了在上海租界的经历,想起了汤姆森、史密斯、巴夏礼这些洋人。洋人确实有先进之处,他们的枪炮、轮船、机器,都比中国强。但洋人也贪婪,总想从中国攫取利益。
他又想起了祖父和父亲的话: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有了!
他提笔写下题目:“师夷长技以自强论”。
文章从鸦片战争说起,论述中国落后的原因在于闭关锁国。然后分析洋务运动的得失:李鸿章办洋务,建海军,开工厂,初衷是好的,但用人不当,管理不善,导致成效有限。接着提出自己的观点:学习西方,不能只学皮毛,要学根本;不能只买枪炮,要兴教育,育人才;不能只靠官府,要鼓励民间资本。
最后,他大胆提出:
“夫国之强弱,在民不在官。民富则国强,民智则国兴。故新政之要,首在开民智、兴实业、修法律、整吏治。若仅购舰造炮,而不改制度,不除积弊,犹缘木求鱼也。”
写完这段,他自己都有些惊讶。这已经不是一般的策论了,这是在呼吁变法!
但既然写了,就不能改。他相信,考官中应该有识之士,能看出这篇文章的价值。
果然,第二天阅卷时,这份卷子引起了争议。
“这篇《师夷长技以自强论》,言辞激烈,胆大包天!”一个保守派的考官拍案而起,“竟然敢说‘民富则国强,民智则国兴’,这是要动摇国本!不能取!”
“此言差矣。”李鸿藻拿起试卷,“这篇文章,虽然言辞犀利,但言之有物,切中时弊。你看这段:‘若仅购舰造炮,而不改制度,不除积弊,犹缘木求鱼也。’说得多好!这些年我们办洋务,不就是只买枪炮,不改制度吗?结果如何?甲午一战,全军覆没!”
“可是李大人,这篇文章要是传出去,会被维新党利用的……”
“维新党?”李鸿藻冷笑,“难道因为维新党说过,我们就不能说真话了?国家到了这个地步,再不说真话,就真没救了!”
几个考官争论不休。最后,李鸿藻力排众议:“这篇文章,我给优等。取不取,看总裁定夺。”
总裁就是主考官,这次会试的总裁是军机大臣王文韶。当王文韶看到这篇文章时,也皱起了眉头。
“这个林清让……就是太后说的那个林清让?”
“正是。”李鸿藻说,“大人,此子虽然年轻,但见识不凡。这篇文章,虽然有些激进,但都是肺腑之言。国家现在正需要这样敢说话的人才。”
王文韶沉吟。他是太后的心腹,知道太后对林清让的赏识。但这么激进的文章,万一传出去……
“先放着吧。”他说,“看看第三场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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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二·第三场(1901年3月21日)
第三场考的是诗赋。题目是:“以‘春风又绿江南岸’为题,作七律一首。”
这个题目看似简单,但要在众多考生中脱颖而出,不容易。
林清让看着题目,想起了苏州,想起了静园,想起了家人。
春风又绿江南岸……是啊,春天来了,万物复苏。经历了寒冬,终于迎来春暖花开。
这不正是他的写照吗?经历了牢狱之灾、追杀逃亡,现在终于迎来转机。
他提笔,在纸上写下:
《春风又绿江南岸》
去岁严霜摧玉树,今朝暖日化冰河。
燕归旧垒衔新泥,花发故枝绽嫩柯。
世事如棋终有定,人生似月岂无波?
但留清气满天地,何惧前程风雨多。
写到最后两句,他想起祖父的教诲,想起父亲的期望,想起那些逝去的人……
他要“留清气满天地”,要做一个清清白白、堂堂正正的人。这样,无论前程有多少风雨,他都不怕。
诗写完了,考试也结束了。
三天后,林清让走出贡院。阳光刺眼,他眯起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终于考完了。
接下来,就是等待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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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廿五·放榜日(1901年4月3日)
贡院外的照壁上,贴出了大红榜。榜前围得水泄不通,有人欢呼,有人痛哭,有人晕倒。
林清让站在人群外,没有挤进去。陈启元帮他去看榜。
“中了!中了!”陈启元兴奋地跑回来,“清让,你中了!第二十八名!”
林清让心中一块石头落地。
中了!他真的中了!
