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冬至的暖
文/樊卫东
那年冬至,我收到了同学刘春堂从邯郸师专寄来的一封信。他在信中写道:“听说你高考失败以后生了一场病,很是惦念。高考落榜不是你的错,千军万马挤独木桥,单单是你被挤下了水。咱们四个好朋友,唯独你不如意!东升和我通过高考都考上大学了,良生虽然没有上大学,可是他进农行上班了。老同学,我认为你选错科了。凭你一手好字,凭你出色的语文成绩,假如选理科,一定会考上大学的!希望老同学振作起来,到文科班补习,我在邯郸师专等你。对了,我们在学校包饺子吃了。邯郸东面县的同学说‘冬至吃饺子,数九天不会冻坏耳朵……’”
看罢来信,我泪流满面。同学们之间那份纯洁的友情弥足珍贵,不掺杂任何杂质。三十七年之后的今天,回忆起那年冬至的同窗情义,心头还是那般亲切。也是自那以后,我才知道“冬至大如年”“冬至不端饺子碗,冻坏耳朵没人管”“吃了冬至饭,一天长一线”的俗语,这些话语形象地描述了冬至后白天渐长的自然现象。
冬至吃饺子的习俗,核心故事与张仲景密切相关。相传东汉末年,张仲景告老还乡时正值寒冬,见南阳白河两岸百姓因严寒耳朵冻伤溃烂,便命弟子搭起医棚,将羊肉、花椒、肉桂等驱寒药材熬煮后切碎,用面皮包裹成耳朵形状的“娇耳”,分发给民众食用,还配以热汤帮助驱寒。这道“祛寒娇耳汤”治好了百姓的冻伤,后来张仲景逝于冬至日,后人便在冬至这天模仿制作“娇耳”以纪念他,逐渐形成“冬至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的民谣。
而在冀南山区涉县的王井庄,冬至这天却有着别样的习俗——要让毛驴吃上一顿面,给毛驴隆重地过生日。因此,当中国北方普遍沉浸在“饺子皇帝”的节日氛围里时,涉县梯田上的村庄,正进行着一场安静而郑重的“庆典”。仪式的内容朴素至极:让辛劳一年的毛驴彻底休息一日,卸下鞍鞯,免去劳役;主人会为毛驴精心准备一顿“寿宴”,这通常是一碗用南瓜、小米、各种菜豆与白面条同煮的素杂面,热气腾腾,营养丰富。在一些村落,人们还会铡好最细软的草料,作为毛驴的佐餐。这一天,主人对待驴的态度会格外温和,平日里那“打一千,骂一万”的戏言,在冬至被一碗热面彻底化解,转化为一种无需言说的感激与抚慰。
这碗面,是犒劳,是感恩,更是一种古老的生命哲学:承认并尊重那些为人类生存付出劳动的生命的价值。这一习俗源于何时已不可考,但涉县的先民将冬至——这个阴阳转换、阳气始生的吉日,定为驴的生日,其中饱含着对生命循环、万物休戚与共的朴素理解。
三十七年光阴流转,冬至的饺子依旧滚烫,王井庄的杂面依旧飘香。那些藏在冬至习俗里的善意与温情,是张仲景济世救人的仁心,是山民善待生灵的慈悲,更是同窗好友跨越山海的惦念。它们如同冬至初生的阳气,穿透岁月的风霜,温暖着一代又一代人的心灵。原来,冬至从来不只是一个节气的节点,更是一份温暖的传承,是人与人、人与自然之间,最真挚的守望与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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