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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白江,流淌的记憶
一一我的知青岁月
作者/文仕砚
我对清白江有一份难舍的记憶,因为知青经历与清白江结缘。
每当我站在江岸,思绪像雾岚笼罩下的那一湾清水,奔流不息,似在述说, 讲述着我在她身边四年多的知青往事。逝去的五十五载春秋,承载了我对她无尽的思念,其情其景,仍然那么清晰,清晰得就像昨天,魂牵梦绕,无法释怀。
时间回溯到一九六八年,那年的十二月二十二日,一声“惊雷”响徹了中华大地,震醒了正值青春年华,且百无聊奈的文革后期的我们。每日傍惶无趣的我们,似乎在等待着甚么。“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注定我们将再次被改变命运。
那几天,学校内准备下乡的学生们,为选择投亲靠友,或是各自结伴,慌乱着这群刚步入社会,还不知道怎么迈步的青年学生。我像一只无头苍蝇,想像着像寒夜中希望与一点温暖相偎。条件好的早熟者可以选择与异性同学结伴,这种情景更像是一对恋人,正在走向婚姻的殿堂,虽然这种游戏的结局并不会尽如人意。我羡慕他们。虽然也有心仪者,但自卑和自知之明的念头很快将其掐灭,最终被学校统一安排去了清白江边上的太平公社棋盘四队。
这里是彭县的偏远边缘,清白江润泽着这片贫穷落后的乡村。贫瘠掩饰不住她粗旷的秀美,我一下子喜欢上了这里。碧绿多水的田垅,沟渠纵横,江边林木葱笼,果园内飘出桃李的花香。我更喜欢在她身边静静流淌的江水,江心还有一座小岛,江景很美。我被这田园牧歌式的景色迷住,丢去了来的路上满满悲的情,全然不知等待着自己的是怎样的命运,这种不应该属于自己的小资情调会很快被江风吹去,回归不堪的现实。
村民们用异样,吊滞的眼光注视着这些来自城里的娃娃们。此刻他们也许不愿意多出的四张嘴,在他们世代贫穷的锅里抓饭吃,也许他们聁望着这些娃娃们只是短暂的停留。没有欢迎的仪式,连一幅标语也没有。门外多了一些看稀奇的大人娃娃们。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下乡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晚上。四个知青蜷缩在一张破旧的大花床上,这是搁置在公牛房,一个刚死去的五保戶弃置的破床。牛糞味,草料泛出的草腥味,夜深人静中牛角与食槽的撞击声,牛粗重的鼻息声,与墙外此起彼伏的蛙声,狗吠声.交织成一首田原交响曲,新环境带来的新奇与兴奋,让我整夜不能入眠。.
第二天,我们搬到队上另一处废弃的公牛房改建的草房。三间破旧的茅草房分住了我们四个知青,其中二个是一对兄弟。旁边是一个大粪坑,刚好解决知青们的拉撒问题,好在是四个男知青。我分住的是一隔两断的草房,隔断的一间只有一个锅台,灶前一块石头作凳,没有饭桌及其他。隔断的另一头作卧室,一张吱吱作响的旧木床,床头旁一个半新不旧的黄桶,既可儲物,又可作书桌用,紧贴床的旁边是一张破旧的竹蓆作墙,轻轻一推即可出到外面。晚上昏黄的灯光下,不能看书,只能用睡觉打发时间。墙外的蛙声鼓噪着,像是嘈笑,或许,也能听到一丝同情的声音。
劳动,是知青必须面对的生活,也许会是一辈子的伴随。我带着新奇上了平生的第一课。我不是富家子弟,劳动对我算不了什么。第一次劳动是改土造田,将一些荒坡土埂,一些废弃的坟地改造,挖松,去掉石子瓦片,平整后成为可种的地,那是农闲时农村主要的劳动,由一些低工分的婆婆大娘和小孩来做,我们这些初来的城市娃娃,自然与他们为伍。第一次劳动感觉并不累,还有一种新鲜感。但随着以后开始的劳动强度和时间的增加,这种新奇感很快消失贻尽,随之而来的是疲劳和无趣。总是盼望着早点收工,但收工的哨声总是来得那么迟。因为队长照顾,每次劳动总是将我们分到婆婆大娘一组,工分自然很低,评分评为八分。几天后,我们要求与其他强劳力一起干活,虽然累一点,还能承受,但技术性的劳动总不如他们。他们总是认真教我们,很快掌握了几乎全部的农活。第二次评分时,我被评为十分,别提多高兴。