虽然不是前几名,但能中举,已经很好了。
“走,回去告诉你父亲!”陈启元拉着他。
回到住处,林静山已经知道了消息,正等着他们。
“父亲,我中了。”林清让跪下。
“好!好!好!”林静山连说三个“好”字,扶起儿子,“我林家,终于又出了一个举人!你祖父在天有灵,一定会欣慰的。”
周氏和三个妹妹也高兴得直掉眼泪。
但喜悦过后,林静山正色道:“清让,中了举,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殿试,那才是真正的考验。殿试由皇上亲自主持,文章要更谨慎,不能像会试那样激进。”
“儿子明白。”
“还有,殿试之后是朝考,然后授官。”林静山说,“你想到哪里任职?”
林清让想了想:“儿子想去地方,从基层做起。比如……徽州。”
“徽州?”林静山有些意外,“那里是你的伤心地,你还想回去?”
“正因为是伤心地,才要回去。”林清让说,“我要让徽州的百姓看到,林家没有倒,公道还在。而且,冯三要、李翰章虽然倒了,但他们的余党还在,盐政的积弊还在。我想去改变它。”
林静山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欣慰地点头:“好!有志气!那你就好好准备殿试吧。”
接下来的一个月,林清让一边准备殿试,一边关注着朝中的动向。
庆亲王的余党果然没有罢休。他们到处散布谣言,说林清让的文章“大逆不道”,要求取消他的功名。但都被李鸿藻、翁同龢等人压下去了。
太后虽然没有表态,但据说看过林清让的会试文章后,说了句:“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但要懂得分寸。”
这句话传到林清让耳朵里,他知道,太后这是在提醒他:可以改革,但不能过激。
他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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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五·殿试(1901年4月23日)
太和殿上,光绪皇帝坐在龙椅上。他今年三十岁,面容清瘦,眼神忧郁。虽然贵为天子,但大权在太后手中,他更像一个傀儡。
殿试的题目是皇帝亲自出的:“论新政之要”。
这个题目,比会试的题目更难。因为要当着皇帝的面写,写得好不好,直接关系到名次。
林清让跪在考生中间,抬头看了一眼皇帝。皇帝也正看着他,眼神中有一丝期待。
他明白了。皇帝虽然无权,但心中有改革的愿望。这篇殿试文章,不仅要让太后满意,还要让皇帝看到希望。
他提笔,开始写。
文章题目:“新政三要论”。
他提出,新政有三个要点:第一,整顿吏治,清除贪腐;第二,兴办教育,培养人才;第三,振兴实业,富国强兵。
每一点都有详细论述,既引经据典,又联系实际。既指出问题,又提出解决办法。
文章最后,他写道:
“臣闻月有阴晴圆缺,国有盛衰兴替。今我大清,虽经庚子之难,然如月之缺,终有复圆之日。唯在陛下修德振政,任贤选能,则中兴可期,盛世可待。”
他把“月有阴晴圆缺”写进去了。这是林家的家训,也是他的人生感悟。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长舒一口气。
无论结果如何,他尽力了。
三天后,殿试结果公布。
林清让,二甲第三十六名,赐进士出身。
虽然不是一甲,但已经很不错了。一甲只有三人:状元、榜眼、探花。二甲进士,也是天子门生,前途无量。
授官时,他被分配到户部,任主事,正六品。
但他主动请求外放,去地方锻炼。
太后听说后,说了一句:“年轻人不慕京城繁华,愿意去地方吃苦,难得。”
于是,他被任命为徽州府同知,从五品,协助知府管理盐政、粮政。
这正是他想要的。
他要回徽州,回到那个让他家破人亡的地方,去改变它,去重建它。
离开京城前,他去向翁同龢辞行。
翁同龢已经七十多岁了,身体大不如前,但精神还好。
“清让,你要去徽州了?”翁同龢问。
“是。”
“好地方,也是险地。”翁同龢说,“徽州官场盘根错节,冯三要、李翰章的余党还在。你去了,会有很多人给你使绊子。”
“晚辈不怕。”
“我知道你不怕。”翁同龢微笑,“但你记住:为官之道,刚柔并济。该硬的时候要硬,该软的时候要软。有时候,退一步,是为了进两步。”
“晚辈谨记。”
“还有。”翁同龢从书架上取下一幅字,“这个送给你。”
林清让展开,是一幅对联:
月缺不改光
剑折不改刚
正是月园悬月堂那副对联的下联!
