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热点 【第五十七章结束】
第五十八章:春深·在绽放与沉淀之间
槐花的甜香终于浓烈到无法忽视的时候,沈静舟论文的修改稿,连同他写给编辑部的一封详细说明修改情况的信,被郑重地封入信封,再次寄往《文史哲》。这一次,他没有像初次投稿时那样忐忑不安,也没有经历漫长修改期的焦虑彷徨,心中更多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以及一丝隐隐的期待。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交给时间和学术共同体的判断。
编译馆的“西方经典译丛”工作也取得了实质性进展。首批五部著作的译者已经基本确定,都是相关领域内学养深厚、翻译经验丰富的中坚学者。沈静舟参与了部分译者的前期沟通和试译稿的评议,这份工作需要他跳出自己熟悉的研究领域,快速了解不同学科的基本脉络和关键概念,对他而言既是挑战,也是极好的学习机会。他发现,审读他人的翻译,尤其是那些思想深邃、文字艰涩的经典,常常能激发自己对语言转换和思想传达之奥妙的新的感悟,这些感悟有时会不经意地反哺到他自己的写作中。
一天下午,他正在审读一篇关于涂尔干《社会分工论》的试译稿,杜馆长敲门进来,脸上带着喜色。
“静舟,好消息!你修改后的论文,《文史哲》编辑部那边已经通过了终审,决定刊用!安排在第三期,大概七月份就能见刊!”杜馆长将一份编辑部的用稿通知放在他桌上。
沈静舟愣了一下,随即一股热流从心底涌起,瞬间传遍全身。通过了!终于……他拿起那份薄薄的通知,上面简洁的官方措辞,此刻却重若千钧。这不是一份普通的用稿通知,这是他数年沉寂、数月苦熬后得到的第一份正式的、来自权威学术平台的认可。它像一个路标,清晰地告诉他:你选择的这条艰难小路,方向是对的,脚步是稳的,可以继续走下去。
“太好了……谢谢馆长一直以来的支持。”沈静舟的声音有些发紧。
“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杜馆长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篇论文能上《文史哲》,不仅是你个人的突破,也是我们编译馆的荣誉。这说明我们‘研究带动编译’的思路是可行的!我已经向部里汇报了,谭主任也很高兴。”杜馆长顿了顿,语气更加郑重,“静舟,编译馆打算以你这次成功发表为契机,正式设立‘中外文化交流研究室’,由你牵头,再配一两个年轻人,专门从事相关领域的研究和高端编译工作。你觉得怎么样?”
研究室?牵头?沈静舟再次感到意外。这意味着,他的工作将不再仅仅是个人的课题研究,而要承担起带领团队、规划方向、培养新人的责任。这无疑是一个更大的平台,也意味着更重的担子。
“我……感谢组织的信任。只是我资历尚浅,怕难以胜任。”沈静舟实话实说。
“资历是一方面,能力和成果是另一方面。”杜馆长摆摆手,“你有扎实的外语功底,有独立研究的能力,现在也有了高水平的成果。编译馆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来带动。不用担心,馆里会全力支持你。先把研究室搭建起来,具体的研究规划,你可以慢慢考虑。眼前,先把这篇论文的后续工作做好,比如校对清样,准备一下学会年底的成果汇报。”
沈静舟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从“特邀编纂员”到独立研究者,再到研究室负责人,他的角色在不断变化,责任在不断加重,但发展的空间也在不断拓宽。
傍晚,他给苏文蕙写了一封长信,详细告知了这个消息。信中,他不仅分享了喜悦,也谈到了即将面临的新的责任和挑战,流露出些许的志忑。他写道:“……学问之道,初入门径,忽担重任,诚惶诚恐。唯念脚踏实地,不忘初衷,或可勉力前行。知你亦在攻关,盼能时闻佳音,互为砥砺。”
