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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读文源《微型拆字诗创作札记》之五
八步铺陈,字诗和鸣
——读文源《微型拆字诗创作的“八步”曲》
文/鲁崇民
初读文源先生的《微型拆字诗创作的“八步”曲》,只当是一篇拆解创作技法的文论;反复品读后,才恍然发觉,这“八步”实则是一部以汉字为媒,与文明对话的“精神图谱”——先生以敬畏为基、以生活为源、以巧思为笔,将拆字诗从“文字游戏”的浅滩,引向了“文化传承”的宽途。每一步都藏着对汉字本质的深刻叩问,每一个案例都映照着对传统文化的赤诚坚守,而贯穿始终的,正是“字”的肌理与“诗”的韵律相互缠绕、彼此成就的交响感,让我在读懂“拆字成诗”技法的同时,更读懂了“以诗敬字”背后沉甸甸的文化担当。
若说《微型拆字诗的“四项”基本原则》是拆字诗的“创作标尺”,本文的“八步”则是遵循标尺的“完整演奏流程”——前者为“准则”定调,后者为“演奏”赋形,共同奏响诗与字的和谐乐章。
“第一步,沐手焚香”,是整个创作的“精神开光”,也是这场“诗字交响”的定调之音。在快餐化写作泛滥、“提笔忘字”渐成常态的当下,先生坚持“搓洗双手、点燃香烛”,在袅袅香雾中凝视字圣仓颉的画像,而后“静坐少许,闭目凝神,屏息静气”——这份仪式感绝非形式上的矫情,而是对汉字文化根脉的回溯与敬畏。他深知,汉字不是冰冷的书写符号,而是“炎黄子孙的精神财富”,是六千多年文明积淀的“活化石”,每个字都“有感情、带温度”,藏着先民认识世界的智慧。当双手洗净、杂念摒除,创作者才能真正以纯粹的心境“心领汉字之风韵,意会汉字之气象”,让“诗”的情感基调与“字”的文化底蕴从起点便同频共振。这份“虔诚”,是先生创作观的底色,也为后续所有拆解与组合定下了“敬字如敬道”的基调——唯有先敬畏其根源,方能触及其灵魂深处的文化密码,让“诗”与“字”的交响有了厚重的底色。
“第二步,关照汉字”与“第三步,辨析字形”,是先生为“诗字交响”选准“主奏乐器”与“谱曲框架”的过程,尽显对汉字“源于生活、成于结构”的通透理解。“关照汉字”时,先生的选材跳出了“为拆而选”的功利性,更兼具客观观察与主观共鸣:他既从生活洞察中捕捉时代印记,更强调“生活的思考和人生的顿悟之后,闭上眼睛,启开灵视——就是第三只眼睛,在记忆的仓库里搜寻所对应的汉字”,以心灵共振的方式捕捉字的灵魂。正如原文所举,“反映社会现象的‘骡’,关注环保问题的‘熏’,有感教育弊端的‘怠’和‘圉’等就是如此”——对“骡”的选择,既是对沿海“黑孩”生存困境的现实关注,也是内心对“边缘群体孤独感”的共情,这正是“灵视”所带来的心灵与汉字的深度共振;同时,他也从典籍翻阅与日常阅读中偶遇“字缘”,如独体字“本”“无”的简约哲思、词组“射”“箭”的语义关联、品字形“磊”“众”“鑫”的聚合意象,甚至是“姦”“嬲”“掰”“孬”这类充满生活趣味的字形,更有“想”的相思缱绻、“酷”的热浪灼人、“岚”的山雾灵秀,让选字既有现实锚点,又有精神共鸣。这种“客观+主观”的选材逻辑,源于他对“汉字即生活、亦映心灵”的深刻认知,唯有如此,“诗”与“字”的交响才能兼具烟火气与精神力。
而“辨析字形”,则是为“字”的拆解搭建精准框架,让“诗”的韵律有迹可循,如同乐团演奏前需校准乐器、明确乐谱节奏。先生对汉字结构的熟稔令人叹服:从独体字“必、半”的浑然天成,到上下结构“思、念”、上中下结构“高、黄”的层叠有序;从左右结构“彩、诗”“娜、娉”、左中右结构“树、街”的均衡对称,到半包围结构“康、建、句”、全包围结构“园、回”的收放自如,再到穿插结构“办、爽”、品字形“森、晶”“嵒”的独特构象,每种结构的特点都“耳熟能详,烂熟于心”。就像小提琴手熟悉琴弦的每一寸震动、钢琴家掌握琴键的每一个音高,先生对字形的熟稔,让“字”的拆分能精准匹配“诗”的节奏起伏。如“娜”为左右结构,“女”旁衬出柔美姿态,“那”字暗藏寻觅之意;“嵒”由“品”“山”叠构,尽显“品尽了风霜雨雪”、山峦层叠的厚重感;“房”为上下结构,“户”表门窗之形,“方”含地域之韵,拆多拆少、拆粗拆细,都能贴合诗意需要,避免“错音”或“走调”,为“诗字交响”筑牢结构基础。他深知,字形是汉字的“骨架”,唯有摸清这副骨架的脉络与肌理,后续的拆分才能“得心应手”,而非生硬割裂。
