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冬至》
作者/可人(上海)
《冬至》这一天
“夜”是一年中最长
也是到了最冷的时段
这天起也开始“数九”了
“夜长梦多”并不是坏事
因为当今日子好梦多多
有的在数9.999的钞票
有的在炫耀99.99的饰件
冬练随着冬至也热起来
冬泳开始跃跃欲试
太极舞剑,瑜伽坐莲
发功,能把炎夏练回来
冬至还把人的距离拉近
广场舞又牵手又搂腰
聚会又是拥抱又是碰杯
还喜欢围炉煮茶烘山芋
品茉莉龙井聊新闻市井
洋人也爱《冬至》
白人女婿会做白切羊肉
黑人媳妇会包汤圆饺子
都说《冬至》“阴阳交替”
男人却代替不了半边天
寒风中腊物谁在牵挂
是女人懂得“冬至大如年”
童年时代雪的记忆
作者/盛百珍(辽宁台安)
梦里总晃过一道雪色清冽的影子,风一吹,就牵出六十年代的旧时光。那时的雪,染白了岁月的眉梢,也落进了年少的眼眸。寒夜里铺开纸,蘸着回忆落笔,那些与雪有关的片段,便顺着笔尖,簌簌地绽了开来。
那个年代,一到冬天,雪就成了常客。雪片大而密,纷纷扬扬下个不停,将天地裹成一片素白。人们戴着狗皮帽子,围着厚围巾,揣着大棉手闷子,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在皓白的天光下行走。雪落在屋顶,落在枯枝,落在人们的肩头,也落进了人生的记忆深处。
忆起那时的雪,格外地白。不似如今这般灰蒙蒙的,而是纯粹的白,白得耀眼。积雪厚厚的一层,在阳光照耀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
雪后扫雪,是家家户户的头等大事。一夜大雪过后,晨起时门都推不开,院内积雪厚如山丘。于是各家自扫门前雪,铁锹与木锨碰撞的声响此起彼伏。人们呼出的白气凝在眉毛上,帽檐缀满雪沫,活脱脱像白胡子老头。待太阳升起,寒风里的冷冽便渐渐消散了。
最开心的,莫过于我们这帮孩子。眯着眼睛在院子里奔跑打闹,打雪仗、堆雪人,小脸冻得通红,笑声却不曾停歇。大人们则不然,皱着眉头望着积雪发愁,一干就是一整天。
雪积得厚了,阳光一照,屋檐下便垂满了冰溜子。那些晶莹剔透的冰锥,长短不一地悬着,在阳光下闪着冷亮的光。孩子们常举着木杆去敲,冰溜子咔嚓咔嚓断裂坠落,偶尔还会砸到头上,这却是冬日里最难得的乐趣。
那个年代的冬天,雪总是不请自来。寒风凛冽的日子里,在外面冻透了,就跑回屋里,把小手凑到小火盆上烤。等小脸烤得通红发烫,便又一溜烟地跑出去撒欢。
那时的雪,下得格外安静。不似现在,雪刚落下来,地上就化了大半。
有时雪会连下一天一夜,翌日推开门,世界仿佛换了模样——所有的丑陋都被掩盖,所有的棱角都被抚平,天地间只剩下纯净的洁白。
如今再无那样的雪了。那裹挟着时代气息与年少希冀的雪,终究随岁月消融,只余下一段洁白的记忆,在时光里轻轻摇晃。
烛影摇红·思乡(词林正韵)(周邦彦体)
作者/凝香聚瑞(吉林)
一别经年,怎堪又见秋风卷。
轻霜已染叶枫红,云影随烟散。
韵笔铺笺写怨,举清樽、茶香漫盏。
情丝难诉,往事如烟,萍踪忽现。
一水清清,不堪回首天涯远。
思君未尽独登楼,寂寞尘烟满。
远处箫声缓缓,更那堪、柔肠寸断。
倦怀谁诉,游子归期,捎书无雁。
冰窗花里的春信
作者/于德宽(辽宁)
晨光还吝啬地蜷在天际线后,窗玻璃已凝上一层薄霜。冬至,携着东北冬日独有的凛冽,裹挟着对春的殷殷期盼,踏霜而来。
冬至过后,白昼开始逐渐变长,天气却将越发寒冷。这日阳之南、昼之短、影之长的辰光,是时光流转的第二十二个刻度。冰花层层叠叠,在窗棂上刻下冰晶纹路,枝桠交错间,竟藏着几分春的雏形。我呵出一口气,白雾在冷空气中倏忽消散,指尖抚过玻璃,凉意顺着衣袖漫进心底,心里却悄然漾起一股暖——只因瞥见那冰纹里,竟有几分像春日抽芽的柳枝。
风捎来细语,吟诵着冬至的美名,从此往后,日子便要与风刀霜剑比试,冬的面目愈发清冽,可我心里揣着春的影子,竟半点不觉得寒。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猫咪在墙头上走来走去,迈着轻盈的步子,时不时低头舔舔爪子上沾的雪沫,尾巴尖儿扫过结了霜的墙头,抖落细碎的白。墙角的那一片枯黄,是曾经蜜蜂飞舞、蝴蝶翩跹的地方,那时的花香漫过墙头,引得蜂蝶流连,如今只剩枯草在寒风里瑟缩,枝桠上还挂着去年的干花穗子。可那干穗里,何尝不是藏着来年抽芽的梦?
