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城的那些日子
作者:一愚
封城的那些日子,我一直想写。因为这是武汉人民的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也是全国人民的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
我曾经以亲历者和见证者的身份,写过一些感言,留存在自己的新浪博客里,以为可作永久的记念。哪想到,新浪博客下线了。我又没有备份,真是无以言说。好在我手机里的微信尚存,虽然有些帖子,作者已经删除,但多数还是可看。翻了一个下午手机,我又回到了封城的那些日子。关了手机,细思,我并不在城内。我没有资格称亲历者和见证者。充其量是一个,身居仙桃的知情者。仙桃是武汉的后花园。
实际上,我只知道一点皮毛。就写一点皮毛吧,包括经历这些皮毛时的所感和所思。
公元2020年元月23日下午5时,农历腊月二十九,武汉正式封城。一个居住人口超过1000万的大都市,沉重地按下了封城键。几乎是在同一日,仙桃市防疫指挥部发布了一号令。宣布自元月23日17:00开始,市内所有公交车,渡船,包括农村客运车,全部停运。
这一切来得如晴空霹雳,把我们都炸得匍匐在地。我又觉得事前有些端倪。那时候我还在弘文学校发挥余热。好端端的元旦晚会,舞台突然晃动。在教学楼巡逻的保安高声示警:“像有地震。”电灯一下熄了。事后证实,很少发生地震的江汉平原,那天真的发生了地震。接着是马蜂袭人。四号学生宿舍一二两楼,接二连三有学生遭蜂袭击。经过排查,发现高中教学楼顶楼屋檐悬着一个马蜂窝。我们请市消防支队的专业人员,进行了处理。再就是感冒大流行。城区已经有几所学校停课。弘文也有8个班,因发热人数超过20人放假。医生说是乙型和甲型流感,有很多老师都打起了点滴。望着血染的天空,我心中七上八下。好在寒假到了。
好像世上,真是有些事情,说不清楚。你怕什么,他来得比你怕的更为恐怖。小女迪迪,元月22日晚上,从武汉回到了仙桃。是我们出双倍的价钱,约车把她接回来的。接她的时候,只是一种感觉,没想到会马上封城。
迪迪在第一时间,向社区作了报备。接着就开始了宅居。紧闭门窗,杜绝与外界的一切联系。阳台上,准备了一个月的生活用品。药只备了些板兰根冲剂。不是舍不钱买,是行动迟了。垃圾箱也准备了几个,放在密不透风的阳台上。不是别人要封闭我们,是我们自己要对社会负责。一旦有情况,我们自生自灭。怕的是祸及小区,遭众人白眼。迪迪时刻保持与武汉同事联系,默默祈祷他们不要出现症状。我则密切关注封在城里的妹妹一家。她们住在南湖,一家五口。好在他们都没有出现症状。新冠病毒潜伏期,开始说是7天,后来又说是14天。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大年初一凌晨,往年是鞭炮密集的时辰。城区禁鞭,城郊和汉江大堤,则是焰火和雷炮的天堂。终于小区有了动静,有烟花的光焰在窗玻璃上闪动。远郊的响声还是密集,汉江方向的响动,就稀落了很多。那寂寥零落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时空传来。我坐在北阳台那个藤编吊篮里,静静地感受年的氛围。
公元2020年元月26日,大年初二,武汉城区,除经许可的应急保供运输车,公务车,邮政车,救护车,清运车,消防车,殡葬车等特殊车辆外,其他车辆全部禁止出行。仙桃市从元月29日,大年初五开始,中心城区与武汉城区实行相同管制。万人空巷。
正月初六,我们小区响起了救护车的声音,接着又听到了临近小区的救护车鸣笛,仙桃已经有若干小区实行了封闭管理。医院的病床一床难求。迪迪的同事,从武汉传来了紧急求援的微信。是同事的父母,一直进不了医院。他们在网上呼救。我让迪迪求救的言辞和缓一些。并告诉她,非常时期,医生都在拼命,已经有多名院长和主任医师死于新冠。迪迪哭了。她说,我也只能帮助网上求救而已,什么也帮不了他们。
2020年2月1日,正月初八,位于蔡甸区的火神山医院竣工。位于江夏区的雷神山医院还在紧張的建设中。我在网上进行了探询,这两家医院的命名,植入了廓清妖疫的无量愿力。祝融为驱邪避疫的火神。肺属金,真火克邪金,且病毒惧怕高温。因以火神命名。雷属震卦(木),木火相生,金邪当灭。因以雷神命名。
正月十一立春。立春后,武汉下了一場豪雨。雷电大作。一道惊钩闪电,划破夜空,一扫三镇阴霾。几记炸雷,在江城夜空炸响,摄人心魄。当三姨妈的儿媳,在武汉南湖,把这个视频发我的时候,我配了一首自作的小诗,立刻发朋友圈。可惜这个视频连同小诗,都不知了去向,只找到了表嫂当时发我的一则微信:“狂舞的金鞭,落地的惊雷,怒号的狂风,让我彻夜难眠。”