农忙时分真叫一个累,每天天还未亮,出工哨己响,劳动歇工时,才迎来公鸡报晓。傍晚收工,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冷清的茅草屋,胡乱弄点吃的,倒头便睡。黎明,又在哨声中开始了第二天的劳作。

栽秧是我最喜欢的活路。或许是因为大热天,冷浸的水会消去一些暑意,开秧门似乎又跟数学中的几何沾了一点边。看着站在第一排栽下去笔直的秧苗,有一种成就感,但腰会因此而直不起来。我最怕的活路要数拌麦子,要在烈日下完成。“尘雾中激战麦場“是我当时写下的劳动場景。
热汗和着麦芒碎屑,让身上痒得难受,只有在完工后跳进冷浸的河水中才能消停。另一种活路更要命,那就是栽红苕。雨后烈日下,钻进密集的玉米垅上插载红苕。闷热不透风的玉米地,齐腰深的玉米杆,让汗水和玉米叶的刺须相会,折磨得让人难以忍受。每当打谷子的时候,我们也学农友那样,不穿衣服,连内褲也不穿,一条围腰,收拢至腰后,有一种利索感。汗水和谷粒在拌桶中会合,还要将打下的谷子担到了队里的保管室。我逞能,在他们用草围作边,满满的一担湿谷,少说也有近二百斤,瘦弱的我担上它,翻田垅,爬坡上坎,硬是将它担至数百米之外的保管室。现在想来都不可思议,有点后怕。顶拌桶,更是一件危险活。一二百斤的硬质麻柳木拌桶,二只枯瘦的手和瘦弱的身躯顶着它,还要翻越田垅,稍有不慎,会被扣到下面,后果会不堪设想。
双抢季节,累饿中的农友们,摆得最多的是以前的老东家,曾经的地主富农们,这个时候,地主婆会给他们送来丰盛的饭菜,肉和酒是少不了的,叫“打尖“,嘴中咂咂作响,勾起大家美好的回憶。我们的口水,也在口中打转。摆得最起劲的,居然是队上的贫协主席,那些老实巴交的农民们,阶级斗争的弦松了下来,真实的情感流露,这是他们真诚的一面。
太平場距我下乡的队上有大约五华里,几次去那里担粪水,一百斤左右的粪挑,我居然能一口气不歇肩挑回队上,现在想来都不可思议。更不可思议的是推車上粮,三百多斤重的粮袋放在独轮“鸡公車”上,要从清白江边推到县里的粮庫,大约十华里。要知道那是一条窄窄的乡间小路。不到二尺的路面畸岖弯曲,还要经过许多小桥沟渠。看不到前面的近处,一次危险的踏空让我终生难忘。一只脚踏入道旁的小沟,还算好没有翻車,否则后果真难想象。

农闲下來也有做不完的活,春节初三一过,又立在田里。改土造田是那个时候主要的劳动,不累的劳动让心情也闲暇了下来。农民们的闲话也多了起来,贫乏的生活沉淀下太多贫瘠的话题。农妇们喜欢和男性农友嘻戏打闹,压抑的性永远是游戏主题,淡而无味的生活,让这类话题在禁锢中释放,粗旷中透出原始的本能。一个嘴毒且骚的朱姓农友,一句话激起了本来就想骚的妇女们群起而攻之,硬是冲上去压倒了他,将他的褲子和内褲一并脱去,丢到另一个田里,在男性农友的告饶声中才算结束,否则还不知会演出甚么样的活报剧。
在无休止的劳动之余,这种没有品味,发生在大地之子的农民身边的这些嘻戏打闹,既调剂了他们贪乏的生活,也让作为知青的我们更了解了这个群体。我喜欢这种野趣。
