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泉城》刊发：玉雪照泉城文心赋新篇——张智辉《泉城雪景赋》赏读//宋俊忠

《天下泉城》刊发：玉雪照泉城文心赋新篇——张智辉《泉城雪景赋》赏读//宋俊忠精华热点

2025-12-20 09:07:39 6320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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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雪照泉城文心赋新篇

——张智辉《泉城雪景赋》赏读

宋俊忠

捧读智辉兄新作《泉城雪景赋》，如临雪后泉城，清气扑面，文韵悠长。作为同好老友，我既为这卷雪景长轴的精妙构图而赞叹，更为字里行间流淌的故乡深情而共鸣。这篇赋作不仅是冬日泉城的生动写照，更是一位本土文人用赋体重温城市记忆、诠释地理个性的心灵独白。

以赋体开新境，为泉城立雪传神

赋体创作在当代如何焕发新活力，是每位赋文作者都在思考的课题。智辉兄此赋，给出了一个精彩答案。开篇“岁逢玄英，序属严冬”八字，既有传统赋文的典雅起兴，又直入主题。最妙的是对济南雪质的定位：“非朔风之怒号，乃天女之散花；无寒砭之肌骨，有温润之萦怀。”这绝非泛泛之谈，而是深谙济南地理气候的精到把握——济南的雪，因群山环抱而少了几分凛冽，因泉水温润而多了几分柔和。这种“温润之萦怀”，实为济南雪韵的魂魄所在。作者对历史文脉的调用自然妥帖。王士禛“雪后千峰半入城”的千古绝唱，在赋中不仅是典故引用，更成为全篇的“文眼”。一个“半”字，道尽了济南“山城相依”的独特格局：山不全在城外作屏障，城不独占平地为营垒，二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种地理特征，经一场大雪的渲染，愈加分明。作者以“造化神工，为泉城写魂之笔”点破此中奥妙，显示出对故乡地理的深刻理解。

移步换景，构建多维雪境画卷

赋文的写景艺术令人称道。作者以画家之眼观景，以诗人之心造境，构建起多维立体的雪景画卷。

其一是晨望之壮美。“夜雪初霁，晨光熹微”一节，写南山雪色尤为精彩。以“群玉之巅”喻山峦，既显其洁，更彰其贵；“雪色映朝暾而泛金紫，山岚融云气而幻青苍”，捕捉到日出时分雪山的色彩变幻，光影交错，瞬息万千。更将米芾父子泼墨山水的氤氲，李成寒林图的森秀熔于一炉，在实景描写中注入传统美学的意境，使眼前之景有了历史的厚度。而对老舍《济南的冬天》的化用，不着痕迹，却让熟悉济南文学的读者会心一笑——这是对城市文学记忆的温情致敬。

其二是登临之寥廓。“拾级千佛”一段，空间从远观转为亲临，视角从平视转为俯仰。写雪中登山，不止于“琼阶瑶磴”的素净，更着意“梵钟响遏，清音穿雪而愈澈”的听觉通感，以及“鸟迹留痕，篆字印素而成章”的细节诗意。及至登高北望，一幅宏大的济南雪中鸟瞰图徐徐展开：城池如棋盘布子，街衢似玉带分流，大明湖若冰壶之窍，黄河水如素练之遗。此等视野，非熟悉济南地形者不能为，非心怀家园者不能道。最动人的是拟人化的升华：“山似慷慨之主，将烟火人间拥入怀抱；城如静好之宾，承纳天地清寒之馈赠。”山与城，从地理实体升华为有情的存在，完成了从“景”到“境”的飞跃。