古人说“冬至一阳生”,这是最微妙的时序密码,更是春归的第一声讯号,念及此,连呼吸都添了几分雀跃。太阳抵达南回归线的那一刻,仿佛疲惫的旅人到了最南端的驿站,此后便要转身北归,一步步向着春的方向靠近。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屋脊,日光斜斜掠过屋檐,投下的影子比平日里长了许多,像是时光特意放慢了脚步,让我们细品这寒尽春生的序曲。风裹着雪花掠过树梢,光秃秃的杨树枝桠冻得梆硬,却透着沉静的期待,正如杜甫笔下“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来”的笃定。严寒深处早已埋下回暖的伏笔,只待东风一吹,便破土而出。墙角的雪堆被风雕琢出圆润的弧度,踩上去咯吱作响,雪粒沾在裤脚,转眼凝成小冰碴,而我望着那冰碴,竟忍不住猜想:它消融之时,是不是就会捎来春潮涌动的消息?这份念春的心思,早就让寒意失了威力。
冬至的物候藏着最细腻的生命感应,每一处细微的蛰伏,都在酝酿向春而生的力量,看得我心头暖意融融。冻土冻透了地表,也冻住了爱俏的心,摇曳的时装躲进衣柜冬眠,厚实的棉裤裹住双腿,暖,成了冬日里的头等大事。可我望着窗台上错落摆放的花盆,各色花卉正沐浴着冬日的阳光,肆意盛开着;看着院中的小花狗换上蓬松的冬装,踩着积雪在树下撒欢,蹄印深深浅浅,是大地写下的诗行;窗畔的月季擎着粉艳的花苞,迎着暖阳轻轻舒展花瓣,绿萝的藤蔓垂坠着鲜嫩的绿意,在窗棂边漾起一抹生机,水仙挺着亭亭玉立的身姿,嫩黄的花蕊透着沁人的清香,连窗角那盆蟹爪兰,也缀满了艳红的小花,像一串串点燃的小火把。这些都是春的信使,是天地间阳气初生的佐证。我悄悄把这份怀春的欢喜藏在心底,任窗外寒风呼啸,心里依旧是一派春暖花开的光景。
“冬至大如年”,这一天的烟火气里,藏着中国人最深的乡愁,也藏着我儿时最鲜活的东北记忆,更藏着满溢的盼春之情。为了那一碗热饺子,再冷的天也挡不住奔波的脚步。那时日子过得紧巴,肉是逢年过节才能盼到的稀罕物,冬至包饺子,自然是清一色的白菜素馅。东北的厨房里,永远是热气腾腾的世界。母亲系着洗得发白的花围裙,在案板前和面,舀出的面粉要仔细掂量着分量,雪白的粉絮在掌心揉成光洁的面团,醒面的功夫,她又忙着处理白菜——从窖里抱出的白菜,外层的帮子冻得发脆,剥去几层,内里的菜心嫩白水灵,切碎后撒上少许盐,用力攥出涩水,挤得干干的才舍得放进盆里。再切上一把细细的葱花,滴上几滴平日里舍不得用的香油,舀一勺自家腌的酱,筷子顺着一个方向搅动,不一会儿,素馅就散出清爽的香气,混着水汽漫出窗外。父亲则坐在灶膛边添柴,火光映红了他的脸颊,手里剥着大蒜,嘴里念叨着老辈人的老话:“冬至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我听着,心里却在想,等吃完这碗饺子,春日的脚步是不是又近了几分?