武汉开始建方舱医院。我有一位党校同学,省肿瘤医院院长,直接参与了这项工作。他当时和我有很多互动。仙桃先后征召多家民办医院,民办酒店,作“战时医院"。武汉市第一个因疫而走的厅级干部,是我的老师。仙桃第一个离世的新冠肺炎患者,是我曾经同事的夫人。噩耗接二连三的传来。有的走的还很壮烈。我的一位同事,一家几人都中了招。他在市一医院重症室。他对医师讲,我想见一下我儿子,他也在这个病区。他的愿望实现时,当场拔掉呼吸机。表示要把有限的资源让给年青人。
关键时刻,少不了亲人的相互问候,和朋友之间的相互帮助。电话打的最勤的是鲍丹。辰安也打来过问候的电话。我打的最多的是隔在武汉的妹妹,她本来动过手术。一通电话值千金。忘不了在最艰难时候,给过我雪中送炭的那些人。最初的物资储备,结构性短缺。不到一个月的时候,生鲜储备消耗一空。中途,我和胡老师,都出现了感冒症状,轻度发热,对症药没有库存。我没有向外求助,知道求助了也是白求。意想不到总是有人相助。那天晚上,我突然接到了同事老张的电话,他说他儿子已把两袋菜,放到了我们院子的望月亭,让我去拿。他儿子是公务车司机。我穿上羽绒服,围上长围巾,行走在堆满积雪的院子里。几棵冻僵了的柿子树,静立在假山边。一只寻找食物的小黄鼬直立了起来,揖着前肢向我直点头。“小仙驱邪。”得封后的小黄鼬一溜烟跑了。在望月亭补充粮草,很沉。只能分两次搬运。我给老張回电,说又是鱼,又是鸡,还有那么萝卜白菜,这是从哪里弄来的?他说他宅居在排湖老家,都是自产的,刚好有机会。我没有问需要多少钱。这种情谊是没有价格的。我的一位在医院工作的学生,一直担心我能不能挺过去。他在关键时候,给我送来了清肺汤。还有那几箱黄桃罐头,到底是谁,又通过什么渠道,送到了我们院子里,我记不清楚了。当时,都是来无影,去无踪。
最早进入武汉的是上海医疗队和广东医疗队。对口援救仙桃的是山西医疗队和四川医疗队。这几支医疗队,跟我们家都有点渊源。我有一位宗亲的女儿,是上海医疗队领队李兰娟的助理。广东,是我儿子和侄子工作的地方。山西,是我女儿工作的地方。四川,是我长兄和侄子工作的地方。有没有因果关联?当时没事,经常冒出一些不着边际的想法。
2020年2月6日,武汉首批23名治愈新冠肺炎患者集体出院。2020年2月11日,武汉首批28名方舱治愈新冠肺炎患者集体出院。2020年2月13日,火神山医院首批7名治愈新冠肺炎患者集体出院。2020年2月6日,仙桃首批11名治愈新冠肺炎患者集体出院。宅居斗室,足鲜出户,我还是能够感觉得到,社会对白衣天使的空前崇敬。我在一張小患者出院时,与医生相对鞠躬的网络照片上,题了一道小诗:“泪鞠稚腰弯,雪晴霁日悬。劫尽生死以,感恩出神山。"发朋友圈引起过热议。这张图片还保存在手机里。
随着物资配送的逐渐规范,网络上的油菜花已开成了一片。大田里,乡路旁,沟渠上,都跳动着燃烧的火苗,金灿灿地。往年的这个季节,都成群结对去赏花,去踏春。今年,百无聊赖地蜗居在屋里。我又以《早春》为题,吟了“千村闭户街巷寂,万垄花开空盛期,飞燕不知新冠至,野蜂采蜜枝头熙”四句小诗,发在网路上。这首小诗也还保存在手机里。其实封城期,也不是空寂期。数以万计的白衣天使,基层干部,公安干警,物资供应者,以及络绎不绝的志愿者,都在夜以继日,向死而生。仙桃还有一个例外,仙桃口罩和仙桃防护服的生产,怒发冲天。我也没有闲着,迪迪和胡老师也没有闲着。她们帮助我,在最困难的时候,召开了弘文学校校委会的网上办公会,举办了弘文学校的网上开学典礼。我要特别感谢弘文学校的全体老师,都成了倍受学生和家长欢迎的网课老师。
2020年3月7日,武汉东西湖方舱医院59名治愈新冠肺炎患者集体出院,首次清零。3月19日,仙桃市恢复公交车运营,解除私家车高风险区以外的限制令。3月25日,武汉市恢复公交车运营,解除私家车出行禁令。
公元2020年4月8日,武汉市宣布解除封城令。随后,仙桃市也解除了全域的封控措施。
解除封控之后,我到市第一人民医院作了一次系统检查,特别做了肺部CT,这不是小题大作,是对弘文学校的全体师生负责。能够完好无损地从疫情中走出来,我由衷感激党和政府的决断与果敢,由衷感谢白衣天使和志愿者们的奉献牺牲。情不能已,在当年的中秋节之夜,独步弘文校园的玉兰路,一首致礼白衣天使的小诗油然而生:
江城的中秋,秋色被祥和醉染
磨盘山的红枫,珞珈顶的秋蝉
归元寺的钟声,黄鹤楼的江帆
秋色醉染了天河港
秋色染醉了江汉堤
圣洁的白衣天使,江空舒广袖
鲜艳的五星红旗,蓝天逸海关
乙巳年的秋天,我把这些深刻的记忆,用文字记录下来,是为了收入即将付梓的文集里。
乙巳年季秋于广州
【作者简介】
鲍厚成,笔名一愚。湖北仙桃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武汉散文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