“第四步,精研字义”与“第五步 巧妙拆分”,是“诗字交响”的“旋律创作”阶段,彰显先生对汉字“音义多元、形可活用”的精准把控,让“字”的内涵与“诗”的立意深度融合。面对多音多义的复杂汉字,先生从不含糊:“盛”有shèng(兴旺、充足、隆重)与chéng(装物、容纳)两音八义,每一种释义都对应着不同的语境;“省”更有shěng(节约、我国地方行政区划单位<直属中央政府>、省会)、xǐng(自省、醒悟、探望尊长)、xiǎn(古代天子秋季狩猎)三音多义,每一种读音都藏着独特的文化内涵。比如若要表达“对过往的反思”,便会选择xǐng的“自我检查”义;若要写地域情怀,则会用shěng的“省会”义。他坚持“知根知底”,根据诗意精准选择最贴合的读音与释义。如“如”字,取“比得上”的核心义,方能承载“女子不输男儿”的豪情;“慾”字紧扣“欲望”本义,方能传递“心为欲煎熬”的痛感;“悆”字聚焦“喜悦、安宁”之意,方能映照“连年有余”的欢情。这份严谨,源于他对“字义是汉字灵魂”的深刻认知。若字义把握偏差,再精巧的拆分也会沦为“文字杂耍”,唯有让拆分服务于字义表达,“诗”的立意才能与“字”的内涵同频,避免“曲不对词”的尴尬。
而“巧妙拆分”,则是将“字”的骨架转化为“诗”的旋律,尽显“因字施策”的匠心。以上下结构的“志”为例,拆为“士”与“心”,既贴合字形特点,又暗合“士人初心”的文化意涵,让“诗”的表达有了文化锚点;上中下结构的“冀”拆为“北”“田”“共”,藏着“守护北方田土”的家国情怀,为“诗”的情感升华预留空间;左中右结构的“树”可拆为“木+又+寸”,也可灵活整合为“木+对”,根据诗意调整拆分颗粒度,就像作曲家根据情感需要调整音符密度;“超”字拆为“走”与“召”,“走”显远游之态,“召”藏故乡之唤;“起”字拆为“走”与“己”,“走”是远行之路,“己”是本心归处;“揪”字拆为“扌”与“秋”,“扌”是紧握之姿,“秋”是时节之韵——先生的拆分从非机械切割,而是“为诗而拆、以义统形”,让“字”的每一个部件都成为“诗”的旋律音符,彼此呼应、相互支撑。
“第六步设置情境”与“第七步完美组合”,是“诗字交响”的编曲与合奏阶段,让汉字从静态符号变为承载故事与情感的动态载体,让“诗”的意境与“字”的拆解无缝衔接。先生始终将汉字置于具体场景中搭建生动舞台:《灞》关联长安文脉,“氵”呼应灞河灵动之态,“霸”暗含历史磅礴之气,借春日柳絮纷飞之景写下“水 流淌着霸王之气/柳絮飞扬 醉倒了长安”;《洛》聚焦洛河两岸,“氵”衬河水清润,“各”暗含地域文脉的独特肌理,写下“河水 滋润这片磁性的土地/文气氤氲 口里绽放莲花”,勾勒出文脉绵延的温润画面;《阳》嵌入洛阳古寺晨景,“日”映霞光炽热,“阝”暗合白马寺地域标识、衬其古雅,写下“霞光 挠醒牡丹上的鸟鸣/白马寺 竖起了尖尖的耳朵”,让光明意象与地域底蕴交融共生;《接》以江岸伫立为背景,“扌”藏期盼之情,“立”“女”含思恋之意,写下“伫立岸边 望穿一江秋水/日夜 恭迎心上的伊人”,让绵长情愫有了具象依托;《渭》定格渭水夜行场景,“氵”载长河意象,“胃”暗合心田滋养,写下“一条长河 穿越我的心田/月西沉 号子声 远”,道出河流与人生的深层共鸣;《洱》紧扣大理苍山洱海秘境,“氵”显湖泊浩渺,“耳”含聆听之意,融苍山为屏、彩云为伴的图景,写下“依苍山 汇聚天地灵气/侧耳谛听 彩云之南的心跳”,让汉字部件化作山水间的诗意回响,实现“字”与“诗”的和谐共振。