我下乡的地方,真的是个渔米之乡。清白江畔的这片士地,沟渠纵横,泉水清冽,沟渠中鱼儿随处可见。春播灌田,鱼儿会随着流水进到田里,早晨会轻易地捉到搁浅的它们。有时晚间我们会带上手电,鱼叉,清澈的流水中缓缓游动的鱼儿轻易成为我们的猎物。搙秧子的时候,农民们会将搙到的黄蟮甩给一起劳动的我们。他们不吃,一小筐黄蟮我们也不会剐,烧好一锅开火,整个儿倒进锅里,扑腾几下后,揭开锅盖,热气中熟了的没有去掉内脏的黄蟮一点也勾不起食欲,只好倒掉。印象最深刻,也是最有趣的是捉青蛙。那时的青蛙真多,夏日的傍晚,青蛙的呜声象开大会一样甚是热闹。一天晚上,我们三个知青带上手电麻袋,去田边,割倒的菜杆堆下,肥硕的青蛙一抓一大把。有时会遇到一起打劫的蛇。最多的地方是院子林盘旁有水沟的地方。大个的青蛙,手电一照,乖乖地一动不动。一个多小时,装满了整整的一麻袋。我们用剪刀,只取其二支蛙腿,其余全部弃掉。大半脸盆的蛙腿,与土豆一起烧了满满一盆。蒜瓣状的蛙肉实在诱人,我们三个知青吃的一点不剩。第二天我屙不出尿来。现在学医的我知道,是蛙腿肌肉中,大量的肌酸阻塞了肾小管所致。难受,只好不停喝水,不知折腾了多久,总算屙出了尿来。还好,没有留下后遗症。现在去歺馆,他们点的蛙肉,我是一点不尝。
粮食是生产队按单身汉壮劳给我们定的,每年480斤干谷,估计能打300斤左右的大米。我从来没有整体分粮,没有米了,去队上保管室去领一点,估计一年的粮食我并没有领够。好在生产队并不亏待我们。那个年代还需要其他付食搭配,比如红苕,土豆,玉米和麦子也会折算在那个标准里。
吃菜是个大问题。队上划了一小块地给我,要么是远离驻地的沟渠荒坡上,要么是所住院落的边上。开始还有兴趣种了一些茄子辣椒,牛糞尿随便用,长势很好。随着后期招工回城的影响,特别是同队两兄弟知青的离开,知青群体人心浮动,无心劳动。自留地里的东西任由鸡鸭啄食。生活还得继续,解决菜的问题基本靠偷。当然兔子不吃窝边草,我会在每次回城回来的路上解决。我选择傍晚回乡。那时几乎所有的田坎上都种有蔬菜,背上的背兜会顺手牵羊装满。印象最深的一次照此作业,朦胧夜色中一声断喝,吓得我丢下手中所获,迅速逃离现場。好心的农民婶子们常常送给我们他们种的菜,也靠从家里带来的咸菜辣椒酱。让我记憶犹新的是邻居大娘端给我的那一碗煮洋芋和顶在上面的二块甩粑子馍馍,那真叫一个香。甩粑子是用还没有完全熟透的麦子青稞,捋下来磨面,贴在蒸茏两旁的锅边,有点焦锅巴的馍馍现在见不到了,真想它们。队上有时会分点带籐的豌豆,我会塞到床下,要吃的时候拉一些出来剝,大部份会烂到发芽。分的红白萝卜能解决几顿。油每月能有二,三两或半斤。可想而知生活会寡淡无味。逢年过节会分到了半斤或一斤肉票。印象最深的是七一年国庆,领到了一斤肉票,去太平場割回一斤猪肉,薄薄的一小片,最多有八两,肥嘟嘟的刀耳匠不会手下留情。回到家用洋芋烧了一盆,又闷了一小锅饭,我硬是一个人吃到一点不剩。现在想来都不可思议。在那个缺腥少肉的年代,绝对是难得的享受。每年清白江的岁修,居然成了聁望中的劳动,累是绝对的累,但荤菜隔三差五还能吃上一顿。印象深刻的是一次会歺,公开说是瘟猪肉,量大,飘出的香气没有人能够拒绝,连另外一个队的回族知青,仍然大块朵颐,比我们还吃得多,换来农民兄弟异样的眼神。

开始有知青招工返城,搅动了平静的知青群体。知青们沒有了认真劳动,积极改造的激情。每日里互相打探,各自较劲。走了的幸运者,要么是出身好,要么是有关系。更多的是无助地等待命运。那段时间,知青们互相窜访,聚集,发着牢骚。在百无聊奈的那段时间,知青中发明了一种游戏,“砍槽头”让女知青落戶点成为目标。我和另外一个男知青选择去了元通寺旁一位女知青的队上,活脱脱一副无奈滑头的嘴脸,缠磨讨吃。要知道我们与这位女知青素无来往,只是稍微认识,硬是讨来了一顿吃喝,我们俩还盯着院内跑动的下蛋的鸡。主人家没有意思用它来招待我们,有一点小小的遗憾。知青们的这些举动,更多的是借此机会,找一个发泄牢骚的渠道,也找点机会,把好吃的也许是偷来的食物相互分享,相互露一点有限的厨艺,借此打发时间,尤如暗夜里闪烁的那一点亮光。
劳动还得继续。那时运动比较多,所谓“农业学大寨”让我有机会展示一下知青的本色。墙上,剷光的田埂上,我挥笔书写大标语。在大队和公社宣传队,我更多的写朗诵词,三句半,群口词等我擅长的東西,偶而在舞台上跑跑龙套。对我这个连复课闹革命跳忠字舞都拒绝参加的落后份子,上舞台跑龙套需要多大的勇气,实在是粑粑工分的诱惑。
