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淮
黄庭坚(1045—1105),宋洪州分宁人,字鲁直,自号山谷道人,晚号涪翁,又称豫章黄先生。英宗治平四年进士,北宋著名文学家、书法家。宋四家(苏轼、米芾、蔡襄)之一,苏门四学士(张耒、晁补之、秦观)之一,江西诗派开山鼻祖,强调学习杜甫的诗歌创作,讲究修辞造句,主张“无一字无来处”,对南宋及后世诗歌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著有《豫章黄先生文集》等。
黄庭坚自幼聪慧,读书一目五行。父亲黄庶仰慕北宋大臣鲁宗道,为其取字“鲁直”。公元1058年丧父,翌年后随舅父李常游学于淮南。据秦观《淮海后集》记载“(李常)服阕权宣州观察推官监涟水军”。《山谷题跋》中有“清老往与余共学于涟水”,宋叶梦得《避暑录话》:“俞澹字清老,扬州人,与黄鲁直同从孙莘老学于涟水军。鲁直时年十七八,自称清风客。”根据《涟水县志》载“嘉祐、治平(约1060—1065)年间,曾与俞紫琳共学于涟水”。由此可见,黄庭坚年少在涟水求学过。县作协主席李亚夫曾多次提及,北宋时期涟水教育相当发达,黄庭坚曾在涟水求学过。张一民先生曾在《淮海晚报》发表考证文章,实证此事。
黄庭坚在涟水求学的具体情况如何呢?
黄庭坚在涟水读书时,舅舅曾带他去高邮拜访龙图阁大学士孙觉。孙觉字莘老,北宋著名文学家,词人,进士,他和苏轼、王安石均为好友,是秦观的老师,曾任扬州、湖州等地知州。苏轼路过高邮时,孙觉、秦观、王定国与苏轼同登泰山庙后的高台赏景吟诗,现古文游台已成为国家4A级旅游景区。孙觉当时对黄庭坚爱惜有加,并以女妻之。后来李常又邀孙觉来涟水讲学。元丰八年(1085),黄庭坚在秘书省作《和答莘老见赠》诗云:“往岁在辛丑,从师海濒州。外家有行役,拜公。儿曹被鉴赏,许以综九流。仍许归息女,采苹肋春秋。斯文开津梁,盛德见虚舟。离合略十年,每见仰清修。”这个“海濒州”就是指涟水,“古邗沟”就是高邮,“仍许归息女,采苹肋春秋”说的就是孙觉爱其才并将女儿兰溪许配给他的事。
16岁的黄庭坚作诗一首,名为《溪上行》,收录于《全宋诗》,诗人才气崭露头角。全诗如下:
短生无长期,聊暇日婆娑。出门望高丘,拱木漫春萝。试为省鬼录,不饮死者多。安能如南山,千岁保不磨。在世崇名节,飘如赴烛蛾。及汝知悔时,万事蓬一窠。青掅陵陂麦,妍暖亦已花。长烟淡平川,轻风不为波。无人按律吕,好鸟自和歌。杖藜山中归,牛羊在坡陀。本自无廊庙,正尔乐涧阿。念昔扬子云,刻意师孟轲。狂夫移九鼎,深巷考四科。亦有好事人,时能载酒过。无疑举尔酒,定知我为何。
涟水的自然风光与崇文风气深度浸润其创作,除《溪上行》中展现的自然审美外,更让他形成对基层地域文化的感知力,其后续诗歌中“寄情山水、坚守清修”的内核,亦与涟水质朴淳厚的文化氛围一脉相承。涟水崇书尚学渊源已久,素有“安东出才子”之誉,养育过鲍照、陈登、王义方等古代文化名人,高适、苏轼、米芾等名人亦曾来涟游历。李常将黄庭坚带出去游学拜师,又请孙觉来涟讲学,这种“走出去,请进来”的方式正是现代教育所提倡的。黄庭坚年少来涟求学,不仅有力地促进了涟水的人文交流,更进一步推动了当地的尚学风气。