其三是泉雪相映之奇绝。此乃全赋最具独创性的华章，抓住了济南雪景区别于他处的灵魂——泉与雪的对话。趵突泉“三窟迸玉，雪浪翻银”，八字写尽喷涌之势；更为精妙的是对物理现象的审美转化：“地脉之沸汤，蒸腾为暖雾，遇穹苍之飞琼，缭绕成虹霓。”地热与天寒在泉池上空交锋，化作氤氲仙境，这是只有趵突泉畔才能见到的奇观。作者由此生发出“寒暖交锋”、“动静和鸣”的哲思，将自然现象提升为天地和谐的象征。而曲水亭街“清流浣雪”、芙蓉巷“碎玉积檐”的描写，则展现了泉城雪景秀美婉约的另一面，确乎“北地之骨骼，注以江南之精魄”。这种刚柔并济的美学品格，正是济南这座城市独特气质在自然景观上的投射。

文脉绵延，雪中照见历史魂

如果仅于写景，此赋或可称佳作；但智辉兄的深厚功力，更体现在对景观之中历史文脉的掘发与勾连。在“雪后千峰，非独自然之画卷，实为历史之诗篇，人文之乐章”的自觉意识下，赋文完成了从“地理济南”到“文化济南”的升华。曾巩疏浚大明湖、咏叹霜柳的治理之功，元好问历下泊舟、感怀古今的文人雅趣，这些历史片段如雪泥鸿爪，被作者信手拈来，嵌入对当下景观的描写中，使眼前的雪泉有了时间的纵深感。而“佛慧山之默然，若孔孚笔下‘雪落千佛，佛不语’之禅寂”的联想，则让景观与现当代济南文学传统相接续。王士禛的诗韵穿越三百年风雪犹在耳边，老舍的文心温暖一代代读者未曾冷却——这些文化记忆的叠加，让一场物理的降雪，变成了精神的洗礼。最终，雪中的济南在作者笔下化身“披鹤氅之哲人”与“怀赤子之壮士”，静观与奔涌、沉思与行动、历史与当代、自然与人文，诸多二元特质和谐统一于这座城市之中。这种对城市精神的提炼与赋形，是本土作家才能做到的深刻解读。

赋体重光，古典形式的现代生机

作为同行，我特别欣赏智辉兄驾驭赋体语言的功力。全篇以四六骈俪为骨，杂以灵动散句，既有“松柏垂璎珞之晶，殿阁戴芙蓉之冠”的工整精丽，也有“山似慷慨之主，城如静好之宾”的清新比喻。用典密集却自然，如盐入水；词汇文雅而准确，无艰涩之弊。尤为难得的是，在严谨的格律中保持了语言的流畅与生动，写景如在目前，抒情真挚感人，证明了古典赋体完全能够生动表现现代生活与当代情感。篇末七律的收束，既是对前文意境的诗意浓缩，也展现了作者多方面的文学才能。“雪覆泉城万象新”的“新”，是雪洗尘埃后的视觉之新，更是作者以新鲜眼光重新发现故乡的心灵之新。

为故乡立传的赤子之心

《泉城雪景赋》的成功，源于两个“深”：一是对济南地理人文体察之深，二是对故乡热爱眷恋之情深。智辉兄以文史专家的学识为底蕴，以文学家的敏感为触角，以故乡之子的深情为动力，将一场人人可见的雪，写出了独属于济南的魂魄与韵味。在城市化高速发展的今天，许多城市的面貌日趋雷同。而这样的文字，却在为我们守护一座城市的记忆，标识一座城市的个性，安放游子对故乡的眷恋。它让我们看到，一场雪不仅能装扮泉城的山水，也能照见一座古城的文脉，更能激发一位文人的赤子之心。这或许就是《泉城雪景赋》文学欣赏之外的更深层价值。

掩卷沉思，耳边仿佛响起雪落泉城的静谧之声，眼前浮现出“千峰衔素入郭垠”的壮美画卷。感谢智辉兄，用他的笔，为我们留住了这个冬天，留住了雪中的泉城，也留住了那份穿越风雪、温暖如初的故乡情。

