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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条河(小说)
作者:夏儿(澳洲悉尼)

(作者的油画《土墙里的树》)
那是记忆中很黯淡的时光。我与男友分手,骨瘦如柴,硬是拖着孱弱的身体参加了一个由本市文化局组织的写生活动。开头的两周我仍像被咀咒了似的,不怎么与人交谈,埋头独自工作。
这个改变了我命运的小镇是活动的最后一站。那天下车,眼前的风光让我呆住了:葱绿的田野上此起彼伏地耸立着碉楼。楼顶是各种形状,尖与圆的配搭,彩色玻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红色的凤凰树像火一样散落各处。镇上仅有的几条旧街排列着好看的骑楼,柱子像一排卫兵似地撑住它们。这样的奇景让我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结果是,活动结束人们各自散去,我却自己留在了旅行社,再画三天。
清晨,我匆匆在旅行社的餐室吃了早饭,带上两个馒头,请那位矮胖的女服务员为我留晚饭,就背着沉重的画箱、画夹子出发了。
步行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这景点:河边,一栋青砖老房子,中央抛出一个阳台,上面种着杜鹃,斑驳的老墙上有孔雀蓝四方形通花瓦窗。院子里探出一棵紫荆树,它透明发亮,像急着加入世界。一面灰色老墙冷漠地围住它,把世界挡在了外面。河延伸到远处田野,消失在碉楼后……这简直是个梦。我心跳了,赶紧挑一片空地,在一棵凤凰树下摆好画架,马上工作。
下午约五点,我已在画架前忙了大半天,不时后退一步,眯起眼睛瞄一下又画起来,手上沾了颜料也顾不得擦干净,这样稀罕的景色不能半途而废。肚子空空的,我伸手到背包,摸到最后一块饼干,狼吞虎咽吃下,喝口水,继续工作。
河边叶子被踩响,发出声音。一个人,手里拿一本书,似乎想过来这边,又停住,然后走开了。我没理会。再坚持一小时,那时光线会变弱,但画会完整一些了。
一阵风把地上的木炭草稿纸吹起,飞向河里。我扔下画笔去追,但它逃得那么快,眼看就要卷进水里。我瞥见那个人还在河边,赶紧请他帮我救下画稿。
那人犹豫着,画稿已落到水里了,我急得大呼小叫起来。那人把书扔地上,直接跑进水里,把画稿捞上,再朝我走来。高高的个子,穿一双黑布鞋。
“来不及,画已弄湿了。” 陌生人说,竟是纯正的广州口音。我连忙说:“不要紧,幸亏了你!这是我最喜欢的风景速写。”
“你继续画吧,我来弄好它。”他说。我赶紧谢了他,继续画着。陌生人把湿漉漉的画稿小心翼翼摊在地上,四处找,捡到几颗小石子,压住了画的四只角。站起来,去捡回他那本书,再走到我身后。我知道他在打量画架上的画。“喜欢它吗?” 我不由问道。
“非常喜欢。”
“为什么呢?”
好一会儿才听得他说:“这画像……迷路了,但陷进一个更美的地方。”他补充道:“好像你脑子里流动着的是色彩。”
“你比我懂画 。那么,绘画的形式重要吗?
“重要,但不是目的……形式?等我想一下。形式应该是情感与理性满得冲出了原有的框框。我在胡说,你比我懂。”
我们這次活动的人没有一个说得出这样的话。不禁回头看他:一张匀称的脸,眉心竖着三道明显的川字纹路,像一把锁,封住了他本来的明朗。灰色的上衣口袋别着一支钢笔。我说:“你也画画?”
“是的,曾经喜欢过,受我哥的影响,但没有画。”
“太可惜了。那你喜欢什么呢?”
“我分散你注意了,你还是赶紧画吧。”
“不要紧,我可以边听边画。” 我的好奇心冒上来了。
“嗯,我喜欢物理。”
“物理?”
“对,物理。”他忽然问:“听说过夸克吗?”