很快,苏文蕙的回信到了。她的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长,字里行间充满了由衷的喜悦和深刻的理解:“……闻君大作得刊于《文史哲》,欣喜何如!此非仅一文之成,实乃君多年沉寂坚守、厚积薄发之明证,亦是对君所选学术路径之有力肯定。耕耘终见收获,此中甘苦,我亦能感同身受。……至于新担重任,诚为机遇,亦是考验。研究室虽小,亦是平台。以君之沉潜与审慎,假以时日,必能有所建树。望君既持学术理想,亦谙现实分寸,徐徐图之。我于此间,亦当努力,盼不负时代,不负所学。”
读着这封信,沈静舟心中充满了温暖和力量。苏文蕙的祝贺不仅仅是礼节性的,她理解这成果背后的全部艰辛与意义;她的鼓励也不是泛泛而谈,而是基于对他性格与能力的深刻了解,给出的切实建议。“既持学术理想,亦谙现实分寸”,这十二个字,道尽了他未来工作中需要把握的精髓。
接下来的日子,沈静舟一边仔细校对《文史哲》发回的论文清样(编辑又提出了几处细微的文字修改),一边开始思考“中外文化交流研究室”的初步构想。他列出了几个可能的研究方向:近代中西关键概念翻译史、重要汉学家研究、中国文化典籍外译与接受研究等。他也开始留意编译馆里那两个新来的、对学术研究有兴趣的年轻人,观察他们的潜力和兴趣点。
五月,春深似海。编译馆院子里的槐花盛开,如云如雪,香气浓郁得几乎化不开。沈静舟常常在伏案间隙,抬头望向窗外那一片绚烂的洁白。春光如此美好,生命如此蓬勃。他的学术生命,在经历了漫长的严冬和早春的萌动之后,似乎也终于迎来了第一次像样的“绽放”——一篇高质量的论文即将问世,一个新的研究平台即将搭建。
然而,他心中并无多少“春风得意”之感。他深知,学术的“绽放”固然可喜,但真正的价值在于持续不断的“沉淀”。一篇论文的发表,只是一个起点;一个研究室的成立,更意味着无数具体而微的研究课题、翻译项目、人才培养工作等待他去落实和推动。前方的路,依然需要一步一个脚印地去走,需要更多的阅读、思考、写作、交流,需要应对可能出现的各种新问题、新挑战。
他将校对好的清样寄回,然后铺开新的稿纸,开始为“中外文化交流研究室”起草第一份简要的研究规划草案。阳光透过槐花的缝隙,在桌面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混合着花香和墨香。
春深,是绽放的季节,也是沉淀的季节。
在绽放的喜悦与沉淀的责任之间,沈静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与清醒。
他知道,更漫长的学术旅程,才刚刚正式开始。
窗外的槐花,在春风中轻轻摇曳,洒落细碎的花瓣,如同无声的祝福。
【第五十八章结束】
第五十九章:葳蕤·在生发与修剪之间
初夏的暑气,随着五月槐花渐次凋零,开始真切地蒸腾起来。编译馆小灰楼的墙壁在烈日下泛着灰白的光,爬山虎的叶子却愈加浓密,几乎要覆盖整面西墙。院子里那棵老槐树,褪去了繁花的喧嚣,换上了一身沉静的、蓊郁的深绿,枝桠在风中缓缓摇动,投下大片清凉的、晃动的阴影。
沈静舟的生活,也如同这窗外的草木,进入了葳蕤生长的阶段,只是这生长并非全然自由舒展,而伴随着自觉或不自觉的“修剪”。
“中外文化交流研究室”的牌子,在一个平淡无奇的上午,挂在了编译馆二楼东头那间稍大些的屋子门口。屋子是临时腾出来的,原是堆放旧期刊的仓库,经过简单粉刷和清扫,摆上了几张旧桌椅、两个新添的书架,以及那台宝贵的油印机。这就是研究室的全部家当。人员除了沈静舟,暂时只配备了一位刚从大学毕业、分配到编译馆的年轻助手,小周。小周学的是英语,对文史有兴趣,性格活泼,眼里有光,对能跟着沈静舟做研究充满了新奇和干劲。
挂牌那天,杜馆长和馆里几位老同事都来道贺,说了些鼓励的话。仪式简单,却郑重。沈静舟站在那块崭新的木牌下,心情复杂。这是期待,也是压力;是平台,也是束缚。他必须开始学习如何将一个模糊的研究方向,转化为具体可行的工作计划;如何将自己的学术思考,转化为可以指导、带动他人的研究纲领;如何在有限的资源和条件下,做出看得见的成绩。
他的第一项“修剪”工作,是面对自己。他必须尽快将卫礼贤研究的后续部分(计划中的专著)提纲挈领地整理出来,形成一份清晰的研究规划书,既作为自己下一步工作的指南,也作为向馆里和上级汇报的蓝图。同时,他还要兼顾“西方经典译丛”中由他负责联系和初审的部分译稿。时间被切割成碎片,他需要在研究者、项目协调人、研究室负责人这几个角色之间快速切换。