“翁公,这……”
“这是你祖父的手迹,我当年求来的。”翁同龢说,“现在物归原主。清让,带着它去徽州吧。记住你祖父的教诲,记住林家的风骨。”
林清让跪谢:“谢翁公!”
离开翁府,他抱着那幅字,走在京城的街道上。
春风吹过,柳絮飞扬。
新的征程,开始了。
他要回徽州,回那个月缺的地方。
去让它,重新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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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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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
第十七章:重返徽州
林清让以徽州府同知的身份回到故里,却发现月园已被官府“代管”,盐政依旧腐败如初。在重建家园的过程中,他遭遇了旧势力的疯狂反扑。而一个神秘女子的出现,让他开始怀疑沈月如是否真的死了……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刘寨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投身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丛书》杂志社副主编。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并于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其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在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评奖中获得一等奖。“2024——2025年荣获《中国艺术家》杂志社年度优秀作者称号”荣誉证书!
早期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代表作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影畔》《磁场》《江山咏怀十首》《尘寰感怀十四韵》《浮生不词》《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来,先后出版《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及《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
长篇小说有:
《高路入云端》《野蜂飞舞》《咽泪妆欢》《野草》《回不去的渡口》《拂不去的烟尘》《窗含西岭千秋雪》《陇上荒宴》《逆熵编年史》《生命的代数与几何》《孔雀东南飞》《虚舟渡海》《人间世》《北归》《风月宝鉴的背面》《因缘岸》《风起青萍之末》《告别的重逢》《何处惹尘埃》《随缘花开》《独钓寒江雪》《浮光掠影》《春花秋月》《觉海慈航》《云水禅心》《望断南飞雁》《日暮苍山远》《月明星稀》《烟雨莽苍苍》《呦呦鹿鸣》《风干的岁月》《月满西楼》《青春渡口》《风月宝鉴》《山外青山楼外楼》《无枝可依》《霜满天》《床前明月光》《杨柳风》《空谷传响》《何似在人间》《柳丝断,情丝绊》《长河入海流》《梦里不知身是客》《今宵酒醒何处》《袖里乾坤》《东风画太平》《清风牵衣袖》《会宁的乡愁》《无边的苍茫》《人间正道是沧桑》《羌笛何须怨杨柳》《人空瘦》《春如旧》《趟过黑夜的河》《头上高山》《春秋一梦》《无字天书》《两口子》《石碾缘》《花易落》《雨送黄昏》《人情恶》《世情薄》《那一撮撮黄土》《镜花水月》 连续剧《江河激浪》剧本。《江河激流》 电视剧《琴瑟和鸣》剧本。《琴瑟和鸣》《起舞弄清影》 电视剧《三十功名》剧本。《三十功名》 电视剧《苦水河那岸》剧本。