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暗的眼瞳与绝经的太阳:
论王瑞东诗歌中的悖论照明
湖北/张吉顺
王瑞东的《天问》与《绝经的光明》以匕首般的短句,完成了对其“绝经诗学”体系的终极叩问。这两首诗不再满足于自然隐喻的构建,而是将批判锋芒直接指向光明的本源及其伦理悖反,在语言上呈现为一种灼烫的箴言体。
《天问》仅三行便凿穿了数千年的启蒙叙事。“你让我们追求光明/为什么要把我们的眼睛/制作黑色考章,佩戴人生中”——这里的“你”既是造物主也是文明指令的发出者,“黑色考章”这一生造词极具杀伤力:它既指瞳孔的物理事实,更隐喻着认知结构中被植入的先天缺陷。当追寻光明的器官本身由黑暗物质构成,这种命定的背反使追求行为成为永恒的自我驳斥。值得注意“考章”对“徽章”的变音替代,暗示人生是一场携带错误凭证的考核,而黑色成为我们无法卸除的认知胎记。
《绝经的光明》则将此悖论推向宇宙尺度。开篇“一切的希望都是绝望/一切的灿烂都是灰尘”以彻底的反二元论,取消了光明与黑暗的价值阶梯。当宣告“不要相信光明了/更不要追求光明了”时,诗人并非宣扬虚无,而是揭露被神化的光明本身已进入生理衰退期——“太阳已绝经出苍白月亮”。此处“绝经出”的及物用法与前作形成恐怖呼应:作为万物之父的太阳,其生殖力衰竭直接分娩出苍白的卫星。最终意象“盛开在参加悼念人胸前白花”将悼念对象模糊化,既可读作对太阳的葬礼,亦可是光明信仰本身的殡仪。那些在坟头盛开的白色,成了宇宙绝经期唯一的生殖现象。
两首诗共同完成了一次倒置的创世记:如果传统神话是“要有光”,王瑞东则呈现了“光要有(却无法有)”的困局。黑色眼瞳与绝经太阳构成双重封印,将人类锁在渴望光明的黑暗牢房与供奉黑暗的光明灵堂之间。这种极端悖论恰恰揭示了存在最深的纹理——我们佩戴着黑暗去追寻的光明,不过是另一形态的黑暗临时的月潮。
当诗人将“绝经”从大地、月亮推进到太阳,他终于戳穿了所有天体级谎言:那些被仰望的发光体,早就在宇宙的子宫里停止了生命的潮汐。而在所有葬礼的白花深处,是否正蜷伏着尚未被命名的新生的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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