附原文：

泉城雪景赋

张智辉

岁逢玄英，序属严冬。泉城济南，玉鸾初降。非朔风之怒号，乃天女之散花；无寒砭之肌骨，有温润之萦怀。斯雪也，非塞北凛冽之刃，亦非江南悱恻之絮。其质也莹，其态也翩，款款然覆城郭以素纨，盈盈兮点湖山以清辉。昔渔洋山人有绝句传世，道是“郭边万户皆临水，雪后千峰半入城”。今吾辈临此境，乃知古人诚不我欺，“半入城”三字，实乃造化神工，为泉城写魂之笔也。

若夫夜雪初霁，晨光熹微。推轩牖而骋目，但见南山皑皑，如群玉之巅，浮于霭表。千峰列戟，万壑铺绵。雪色映朝暾而泛金紫，山岚融云气而幻青苍。其或浓或淡，或断或连，似米家父子泼墨之氤氲，若李营丘寒林之森秀。老舍先生尝言“最妙的是下点小雪”，彼时矮松顶“一髻儿白花”，山尖为蓝天“镶上一道银边”，今之胜概，岂非其境之磅礴拓影欤？雪覆峰峦，非掩其嶙峋，反增其雄浑；非夺其苍翠，更显其精神。此千峰之壮美，非仅目观之景，实乃拔地参天、负雪凌霄之气象也。

至若“山在城中，城在山下”之奇构，尤在登临之际，体悟最深。拾级千佛，琼阶瑶磴。松柏垂璎珞之晶，殿阁戴芙蓉之冠。梵钟响遏，清音穿雪而愈澈；鸟迹留痕，篆字印素而成章。及至半山亭台，凭栏北望，则见城阙万户，尽伏于莽莽雪意之下。屋舍俨然，若棋盘布子；街衢纵横，似玉带分流。大明一湖，澄澈如冰壶之窍，历下亭一点，恰似水墨之睛；黄河九曲，遥挂如素练之遗。此时也，雪岭为屏，城池为席，山河寥廓，尽入苍茫一视。山似慷慨之主，舒张臂膀，将烟火人间拥入怀抱；城如静好之宾，舒展襟怀，承纳天地清寒之馈赠。此等“半入”之境，岂独山水之交融，实为天、地、人、文之浑成也。

然济南之奇，尤在雪泉相发，刚柔互济。彼时趵突泉畔，三窟迸玉，雪浪翻银。地脉之沸汤，蒸腾为暖雾，遇穹苍之飞琼，缭绕成虹霓。寒暖于此交锋，化作氤氲仙境；动静于斯和鸣，谱成天地清商。遥想曾巩知齐州，咏霜柳以见清劲；元好问历下泊，记雪亭而溯古雅。今之游人，立雪中而观奔涌，孰不感造化之雄奇，叹生生之不息？至若曲水亭街，清流浣雪，潺湲过白石之罅；芙蓉巷陌，碎玉积檐，琳琅映青瓦之棱。冷泉穿户，雪影入户，此非江南，而韵致过之。盖因北地之骨骼，注以江南之精魄，斯乃济南雪魂独一无二之所在。

嗟乎！雪后千峰，非独自然之画卷，实为历史之诗篇，人文之乐章。佛慧山之默然，若孔孚笔下“雪落千佛，佛不语”之禅寂；明湖冰鉴之澄明，有季羡林文中“上下一白”之清远。渔洋诗韵，历三百载而犹在耳；舍予文心，抚万千人而尚余温。雪覆之名城，如披鹤氅之哲人，静观春秋代序；泉涌之古郡，似怀赤子之壮士，暗蓄奔雷之声。

今我立雪望山，但见千峰皓首，半入城池，半出尘寰。入者，化育市井之温情，慰藉人间之灯火；出者，连接星河之浩渺，标举精神之巍峨。一城风雪，遂成天地大美之合奏；半入诗情，永镌齐鲁文脉之华章。此景此境，可谓：

雪覆泉城万象新，千峰衔素入郭垠。

湖冰如镜痕留堤，寺檐垂琼禅意真。

泉喷晴雪蒸寒雾，虹落清波映玉尘。

青瓦流泉凝古韵，一城风月醉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