《苦水河那岸》 连续剧《寒蝉凄切》剧本。《寒蝉凄切》 连续剧《人间烟火》剧本。《人间烟火》 连续剧《黄河渡口》剧本。《黄河渡口》 连续剧《商海浮沉录》剧本。《商海浮沉录》 连续剧《直播带货》剧本。《直播带货》 连续剧《哥是一个传说》剧本。《哥是一个传说》 连续剧《山河铸会宁》剧本。《山河铸会宁》《菩提树》连续剧《菩提树》剧本。《财神玄坛记》《中微子探幽》《中国芯》《碗》《花落自有时》《黄土天伦》《长河无声》《一派狐言》《红尘判官》《诸天演教》《量子倾城》《刘家寨子的羊倌》《会宁丝路》《三十二相》《刘寨的旱塬码头》《刘寨史记-烽火乱马川》《刘寨中学的钟声》《赖公风水秘传》《风水天机》《风水奇验经》《星砂秘传》《野狐禅》《无果之墟》《浮城之下》《会宁-慢牛坡战役》《月陷》《灵隐天光》《尘缘如梦》《岁华纪》《会宁铁木山传奇》《逆鳞相》《金锁玉关》《会宁黄土魂》《嫦娥奔月-星穹下的血脉与誓言》《银河初渡》《卫星电逝》《天狗食月》《会宁刘寨史记》《尘途》《借假修真》《海原大地震》《灾厄纪年》《灾厄长河》《心渊天途》《心渊》《点穴玄箓》《尘缘道心录》《尘劫亲渊》《镜中我》《八山秘录》《尘渊纪》《八卦藏空录》《风水秘诀》《心途八十一劫》《推背图》《痣命天机》《璇玑血》《玉阙恩仇录》《天咒秘玄录》《九霄龙吟传》《星陨幽冥录》《心相山海》《九转星穹诀》《玉碎京华》《剑匣里的心跳》《破相思》《天命裁缝铺》《天命箴言录》《沧海横刀》《悟光神域》《尘缘债海录》《星尘与锈》《千秋山河鉴》《尘缘未央》《灵渊觉行》《天衍道行》《无锋之怒》《无待神帝》《荒岭残灯录》《灵台照影录》《济公逍遥遊》三十部 《龙渊涅槃记》《龙渊剑影》《明月孤刀》《明月孤鸿》《幽冥山缘录》《经纬沧桑》《血秧》《千峰辞》《翠峦烟雨情》《黄土情孽》《河岸边的呼喊》《天罡北斗诀》《山鬼》《青丘山狐缘》《青峦缘》《荒岭残灯录》《一句顶半生》二十六部 《灯烬-剑影-山河》《荒原之恋》《荒岭悲风录》《翠峦烟雨录》《心安是归处》《荒渡》《独魂记》《残影碑》《沧海横流》《青霜劫》《浊水纪年》《金兰走西》《病魂录》《青灯鬼话录》《青峦血》《锈钉记》《荒冢野史》《醒世魂》《荒山泪》《孤灯断剑录》《山河故人》《黄土魂》《碧海青天夜夜心》《青丘狐梦》《溪山烟雨录》《残霜刃》《烟雨锁重楼》《青溪缘》《玉京烟雨录》《青峦诡谭录》《碧落红尘》《天阙孤锋录》《青灯诡话》《剑影山河录》《青灯诡缘录》《云梦相思骨》《青蝉志异》《青山几万重》《云雾深处的银锁片》《龙脉劫》《山茶谣》《雾隐相思佩》《云雾深处的誓言》《茶山云雾锁情深》《青山遮不住》《青鸾劫》《明·胡缵宗诗词评注》《山狐泪》《青山依旧锁情深》《青山不碍白云飞》《山岚深处的约定》《云岭茶香》《青萝劫:白狐娘子传奇》《香魂蝶魄录》《龙脉劫》《沟壑》《轻描淡写》《麦田里的沉默》《黄土记》《茫途》《稻草》《乡村的饭香》《松树沟的教书人》《山与海的对话》《静水深流》《山中人》《听雨居》《青山常在》《归园蜜语》《无处安放的青春》《向阳而生》《青山锋芒》《乡土之上》《看开的快乐》《命运之手的纹路》《逆流而上》《与自己的休战书》《山医》《贪刀记》《明光剑影录》《九渊重光录》《楞严劫》《青娥听法录》《三界禅游记》《云台山寺传奇》《无念诀》《佛心石》《镜天诀》《青峰狐缘》《闭聪录》《无相剑诀》《风幡记》《无相剑心》《如来藏剑》《青灯志异-开悟卷》《紫藤劫》《罗经记异录》《三合缘》《金钗劫》《龙脉奇侠录》《龙脉劫》《逆脉诡葬录》《龙脉诡谭》《龙脉奇谭-风水宗师秘录》《八曜煞-栖云劫》《龙渊诡录》《罗盘惊魂录》《风水宝鉴:三合奇缘》《般若红尘录》《孽海回头录》《无我剑诀》《因果镜》《一元劫》《骸荫录:凤栖岗传奇》《铜山钟鸣录》《乾坤返气录》《阴阳寻龙诀》《九星龙脉诀》《山河龙隐录》《素心笺》《龙脉奇缘》《山河形胜诀》《龙脉奇侠传》《澄心诀》《造化天书-龙脉奇缘》《龙脉裁气录》《龙嘘阴阳录》《龙脉绘卷:山河聚气录》《龙脉奇缘:南龙吟》《九星龙神诀》《九星龙脉诀》《北辰星墟录》《地脉藏龙》等总创作量达三百余部,作品总数一万余篇,目前大部分仍在整理陆续发表中。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