“没听说过,讲给我听听。”
“夸克是物理中组成粒子的最基本单位。一位邻居教我的,汪老师……对了,你是画家,想像一下:在原子核的世界里,一个红色的夸克乘着一条小船出发,当遇到一个蓝色的夸克,它们会共同化作一道光,变成一种无色的粒子。”
“什么是粒子?”
他笑了:“好,我先解释粒子吧。它是物质最小的单元,也可以说是物质的边缘。我已经说过,夸克的结合会变成另一种粒子,但是一旦把粒子分隔,夸克就看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了?”
“汪老师说描述夸克要用很深的数学,也就是群论来表达,我也不懂群论是什么,但喜欢听。他还说,这正好与中国哲学的 ‘空’与物质的关系相似。他说,到一定程度数学比物理学更深,伽利略说,数学是宇宙的语言。我真想继续向他学,但他……” 他忽然停住了。
“他怎么啦?”
“运动来,他被批斗,想不通自尽了,用一根绳子。”
“太可怕了!我们城里也有很多类似的事。那时我还小,却记得人们互相举报,不明白人们为什么会这样狠?从那时起我害怕人……但我一点也不怕你。”
他欲言又止。
我又问:“除了物理你还喜欢什么?”
“还喜欢喜欢建筑设计,当然没有人会用我的设计。老实说,我……最喜欢的是诗歌。”
“教我画画的钟老师说过,诗是艺术中最高的。你读过哪些诗人?”
“裴多菲,海涅,济慈……你呢,喜欢哪个诗人?”
我马上说:“莱蒙托夫。他的诗让人停住,思考。”
他说:“对!莱蒙托夫死得太早了。我真崇拜那些写出伟大诗篇的年轻诗人。他们那么年轻,却比所有人成熟……可惜我写不好。”
“你会写得好的。能否说说你读诗时的感觉?”
“这很难描述…… 诗人让我获得了一种与周围无关的力量,他们说出了我想说却说不出的东西……你还是赶紧画吧。”
想和他继续聊,但画在催促我完成,我服从了它,继续画。他继续看。我还是分心了,低头去瞧他的黑布鞋,走进溪水后现在还湿漉漉的。
“你的鞋湿了,要不要把它脱了?”
“不用,没事……对了,你从哪里来?”
“禅山,原来我们有一伙人写生的,他们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我留下来再画了三天,钱已花光,明天就回去……听口音你也不是本地人。”
“我是广州人,十年前和家人回了这里,这是我家乡。”
“你的家乡美得很特别。”
“我想抽支烟,又不想错过看你画画,你不介意吗?”
“当然可以。你怎么学会抽烟的?”
“跟老乡学的。”一股草烟的味道从后面轻轻袭来。我又全神贯注画画,几乎把他忘了。
这是一幅不平凡的画,时间仓促,我不自觉采用了主观的画法,像现实又像图案,钟老师看了肯定激动。想象着他评论这画的措辞,我握笔的手竟微微颤抖起来。忽然他又问:“你一直在专业画画?”
“哪儿!我在工厂干活,长期倒三班,辞职不干了,为人商复制古画。你是干什么的?”
“我?什么都干,清洁工,搬运工,建筑工,最近在给人做室内装饰设计……真的不说了,我还是去走一圈吧,好让你集中精神。”
他离开我,走到河那边去了。我发现自己在等他回来。不一会儿他果然又转回来,站到我后面继续看。
我说:“你可真是有耐性。”
“你的脸好像有点白,你是饿了吗?”