一九七一年发生的“九一三”事件,彻底颠复了我可怜的那一点信仰的认知。林彪“叛逃”,飞机堕毁,在木纳呆滞的队上的农民中,看不到他们震动的神情,甚至听不到他们的议论。他们似乎并不关心这么重大的“国家大事”,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发生的事。
队上一个文姓四类份子,富农,一家包括他的一个儿子,在队上卑微地活着。他常常主动地想和我套近乎,邀请我去他家坐一坐,吃顿饭,我没有去。好像我这个文姓能让他少一点卑微,言语中多了一点自信,我可怜他。其他农友给我讲了一些关于他的故事。解放初,发生在这里的“三县叛乱”,新都,彭县,崇宁这次叛乱,死了一些工作队员和解放军战士,叛乱很快被镇压。他自称是叛乱中的机枪手,说他一梭子下去,倒了一坪坪。都知道他在吹牛,要真有那件事,还会活到今天。只是在他富农的身份上,又多了一层“反革命份子”的嫌疑。
劳动之余,在极端无聊的驱使下,知青们也会搞一些“恶作剧”,这是善意的恶作剧。我亲自主笔,以我们中的某一位知青的名义给一位女知青写情书,双方并不知情。情书可以让这位女知青被感动得一塌湖塗。一个被知青称为“黑牡丹”的女知青勇敢地找上门来,拜会我同队的一位唐姓知青,不知情的这位知青,也许因幸福来得太突然而不知所措,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的他,被我和另一个男知青指挥翻墙躲避,玩一种猫捉老鼠的游戏,让对方失望而归。我们这位男知青,也许触动了他脆弱的爱情神经,从此陷入了低沉的遐想和追思。我看到我的这位可怜的邻居愈发消沉,整日冥思,闭门不出。从墙逢中,我看到他整天坐在那里,对着垂下的剪刀和地上石头上的那一点,观察着点与点关系的变化,他在研究地震。看不到他屋里冒出的炊烟,只看到他晦暗发青的脸和那副还算秀美的络腮胡,他用剪刀自己修整。我们同时插队的另外三个知青先后离开了那里,他依然还在那间破屋,继续着他悲催的人生。几年后我城里的同学邂逅了他,他从我这位同学的盘中用肮脏手抓去了一个包子,邋遢龌龊的形象仍然让我这位同学认出了他,给了他剩下的包子和几元钱。我去川医读书期间回过一次棋盘四队,看到他仍然在那间屋里,队上几乎不分粮食给他,饿了就从水桶里泡着的长了须的葫萝卜抓几根来吃,或许还有更糟的吃法。我说服队长,答应分一些粮食给他。以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没有人再看到他,也没有了他的故事。也许死在垃圾桶旁的某一处。知青的悲情史上只是留下了沉痛的一笔,像流星,逝去,没有留下一点光芒。
在乡下四年多,因为工分值太低,一个全劳一天才能挣八分钱。到第三个年头,我第一次可以分到陆拾多元钱,兴奋着怎样安排它,想到用它给母亲治病,想到可以给自己置一点穿的和用的,改变一下自己的形象。最终这笔钱没有到手,因自己在文革串联中不知在哪里借过一些钱,被公社收走。要知道四年多时间里,我兜内没有揣过一分钱,印象中连买一盒火柴的二分钱也拿不出来。

七一年底,开始了我的代课经历。先是在邻近的元通寺小学代课。看到讲台下面十几个衣衫褴褛,高矮参差不齐的一年级学生娃,而且还是自带桌凳,高矮不一,乱哄哄。我不会组织教学,一节课未结束,我便狼狽离开,结束了我的第一次代课经历。几天后,通知我去太平中学。作为代课教师,我有点惶恐,深知自己不会胜任。,我看重的是每月能领到二十多块钱,可以留点生活费,大部分给了母亲治病。我努力工作,半壶水的份量不会胜任中学教师的重任,教学中也闹了一些笑话,。我代过数学,语文和历史。我不会备课,语文课上,竞然将“言筒意赅(gai)”读作“言简意赅(he)”,学生居然没有一个指出我的错误。真是误人子弟!好在认真教学,好像没有再发生其他大的错误。学生们还算喜欢我,也许是年龄差距不大,我和他们走得很近。