涟水求学期间,黄庭坚受到孙觉赏识并迎娶孙兰溪,这段婚姻不仅给予其青年时期真挚的情感支撑,更让他依托孙觉的人脉圈层,进一步融入北宋中上层文人社群,为后续与苏轼、秦观等人的交集埋下伏笔。黄庭坚与孙兰溪的幸福生活并没有维持多久。黄庭坚迎娶孙夫人时尚未参加科举省试,彼时少年夫妻,情深意笃。孙氏才情出众,与黄庭坚琴瑟和鸣、伉俪情深。……然令人叹惋的是,这位才貌双全的夫人于1070年不幸病逝,彼时年仅22岁。这对黄庭坚的打击太大了,八年后续娶谢氏,可谢氏于1086年病逝,年仅26岁。再后娶石宜人为妻,黄庭坚40岁时才有了儿子黄相。他于1105年病逝于广西宜州,享年六十一岁。
黄庭坚的人生观初具雏形。他并不醉心于班固、杨雄的文字,确立“圣学相期、不恋廊庙”的人生追求,形成坚守名节、淡泊自守的人格底色。涟水年少求学对黄庭坚的人生境遇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因孙觉与苏轼的关联,这一因素间接影响了他的政治立场,成为后续他跻身苏门、卷入党争、仕途坎坷的重要诱因。“高邮岳父涟水舅”,其舅父为涟水知军,岳父为高邮人,他深受舅父影响,博学多才。其岳父与苏轼、王安石皆交好,于革新与保守两派间独立不倚。他师从苏轼,位列“苏门四学士”之一,政治上亦追随苏轼。在高邮古文游台,见其名列“元祐党人”,与苏轼共命运,故而仕途起伏,屡遭贬谪。其字瘦硬,其诗沉郁,皆与其人生境遇相关。
这首《溪上行》运用“拱木”“廊庙”“杨子云”“九鼎”四个典故,可与辛弃疾《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含五个典故)相媲美。这首古诗奠定了诗歌用典、沉郁诗风之基础,印证了“无一字无来处”创作主张,为江西诗派的开创埋下伏笔。这首古体诗感情基调有点悲凉,第一句便直言人生苦短,直抒胸臆,黄庭坚的愁苦人生由此拉开了帷幕。
总而言之,年少时黄庭坚在涟水的求学时光,虽短暂却恰逢其人格塑造、治学启蒙的人生黄金阶段,既是他学术生涯的起点、文人交游的开端,更是其思想内核、创作风格与人生底色的奠基之旅。这段经历不仅让他汲取涟水崇文重教的文脉滋养,积淀出沉郁淡泊的治学人格与创作风骨,更以婚姻为纽带融入北宋核心文人圈层,深刻影响了其一生的治学走向、仕途境遇与艺术成就,最终为江西诗派的开创、宋代文人精神的传承注入了源自基层地域文化的鲜活力量。
于涟水而言,这段求学往事,既是地域崇文历史的鲜活见证,亦是本土文化与顶尖文人精神的深度交融,让“安东出才子”的美誉,增添了与宋代文学巅峰对话的厚重底蕴,铸就了跨越千年的文化印记,既照亮了黄庭坚的文学之路,也为涟水地域文脉注入了不朽的精神力量。
王淮:徐师院中文系毕业,现为淮安作协、中国散文协会会员。先后有《〈红楼梦〉贾氏名讳隐意臆说》《谈〈红楼梦〉人物改名方法》《独立》《转弯》《菲律宾华语教学督导行》《蒲香氤氲》《百里盐河 百里画廊》《河水清且涟猗》《萱草花开十余日》《红色七月行》等文章发表在《晋阳学刊》《育才报》《世界日报》《中国食品》《绿叶》《中国水利报》《当代作家》《青年文学家》《老友》等报刊上,获奖若干,已出版散文集《如烟》《若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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