我只好承认:“是的。”
十分钟后光线已暗下来,再画只会毁了这画。我只得说:“完成了。该走啦。”
“你好像很累,我帮你收拾东西好吗?” 他说。
我点头,他便和我一起忙起来:扔掉擦笔的废纸,把笔放进画箱,画放进夹子里面,我收拾好旅行袋,一切终于弄好了。他问:“你要回去哪?……旅行社?那可要走一个多小时,还是我带你抄近路吧,只需半小时左右。”
我实在没力气背着这么重的东西再走一个多小时了。又点头同意。
“我给你背画箱吧,过去常为我哥背的。” 他说。我没有回答,看着他背起画箱,提起画夹子,等等,”他伸手在我前额的头发里捡出一片小树叶。
一丝傍晚的风吹过,某种气息散发出来,说不清是什么,只能形容是一种芳香,一种陌生的温柔。好像我们认识已很久。他领我穿过林子,田野,拐了好几个弯又走到大路上。泥地的落叶发出响声。我跟在他后面,一时忘了饥饿,大步向前走。
一道古老的木桥,桥下是长满水草的河,路宽阔明亮起来,拐了一个又长又圆的弯,消失在树丛后,沙子铺的路面映着天光,显得雪白。
桥边立着一株高大的橡树,浓密的叶子,缝隙处看见蓝色的天挂着一弯月儿,闻到草的香,远处的农舍互相依靠着,高耸的碉楼影影绰绰。
这时我们已是并排走着,但没有再交谈。我腿有点发软,才觉得自己已饿得人空了。这时看见远处路边有一个小面馆透出灯光,不由停了脚步。我口袋里除了明天坐船坐车回去的钱,一分钱都花光了。
他像看出我的心思,说:“你想吃面,对吗?”
我点点头:“我实在走不动了。”
“我请你,我们吃一碗。”我竟又点头。我们一同走了进去。
⺁面馆很脏,阴暗的灯光下几张木凳,简陋的木头桌子,上面插着一个筷子筒,地上有一个啤酒瓶。他到柜台点了两碗云吞面,回来在我对面坐下。
灯光照出他的轮廓,他似乎既认真又漫不经心,既彷徨又无所谓,既年轻又苍老,混杂着城里人的敏感,乡下人的倔强。他显然善于思考,他的思考对于我,现在不知何故变得这样重要,一种已陌生了的情绪又溢满了我。
云吞面来了,热气腾腾,上面撒着诱人的葱花。我们很快地吃了起来。
吃完面,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着了。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瞧着眼前散开的烟雾。
“你从哪里学会的抽烟?”说完,才想起这问题已问过他了。
“开始是邻居们逼着我抽,习惯了。这样可以和他们很容易地混在一起。”
“你是大城市的人,能过惯乡下日子吗?”
他似乎心不在焉:“我已经习惯了。”说完又沉默了,抽着他的烟。
“这里风景真的不同别处。我粗心,没有了解一下当地历史就画了起来。”
“那你真的应该了解!我介绍一下吧。”
他似乎兴致来了:“我们的祖上乘船去了欧洲,美国,做苦力,挖金矿挖煤,把赚到的血汗钱寄回家。他们特别喜欢洋人房子,把它们仔细地描下,拍照,寄回来,让乡人照着盖房子,于是便出现了这些异国风情,我的曾祖父后后来去了比利时没有回来。我父母是解放初期从比利时回国工作的。”
我忽然问:“你几次提到你哥哥,他现在在哪儿?为什么你们一家从广州来到这里?”
他的兴致消失了,额上的川字纹微耸起,闭上眼,再望着我时眼神悲伤,说出了他家的故事。
他父母过去都是省城中山大学的教授。母亲教美学,父亲教历史。后来运动,所有学校停课,父亲被关起来下放劳改,全家被送回乡下。他哥哥刚进入大学,有了女朋友,一个天津姑娘。两人如影随形山盟海誓地定了婚。那姑娘曾节衣缩食買油畫顏料支持他哥画画。后来他父亲被关进牛棚,她突然宣布分手。女友的背叛撕碎了他的人生。他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不久他就跳河了,母亲一下病倒,眼睛从此看不见,瞎了。一年后父亲也在劳改场因心脏病去世,一家子剩下他守着妈妈。
他沉入回忆,继续说着:“那时哥哥每天在河邊走着,低頭思索,人瘦得像一具骷髅,脸色惨白,拒绝进食。他几次晕倒在树林里,我在树林找到昏迷的他……不瞒你,你画画的河边不远就是他跳下去的地方。之前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妈妈急坏了。每晚趁家人睡了哥哥就又溜出去沿河徘徊。他跳进河那晚,我仿佛有预感,半夜里到处去找他,远远在月光下看见他呆立在河边,胸前绑着什么,我赶紧跑过去,已看不见他了。我跳进水里拼命游向他沉没的方向,等我摸到他,他已没了呼吸。”
“他……那时多大年纪?”