对小周的引导,则是另一种“修剪”。小伙子热情很高,但学术训练几乎空白,对“研究”的理解还停留在读书写心得的层面。沈静舟不得不从最基础的地方教起:如何查找文献、如何做读书卡片、如何梳理学术史、如何提出一个像样的问题。他给小周布置的第一个任务,是搜集整理关于晚清第一部系统介绍西方汉学的著作《汉学师承记》的相关资料和研究成果。这既是基本功训练,也与他自己的研究领域有所关联。他看着小周起初兴致勃勃、很快又陷入资料海洋手足无措的样子,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在北平图书馆里茫然四顾的自己。他尽量耐心指导,但也明白,学术之路终究要靠个人去走,旁人只能指点门径。
更宏观的“修剪”,来自外部环境和研究本身的要求。随着思想解放的深入和文化交流的扩大,关于中西文化比较、传统与现代关系、全球化与民族性等议题的讨论日益热烈,也日益复杂。各种观点交锋碰撞,既有深刻的洞见,也有简单的比附,甚至不乏极端的论调。沈静舟在阅读最新学术动态和参与一些小范围研讨时,常常感到需要更加审慎地定位自己的研究。他提醒自己,必须坚守学术的严谨性,避免陷入空泛的议论或情绪化的站队。他的卫礼贤研究,其价值在于具体而微地揭示跨文化理解的内在肌理,而非提供某种宏大的文化结论。这需要他在行文和思考时,时刻保持一种清醒的“边界感”,既深入问题内核,又不越出学术论证的合理范围。这是一种内在的、更高级的“修剪”。
六月初,苏文蕙来信告知,她参与编纂的《中国近代科技史资料长编(1840-1919)》第一卷已经付印,她也因此被调入新成立的“近现代科技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承担更独立的研究任务。她在信中说:“……资料长编成稿,如释重负,然深知此仅砖石,大厦尚待构建。新中心事务繁杂,研究方向亦需自行摸索,常感学力不济,时间紧迫。唯愿效春蚕,虽慢而不辍。”
沈静舟读着信,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在学术丛林中独自开辟小径的身影。他们都在经历着角色的转换、责任的加重和方向的探索。所不同的是,苏文蕙似乎更加决绝地投入了纯学术的研究轨道,而他,则不得不分出相当精力应对研究室的管理和编译项目的协调。他回信分享了自己类似的感受,并写道:“……研究室初立,百端待举,常感分身乏术。然思及学问乃寂寞长远之事,编译亦为文化沟通之桥,二者或可相辅相成。唯愿持恒心,耐烦劳,于芜杂中理出头绪。你我虽领域有异,然处境仿佛,当共勉之。”
他们的通信,越来越像两个在各自学术前沿阵地坚守的指挥官的定期情报交换和精神补给,专业、务实,充满了相互的理解与支持。偶尔,信末会有一两句极淡的、关于季节或景物的描述,如“京华夏木阴阴”、“雨后荷风送爽”,为这些理性的交流,点缀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人间的温情。
六月中旬,沈静舟收到了《文史哲》寄来的论文抽印本。那是二十几页装订在一起的小册子,封面是朴素的浅灰色,印着期刊名、期号、目录和他的论文标题。翻开内页,看着自己的文字变成整齐的铅字,署着自己的名字,安静地排列在那些他仰慕已久的学者文章之间,一种难以言喻的踏实感和成就感,缓缓充盈心间。他将抽印本小心地放在书架最显眼的位置,也寄了一本给吴文瀚先生、苏文蕙和学会的几位评审专家。
这小小的成果,像是给他这段忙碌而略显纷乱的“葳蕤”生长期,注入了一针强心剂。它证明,在承担新角色、应对新挑战的同时,他并没有丢掉学术的根本——独立的、有质量的思考与写作。
傍晚,他难得地没有加班,而是走到后海边。湖水在夕阳下泛着金红色的粼光,岸边柳丝低垂,蝉鸣聒噪。他沿着湖岸慢慢走着,让晚风吹拂因连日伏案而僵硬的脖颈。
生发是旺盛的,但若无修剪,便会蔓生芜杂,失去方向。无论是研究室的初创,还是个人学术的深入,亦或是与苏文蕙之间那种理性而深沉的联系,都需要在蓬勃生长的同时,进行审慎的引导、聚焦和规范。这“修剪”并非扼杀生机,而是为了让生命力更集中、更有效地向着阳光和深处伸展。
他停下脚步,望着远处笼罩在暮霭中的钟鼓楼剪影。这座城市,这个国家,不也正处在这样一个“葳蕤”与“修剪”并行的巨大历史进程中吗?百废待兴,万象更新,生机勃勃,但也需要不断地探索、调整、规范,以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可持续的发展道路。