话音未落,院子里就传来伙伴们清亮的呼喊声,一声高过一声,撞得窗棂都轻轻颤。我慌忙把棉帽的护耳放下来捂严实,裹紧了鼓囊囊的棉袄,蹬上棉胶鞋,活脱脱一只撒欢的小松鼠,“噔噔噔”地冲了出去。记忆里的冬至院落,从来都是这般热气腾腾的模样。矮墙根下的雪堆早被我们踩得坑坑洼洼,有人举着冻得硬邦邦的糖葫芦,红亮的糖壳映着雪光,边啃边撒腿追着跑,酸甜的气息飘了一路;有人蹲在雪地里,手里攥着鞭子,呼哧呼哧地抽着自制的冰尜,那冰尜在雪地上飞速旋转,溅起一圈细碎的雪沫,看得人眼花缭乱。门前的东风河冻得结结实实,冰层厚得能跑马车,薄薄一层雪落在冰面上,被风吹得匀匀的,像铺了一床白绒毯,踩上去咯吱咯吱响,清脆得像踩碎了一地的冰糖。我们扛着自制的冰车,呼啦啦地冲向冰河中央,那冰车不过是几块木板钉成的,底下嵌着两根锃亮的粗铁丝,手里攥着冰钎子往冰面上用力一杵,冰车便载着满车的欢呼,箭似的向前滑去,冰碴子被碾得四处飞溅,落进脖颈里,凉丝丝的,惹得人一阵惊呼。胆大的伙伴更是会故意把冰车骑到冰面的陡坡上,借着惯性腾空而起,再重重落回冰面,引得岸上一片震天的惊呼。冻红的脸蛋上挂着亮晶晶的鼻涕泡,也顾不上擦,只管咧着嘴笑,那份纯粹的快乐,不仅暖了凛冽的冬,更暖了每个孩童雀跃的心。
玩闹的兴致正浓,日头已把冰面晒得亮晃晃的,我们一群孩子更是撒了欢儿。我们玩起“打滑跐溜”,双脚并拢往前一窜,身子顺势后仰,便在冰面上滑出老远,有的没掌握好平衡,“啪”地摔在冰上,也不喊疼,揉着屁股哈哈大笑,引得众人一阵喝彩。还有人带着铁制的爬犁,坐在上面让伙伴们推搡着跑,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带着雪的凉意,却把心底的热乎气儿越吹越旺。奔跑着戏闹的孩童,让清冷的冬日街巷有了鲜活的温度,欢笑声、呐喊声此起彼伏,震落了屋檐上垂挂的冰棱,惊飞了墙头上歇脚的麻雀。那喧闹声,能穿透厚厚的棉衣,能盖过呼呼的北风,让整个冬日都变得滚烫。
可如今,再站在儿时的院落与街巷,却只剩冷冷清清。矮墙依旧,却不见追逐打闹的身影,雪堆平整地卧在墙角,无人惊扰;东风河的冰面依旧光洁,却再也没有冰车划过的痕迹,没有了此起彼伏的欢呼,只有寒风掠过冰面时,发出呜呜的声响。静得让人恍惚,恍惚间,那些奔跑的身影、清脆的笑声,还在眼前晃动;静得让人怅然,怅然那些热热闹闹的时光,终究被岁月悄悄带走;静得让人忍不住蹲下身子,在雪地上画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划冰车,仿佛这样,就能把旧日的热闹,一点点唤回来。
玩累了的旧日时光里,我们就蹲在冰面上,用冰钎在冰上画圈圈,画歪歪扭扭的小太阳,画冒绿芽的青草,画叽叽喳喳的小鸟,一笔一划,都是对春天最迫切的期盼。画着画着,仿佛已经看到青草冒尖、小鸟啄枝的模样,连指尖的凉意,都变成了春日里带着露水的微风。总是回忆起童年的日子,回忆起当初的冬日欢乐时光,上学的路上,在冰面上滑动着,忘记了寒冷,忘记了寒风,棉手套磨出了小洞也浑然不觉。多少次,老旧的巷子里,传来我们的嬉戏声,惊飞了墙头上歇脚的麻雀;多少次,无人的地方,都有我们走过的脚印,雪地里的小脚印一串叠着一串,像一串串糖葫芦,串起了一段段甜暖的岁月。
儿时的冬至夜,窗外的雪落得簌簌有声,窗棂上的冰花愈发晶莹剔透,像谁在玻璃上刻下了万千细碎的梦。我总爱蜷在暖融融的炕桌旁,摊开一张张素净的图画纸,捏着彩笔一笔一画地描摹春景。画嫩黄的柳芽儿缀满枝条,在风里轻轻晃荡出柔软的弧度;画剪尾的燕子啄着春泥,忙着在檐下筑就一个温暖的巢;画田埂上奔跑的孩童;还要画满院的杏花,热热闹闹地绽满枝头,连空气里都仿佛飘着甜甜的香。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像是春日里的细雨落在叶尖,恍惚间竟真的提前触摸到了春日的温度,满心都是藏不住的欢喜。
