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评论•规训与突围：《不喝酒的日子》中的文化枷锁与自我觉醒

作者：柔 旋

黄毅的《不喝酒的日子》以个人戒酒的微观体验为线索，撕开了新疆地域文化中 “酒桌规则” 的温情面纱，在群体认同与个体坚守的激烈碰撞中，展现了文化规训对人的无形束缚，以及个体在枷锁中艰难突围的精神历程。

作品跳出了单纯的地域风情描摹，以冷峻的自省视角，探讨了文化惯性下个体的生存困境与精神觉醒，具有强烈的现实穿透力。

酒桌在作品中已异化为一套精密的 “规训体系”，而非单纯的社交场所。

这套规则以 “酒” 为核心，构建起等级分明的权力秩序：“有酒量的人就是王”，可 “颐指气使，吆五喝六”，而酒量不济或拒绝饮酒者，便自动沦为 “地位低下，无足轻重的角色”。

规则不仅规定了人的话语权 ——“不喝酒就不要做声”，哪怕面对 “愚蠢的人在大放獗词” 也只能隐忍；更定义了人的情感归属 ——“举杯同饮” 是 “彼此信赖、同情与宽容” 的象征，不饮酒则被贴上 “叛徒”“败类” 的标签，甚至被怀疑 “有什么企图”。

这套规则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个体牢牢裹挟其中：饮酒者在酒精的麻痹中获得群体认同，不饮酒者则在孤立中承受精神煎熬。

维吾尔人那句 “酒嘛，睡在瓶子里太老实得很，跑到人的肚子里就调皮得很”，看似戏谑，实则暗喻了酒作为规训工具的本质 —— 它钻进人的身体，不仅激活了人性中的放纵因子，更将群体规则内化为个体的行为准则，让人在 “调皮” 的放纵中不自觉地臣服于规则。

作品通过 “戒酒” 这一行为，深刻展现了个体对抗文化规训的痛苦与艰难。

作者并非天生的叛逆者，而是 “有十几年酒龄，已酒入膏肓” 的资深饮者，曾是酒桌规则的受益者与推崇者。

当他因健康原因选择戒酒，便瞬间从规则的 “既得利益者” 沦为 “违规者”，遭遇了全方位的排斥与质疑：朋友的嘲讽、群体的不信任、话语权的丧失，甚至曾经被他戏弄的人也反过来 “号令” 他、轻蔑他。

这种身份的落差带来的不仅是心理上的失落，更有生理与精神的双重煎熬 —— 看着他人饮酒的细节便 “颤抖不已”，内心 “真想喝酒” 的渴望与 “谨遵医嘱” 的理智激烈对抗，还要以 “牺牲自尊，做出一副哀怜相” 来抵御他人的规劝。

这种痛苦恰恰揭示了文化规训的强大：它早已内化为个体的本能，想要挣脱，便要付出撕裂自我的代价。

然而，作品的深刻之处不在于渲染对抗的痛苦，而在于展现个体在挣扎中实现的自我觉醒。

戒酒的过程，本质上是作者重新审视自我与文化关系的过程。

曾经，他沉迷于酒带来的 “心理上的满足”，借酒 “欺负人、大骂谁” 而无心理负担，将酒视为 “化解一切恩怨的良药”，却未曾意识到自己早已沦为规则的奴隶。

戒酒之后，作为 “局外人” 的他得以冷眼看酒桌：看清了 “借酒发挥” 背后的人性弱点，看清了规则对个体的压迫，更看清了群体认同背后的盲目与狭隘。

他开始反思 “酒的最基本原则”，明白喝酒与做人一样 “来不得半点虚假”；他坚守戒酒的选择，不再将群体认同作为唯一的价值追求，而是将 “生命” 与 “健康” 置于更高的位置。

这种觉醒并非一蹴而就，也并非以彻底割裂与群体的关系为代价，而是在 “面带高深莫测的浅笑” 的隐忍中，保持着内心的清醒与坚守 —— 他包容他人的 “言辞和不恭”，却从未放弃自己的选择。

这种 “不硬碰硬却坚守本心” 的突围，比激烈的反抗更具力量，也更贴近普通人的生存现实。

作品的语言如同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剖开了文化与人性的肌理。

口语化的表达中暗藏锋芒，“勾子松的时候”“软刀子” 等充满地域色彩的表述，让规训的残酷与人性的复杂变得可感可触；对饮酒细节的极致描摹 ——“酒杯倾斜 45 度”“手腕一抖”“丹田一阵灼烧”，既展现了酒桌文化的鲜活场景，也反衬出作者作为 “局外人” 的痛苦与疏离。

情感的张力贯穿全文，从曾经的 “熏熏然” 到如今的 “忐忑不安”，从对酒的极度渴望到对生命的敬畏，作者将内心的挣扎与觉醒娓娓道来，让读者在共情中感受到文化规训的沉重与个体觉醒的珍贵。

《不喝酒的日子》看似写一场小小的戒酒经历，实则映射了每个人都会面临的生存困境：我们何尝不是生活在各种无形的 “规则” 之中？职场的潜规则、社交的人情世故、地域的文化惯性，都可能成为束缚自我的枷锁。

黄毅用他的经历告诉我们，真正的自由不在于彻底打破规则，而在于在规则的洪流中保持清醒的自我认知，坚守内心的价值底线。

戒酒的日子是痛苦的，但这种痛苦换来了精神的觉醒与成长；被群体孤立是孤独的，但这种孤独让个体摆脱了盲目从众的枷锁，获得了真正的自我。

这正是作品超越地域与题材限制的核心价值 —— 它让我们重新审视自我与文化、群体与个体的关系，在规训与突围的博弈中，寻找属于自己的精神出路。

作者简介：

杨东，男，汉族；中共党员；2016年12月31日退休；笔名 天然，主任记者。出生于甘肃民勤县农民之家，20世纪60年代初随母亲落户到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一师三团，务农两年，服兵役两年，当教师六年，在地省报当记者编辑十余年；历任中国新闻社新疆分社采编中心主任、兵团支社社长、《兵团新闻网》总编辑。新疆作协会员，曾当选为新疆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著有报告文学集《圣火辉煌》、《共同拥有》、《湘军出塞》、《天之业》、《石城突破》《永远的眺望》和散文通讯特写集《阳光的原色》、《风儿捎来的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