“二十一岁,如果活着,他今年应该是三十一岁了……有时喝了酒我会在河堤上坐到深夜,现在我还常去,今天就是去河边,看见了你。”
眼泪涌到我眼眶:“太可惜了……再给我说说他吧!我想知道更多他的事。”
“还说些什么呢……他最爱看书,对哈代的《德伯家的苔丝》着了迷,他会反复看苔丝躺在巨石上那幕,还按他自己的幻想改编故事结局,看巨石阵是他的最大愿望……他是写小说的天才。我们全家都深信他将来会成就大业,但他如流星一般陨落了。”
他狠吸一口烟说:“有时我在深夜听到河那边的风,像他从河里走出来,唤我去河边,像过去那样一起到河里游泳,钓鱼,看书……”他忽然顿住:“不知今天怎的,什么都对你说了,我从来没有对人说过这些,连我母亲都没有。”
“说出来对你好!说不定你应远走他乡,重新开始。”
“没地方可去。我家在这里,妈妈眼睛瞎了,她不会愿意再离开家乡了,我发誓一辈子伴着她。”
“能试着忘记过去吗?现在情况好多了。”
“我努力过,但哥哥仍然常常入梦,兄弟俩从前躺在星光下聊天、我听他编故事、妈妈给我们剪头发,全家等開飯的快乐情景依然缠绕着我。哥哥被女友抛弃时狼一样的嚎叫,他浮在河面慘白的臉......每次想起心就像被一根长满刺的荊棘緊勒住。”
“这里……你有可以倾诉的好友吗?”
“没有,我谁也不相信。”
“你……没有女朋友吗?”
“没有,你呢?对了,你还没有说说自己。”
我迟疑着说:“以前有男朋友……他背叛了我。”
“他很愚蠢。放手不在乎你的人吧,你是前途无限的。”
我说:“我也许会想办法出去,但现在还没有路子……你呢?你似乎并不关心自己的前途。”
他又抽了一口烟,很慢很小心地回答:“你很细心。对,我不关心自己的前途,并没有什么前途。”
我不觉提高了声音:“你真不覺得在這小地方一辈子是浪費自己的生命嗎?”
“没有浪費,我很充实。”
我追问:“往后生活,你有什么具體的計劃?”
“完成我的建筑設計。我准备认真研究建筑学,力学。”
“你自己都说过没有人会采用的。”
“以后会有人需要的……如果幸运,能寫一些好詩,我就满足了。不瞒你……我也常與幻想中的哥哥交談,在河堤上,我能知道他对我说什么。”
“真的吗,他对你说了什么?”
“他告诉我,向內,向深處,向自己最黑暗处挖掘,在那里发现光明,是積蓄力量的最智慧的方法……他告诉我,越是孤独,越是遠離人们,你就越能聽到生命的真正聲音。”
我说:“但愿我也能做得到!我很软弱,常常觉得寂寞,恐惧。”他眼里射出柔和的光芒,看着我说:“你还没有懂自己,你一点都不软弱,看你画画时就知道了。等着吧,一旦懂得自己,你什么都能做到!”