个人与时代,在此刻微妙地共振。
沈静舟转身,朝着编译馆的方向走去。那里,有未完成的专著提纲,有待审阅的译稿,有充满求知欲的小周,也有那块崭新的、等待他用实绩去充实的“研究室”牌子。
前路葳蕤,修剪在心。
他需要更多的耐心,更多的智慧,更多的定力。
夜色渐浓,编译馆的窗户里,又亮起了熟悉的灯光。
【第五十九章结束】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刘寨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投身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丛书》杂志社副主编。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并于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同时有二十多篇诗词荣获专家评审金奖,其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在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合举办的“春笋杯”文学评奖中获得一等奖。“2024——2025年荣获《中国艺术家》杂志社年度优秀作者称号”荣誉证书!
早期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代表作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影畔》《磁场》《江山咏怀十首》《尘寰感怀十四韵》《浮生不词》《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来,先后出版《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及《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其长篇小说创作涵盖《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尘缘债海录》《闭聪录》《三界因果录》《般若红尘录》《佛心石》《松树沟的教书人》《向阳而生》《静水深流》《尘缘未央》《风水宝鉴》《逆行者》《黄土深处的回响》《经纬沧桑》《青蝉志异》《荒冢野史》《青峦血》《乡土之上》《素心笺》《逆流而上》《残霜刃》《山医》《翠峦烟雨录》《血秧》《地脉藏龙》《北辰星墟录》《九星龙脉诀》《三合缘》《无相剑诀》《青峰狐缘》《云台山寺传奇》《青娥听法录》《九渊重光录》《明光剑影录》《与自己的休战书》《看开的快乐》《青山锋芒》《无处安放的青春》《归园蜜语》《听雨居》《山中人》《山与海的对话》《乡村的饭香》《稻草》《轻描淡写》《香魂蝶魄录》《云岭茶香》《山岚深处的约定》《青山依旧锁情深》《青山遮不住》《云雾深处的誓言》《山茶谣》《青山几万重》《溪山烟雨录》《黄土魂》《锈钉记》《荒山泪》《残影碑》《沧海横流》《山鬼》《千秋山河鉴》《无锋之怒》《天命箴言录》《破相思》《碧落红尘》《无待神帝》《明月孤刀》《灵台照影录》《荒原之恋》《雾隐相思佩》《孤灯断剑录》《龙脉诡谭》《云梦相思骨》《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痣命天机》《千峰辞》《幽冥山缘录》《明月孤鸿》《龙渊剑影》《荒岭残灯录》《天衍道行》《灵渊觉行》《悟光神域》《天命裁缝铺》《剑匣里的心跳》《玉碎京华》《九转星穹诀》《心相山海》《星陨幽冥录》《九霄龙吟传》《天咒秘玄录》《璇玑血》《玉阙恩仇录》《一句顶半生》系列二十六部,以及《济公逍遥遊》系列三十部。长篇小说总创作量达三百余部,作品总数一万余篇,目前大部分仍在整理陆续发表中。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