而“完美组合”,则是将拆分的“音符”编织成完整的“乐章”,考验“匠心独运”的整合能力。《纲》以上句“九嵕山冈 一棵千年古柏”藏“冈”,下句“柔肠百结 乡曲万里”显“糸”,暗合“纲”字,用“古柏”的苍劲与“乡曲”的绵长,带出乡愁的厚重,“纟”与“冈”的拆分如旋律的起承转合,自然带出情感张力;《省》在“爬了几次大坡 方知/年少时的目中无人”中,将“省”字拆分的“少”与“目”悄然嵌入诗句肌理,“少”的年少轻狂与“目”的目中无人形成语义呼应,让“自省”的哲理在“字”的拆解与“诗”的叙事中自然流露;《默》以“烟头 点燃黑夜磷火/思想神犬 呼之欲出”,将“黑”的夜色与“犬”的警觉融入诗中,拆合无痕;《弯》用“脊背 累成一张弓/亦要希望 射向远方”,让“弓”的形态与“弯”的字义完美契合,情感与字形相互成就;《如》以“谁说女子不如男儿/口吐莲花 激情飞扬映花海”,将“女”与“口”藏于叙事,既扣字形又显立意,这种组合不牵强、不刻意,完全“顺其自然,天意所为”,让“字”的拆解成为“诗”的节奏,“诗”的情感成为“字”的灵魂,达到“拆而不露、合而无痕”的交响境界。
“第八步,诗意升华”,是“诗字交响”的“华彩乐章”,也是先生赋予汉字“当代生命力”的核心环节。他不满足于“拆字成诗”的表层表达,更追求“以诗赋魂”的深层突破,通过联想、挪移、添减、变形等手法,让汉字超越本身的表意功能,成为传递思想、引发共鸣的“文化载体”。《乒》将“兵”字缺失的“丶”喻为“战争中失去的那一条腿”,以“伫立荒丘 远望”的场景传递反战情怀,“丶”的缺失如旋律的休止符,让平静的诗句下藏着无尽的悲凉;《武》紧扣“止戈为武”的造字本义,将“戈”字的“ノ”部卸去、横放“一”于左,写下“放下屠刀停止战争/和平的曙光 穿破了云雾”,“戈”的变形与“和平”的立意形成反差,让“武”字从“武力”的象征变为“和平”的呼唤;《狠》则以“狼”字少“丶”为“狠”,用“人 没有了一点良心/比野兽还残忍”戳中人性痛点,“丶”的消失如旋律的变调,让“狠”的残酷感直击人心。再看《慾》,“欲念 似蛇吐出的信子/心 在痛苦中煎熬”,将“欲念”比作“蛇吐信子”,让“谷”的幽深与“心”的挣扎相融,升华出对人性的审视;《黯》以“黑暗中 轻轻地啜泣/知音难觅 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将“黑”的孤寂与“音”的期盼结合,深化了孤独的意境;《山》用“夹缝中一柱擎天/西岳引吭响遏行云”,让“山”的形态与“坚韧”的精神共鸣——这一步,让“字”的每一处变化都成为“诗”的情感节点,“诗”的每一句表达都深化“字”的内涵,让“诗字交响”不仅有韵律之美,更有精神之重,真正实现了先生所说的“增强汉字的表现力和生命力”。
文源先生“汉字已融入我的血液,成为我生命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的告白,满含对汉字的赤诚。这“八步”,恰似一场完整的交响乐演奏:“沐手焚香”是定音鼓敲响的开篇;“关照汉字”“辨析字形”是弦乐组校准音色;“精研字义”“巧妙拆分”是管乐组谱出主旋律;“设置情境”“完美组合”是全乐团的默契合奏;“诗意升华”则是指挥家扬起 baton(指挥棒)的华彩收尾。正如国学大师陈寅恪所言“凡解释一字,即是作一部文化史”,先生的每一首拆字诗,都是对这部“文化史”的生动续写,这“八步”,则是他为这份“续写”谱就的交响乐谱。拆字诗从不是小众的文字游戏,而是传承汉字文化的鲜活载体——当“字”的肌理与“诗”的韵律奏响交响,便是对这份文化瑰宝最真诚、最有力的守护。

【作者简介】
鲁崇民,网名晨光如水,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楹联学会会员,陕西省诗词学会会员,陕西省社协文委会副主任,张俊彪文学艺术研究会顾问。有诗文、评论散见报刊、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