“你这话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我兴奋了,不由想抓住他的思想。这时他却想起了什么,望向窗外,一时似乎遊離了我,回到他的世界——或者是与他哥哥的世界。等他再次望我,那种我无法洞察的,含意不清的神情又出现在他眼里。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与他的距离,就像突然走进一个虚无的世界。
我低下头,盯住汤已被喝光了的碗,不再说话。
当重新抬头看他,我眼里已满是泪。
他看着我,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我遇到的最好的人,我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但我……”他停住,仿佛在选择词汇,眼光又再次穿过面馆的窗口,盯住外面迅速暗下来的天空。川字纹又深深显露在额头。
他的经历太惨酷了,让他比我成熟了足足十几岁,我觉得自己只是一个稚嫩的孩子。我呐呐的说了几句,想重新开始下午在河边那激动人的讨论,但他没说什么,却越来越沉默了。
终于,他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好像要把那几道纹抹去,下了决心似的说:“外面天已经快黑了,我们还是走吧……你还要收拾明天的行李,这么多画,我担心你怎么带它们回去。”
我听见了自己微弱的声音:“是的,这些画还真不容易弄好……我们走吧。”他好像怔了一下,想说什么又停住,然后我们都站了起来。
回旅行社的路好像很长,却又太短,好像一下就到了。
我们站在旅行社门口时,天已变得很暗,没有星星,旅行社门口那盏不亮的灯幽幽照着他轮廓柔和的脸,隐约听得见里面的人声。
他悄悄把画箱放到地上,那么小心,没有一点声响。他把画夹子从背上放下递给我时我们的手触到彼此,也听到彼此心脏的跳动。
我也像他那样,把画夹子放到地上,不接受这就是离别。觉得他在暗影中定定看着我,模糊不清的脸上有哀伤,仿佛又有一丝笑意。我也努力挤出笑来。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我鼓起勇气:“要不要……留下地址,我们通信?”
他望着地面,似乎想抖落什么。我紧张地等着。
只听得他说:“以后再说吧……你还是集中精力,好好画画,你的才能不会被埋没的。远走高飞吧,别犹豫了。我知道自己的地方在哪里——守着母亲和哥哥。”
“明白了。” 我小声说。
我弯身捡起自己的画箱,背好画夹子,转身慢慢地向旅行社走去——他没有动静,只好继续移动脚步。
我回过头,装得很轻松地笑着,朝暗影里他高高的身影挥手——其实想奔到他身边,跟他去任何地方。
他还是站在那里,没有动,看着我走进旅行社。
拖着疲乏的步子上楼梯,像在云里走,几乎没听见对我打招呼的胖服务员,她说为我留了饭菜,我告诉她我已不饿了。
终于不情愿地为明天收拾:把画笔洗净擦干放进画箱,调色板刮干净,衣服一件件叠好。
这是一个我从未遇过的,罕见的人,但他消失在黑夜里了。我忽扔下衣服奔到窗口,把头伸进漆黑的夜里张望。什么也看不见。
“远走高飞吧,别犹豫。”他的话响起。
他有将来么?我看不见,也看不见我自己的将来。快要收拾停当时我几乎又把一切放回原处,去楼下,把退房拖延到后天,明天再去找回那河边写生地点……然后记起了他的决心。这才想起还没有问他的名字。
第二天回去的渡轮上,我走到船沿,望着河水,三个星期以前这条河还是陌生,与我无关的,现在它已牵住了我。
船开到河中央,远远看见一个人影出现在河岸边的大树下,高高的身影若无若有。我睁大眼睛,紧紧靠向船栏,那人快被河里升起的雾气挡住了,我认出了,那是他。
心脏在胸膛突突跳着,血色回到脸上,我知道了,新的路已展开……
回到家放下行李,我先去洗了个长长的热水澡,冲了一杯茶,把十几幅写生很快地从画夹子取出,围着墙脚摆了一圈,一边喝茶一边欣赏它们。河边的那幅,在所有画中跳出来,它是最后一幅,也是最耀眼的一幅,美得让我不相信真的出自我的手。
一口气喝完了杯里的茶,意识到,盘踞着我的麻木,陰冷的雲已散去了。那个人所具有力量似乎已傳达到我身上。我又能呼吸新鲜空氣,頭又能自由轉動,我又能微笑了。
(2025年12月于 悉尼)

(作者的油画《遥望》)

作者简介
夏儿:画家、作家。广东佛山人,自幼热爱文学及习画。1989年 移居澳洲。油画作品分别入选澳洲女画家肖像大赛及阿基鲍落选沙龙画展。在悉尼多次举办个展及各种画展。2008年 长篇小说《望鹤兰》获澳洲华文文学南溟基金奖,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2024年获世界华人散文奖3等奖。2025年长篇小说《静静的海牙》由澳洲兰科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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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编:陈继业(兼)
主编:韩菜菜、朱双碧
本期编辑:陈继业
(2025年 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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