我在太平中学代课期间,有一次可以当兵的机会没有被我抓住。那年负责在太平公社征兵的一位解放军同志很看得起我。那几天在中学的篮球场上,在我的宿舍里,他们问得最多的是我的一些情况,言语中希望我去当兵。他们试探我的学识,给我出了两道高中较难的数学题,没有难住我,被我解出,很欣赏我,要我随他到部队。从气质上我能看出他是一位高中生,可能是一位高干子弟。当我填写他给我的招兵表格,我居然老实地写上爷爷辈过往的一些历史问题,注定断绝了可以改变命运的路。人生没有如果。人生的转折点一闪而过。
这一年,我收获了爱情。
第一次与我认识的女同学接触,好像是爱情降临。由我四孃介绍,对方没有拒绝。我自卑心极强,但仍然无法拒绝美好的第一次人生体验。我的条件实在太差,不仅有一个不堪提及的家庭,自己还是一个看不到希望的“农民”。我常常是厚着脸皮,从我下乡的地方,步行到了四公里外的她所在的清水四队。出現在她面前的是一个衣杉褴褛,营养不良的青年。我对她的接受没有一点自信。我们是同一个公社的知青,小学初中曾经的同学,又同在一个街道,这种相识也缩短了距离。她漂亮,善良而又阳光。没有因为褴褛的外观而拒绝我。想象着一个夏天还穿着厚厚的咔其衣服,脚穿露趾的旧布鞋,瘦瘦的高挑的面带菜色的尴尬男孩,何等滑稽的场面。如果有一丝嫌弃的表情我会选择离开。她没有,带我去供销社给我买背心,又用卖糠的钱给我买了一件衬衣,试图改变我难堪的形象。这一切,让我暗暗发誓,我会在以后加倍报答她。我认识了她的善良,在与她的交往中多了一点从容,自悲的心绪也渐渐平复了下来。我一有时间就往她那里跑,感受爱情的乐趣。我们一起去外地赶场。晚上在田边坐着,数着天上的星星。更多是一起憧憬未来,虽然那么虚幻,似乎看不到边际。我们在七二年看到了文革之后高校可能招生的一点希望,一起互相鼓励。我们翻出了以前的初中课本,找来一些高中的教辅书籍和习题集,准备着可能到来的知识改变命运的机会。我在七三年经过推荐考试,被四川医学院录取,她在第二年去了当时的温江地区师范学校读书。
七二年的某一天,我被通知到城里的“红旗旅馆”,二位神秘的招工人员让我填一份招工表。我一看到准备招我的是“湔江磷肥厂”,照理说,作为知青,能被招工是这么多年梦多寐以求的事。但当我看到居然等来的是这么一个破厂,我毫不犹豫地拒绝填写。我说服了另外二位准备被招工的知青一起离开。看到我们放弃了招工机会,招工人员姹异地盯着我们,认为我们会后悔。当我们走出旅馆,仿佛我们是胜利者。这是我平生做得最得意的事,“当农民都比这种破工强”。带着这种心情,又平静地回到乡下,继续着知青的生活。
七三年迎来了我人生最重要的机遇。因为文革中断,高校在这一年恢复了招生。“群众推荐,领导批准,学校复审”,“从有实践经验的工农兵及下乡知青中招收学生”,我成为了幸运者。因为我下乡表现太好,推荐时,生产队和大队无异议地一致推荐我,包括两级贫协主席都不遗余力为我张罗,写推荐信。我还算争气,顺利参加高考。因为我知青时在太平中学代课一年,数学题中最难的一道又是我曾经教过的题。考试时间不到一半,我己交券出来。后来知道我数学是满分。语文和政治也是高分。最终被四川医学院录取。我知道,对我的录取,在当时的温江地区招生办,有过不小的争议。进入川医的第二天,负责川医在温江招生的毛正中老师还专门叫我去他家,想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人,满足了他的好奇心。
进了大学,改变了我的人生。
文仕砚写于2025年8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