母亲见我又趴在炕桌上对着素纸涂涂画画,便放轻了脚步,笑着俯下身,温热的手掌轻轻抚过我的头,掌心带着灶火的暖意,熨帖得人心里发暖:“别急呀,你且每天画一页,等把这本图画本画满了,春天就踩着步子来了。”
从那天起,这本印着浅浅格纹的图画本就成了我冬日里最盼的念想。我日日趴在炕桌前,踮着脚尖,鼻尖儿几乎要贴到纸面上,小心翼翼地蘸着水彩颜料,仔仔细细地描上新的一笔。如果说之前的素纸涂鸦,是凭着一股孩子气的向往勾勒春的轮廓,那图画本里的笔墨,便多了几分细致的描摹与真切的期盼。今天画几茎破土的草芽,嫩生生的绿直晃眼,还要添上几颗晶莹的露珠;明天添两只振翅的雏燕,墨色的剪尾俏皮地翘着,再勾勒出它们身下掠过的堤坡青草;后天就着田埂的轮廓,填上放风筝孩童的身影。看着纸上的春景一天比一天鲜活,原本素白的纸页渐渐被斑斓的色彩填满,从零散的景物变成了完整的画卷,我的心里就跟着雀跃几分。总觉得画完这满满一本,料峭的春风就会顺着窗棂的缝隙钻进来,吹散满院的寒气。到那时,我就能脱掉沉甸甸的棉袄,光着脚丫踩在田埂的软泥里,追着翩跹的蝴蝶撒欢儿,看柳芽儿抽条,听溪流潺潺。
每画一页,都像是亲手把春天拉近了一寸。窗外的雪落得再紧,北风刮得再烈,漫漫长夜也因了这份期盼,变得温柔又缱绻。
这份温柔的期盼,也伴着我走进了成年后的冬日。如今我偏爱冬日无人的小巷,一个人慢悠悠地踱着步子。脚下的雪被踩得咯吱作响,像是巷子里的老故事在唇边低声呢喃。枯黄的树叶伴着枯草在寒风中轻轻摇曳,碎叶被风卷着,打着旋儿贴在地面上,像极了谁遗落的书签。断壁残垣上爬着干枯的藤蔓,盘根错节间藏着来年抽芽的希望;几间闲置的老房子静静立在雪地里,窗棂上结着厚厚的冰花,像是蒙着一层岁月的纱,朦胧间透着几分安然。无人的小巷里,没有刺眼的阳光,天光昏昏沉沉的,却正好将这片天地衬得格外安宁。一阵风吹来,卷起雪粒和落叶,呜呜的声音在巷子里盘旋,听着竟不觉得清冷,反倒生出几分悠然。走着走着,心里便漾起一股暖意,毕竟,这雪落尽了,就是春风拂柳、草木蔓发的时节,每一阵寒风掠过,都在悄悄捎来春日暖阳的消息。
桌案上的日历翻过冬至这页,窗外的夜色依旧漫长,却不再萧瑟。炉上的茶水咕嘟作响,热气模糊了窗上的冰花。忽然明白,冬至从来不是寒冷的极致,而是温暖的开端。蜷缩的蚯蚓终将舒展,小动物的冬毛终将褪去,室内的花卉终将迎来春日阳光,我们在这一天积蓄的暖意,会陪着我们走过数九寒天。因为心里装着春,所以不畏寒;因为眼里藏着光,所以不惧路长。
长夜未央,春信已至。冬已至,春的脚步便近了,细听,似有细碎的脚步声在耳畔回响。这便是东北的冬至,藏着岁月的智慧,盛着人间的温情,也盛着我儿时的旧梦。冬至到,春可期,这份期盼,在每一个寒冷的冬日里,给我们前行的力量与温暖的守望。天再冷,只要念着春,心就永远是暖的。
窗外的雪,还在静静落着,落在旧时的屋檐,落在冰封的河岸,落在我摊开的书页上。我抬手拂去那片细碎的白,指尖竟触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想来,这便是春的信使,乘着北风而来,悄悄落在了每一个盼春人的心上。而那窗棂上的冰花,早就在纹路里,织好了一整个春天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