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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之骨
一粒土 咸着万古疼
海蚀
文/汤文来
雪落 我站成礁石 浪花啃出卦纹
指节叩响岩骨 回声漫过鱼骨化石
那些沉在沙底的船骸 正从冰凌尖
渗出咸腥的铁锈
蚂蚁爬过巽位 触须丈量潮汐深浅
它背负的盐粒 裹着郑和帆缆的余温
暗礁摇晃 如《山海经》走失的鲛人
独尾扫碎雾瘴 鳞隙钻出紫菜新芽
云悬着 像晒不干的旧渔网
汉隶的破洞里 卡着妈祖签筒的竹屑
风踮脚 撕不动云的咸涩
反掀出疍民歌本 半页霉斑
冰面滑行处 《老子》的船板浮起
“大音”在螺壳里结霜
页岩气蜷成海胆刺球
等惊雷劈开《淮南子》的舢板
群山举冰刃 舞《庄子》的弄潮谣
每道浪痕系着屈原的沉江绡
漩涡吞下倭寇箭镞 郑成功炮膛
吐出德化瓷釉的脆响 南音散调
我喊声撞碎渔鼓 碎片里立着
谢翱草鞋 蘸血写《尚书》洪范
墨迹漫过 琉球碑拓与番银锈斑
蚂蚁登顶时 礁纹完成轮转
坤卦六爻 叠成浪的掌茧
茧里睡着徐福楼船的橹柄
精卫衔来的珊瑚礁
云忽坠 像妈祖发髻散落的银簪
抖落明代海图磷光
风终于扯住它 却只拽起
一绺 疍民哭嫁的咸腔
冰棱滴答 淌出《周易》爻变
阳爻阴爻 织成鲸的呼吸
那只蚂蚁 用触角读
礁缝里 未干的血汐
远屿退成《山海经》水纹
烛龙睁眼 照见沉船铜锚绿锈
所有回声聚成洋流
驮着龙骨 瓷片 番薯藤
向《道德经》的虚舟 涨去
雪还落 把礁的皱纹 腌成新卦
每道沟壑里 都有一艘沉船 翻身
漏出 半舱 发霉的 月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