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屋厨房角落的酸菜缸,缸沿结着多年的油光,像母亲留下的旧印章,盖在我七十岁的日子里。若她还在,已过百岁了,可每年秋天渍酸菜、等二弟从美国回来,总觉得她还在晨光里坐着小板凳,指尖沾着酸汤念叨:“二儿子最爱吃我渍的酸菜,多渍点冻上,他啥时回来都能吃上我渍的酸菜。”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二弟公派去美国工作,出发的前一天,母亲把切好的酸菜丝装了满满两玻璃罐,加上为二弟准备带出国的物品滿滿一旅行袋给二弟。二弟笑着说“妈,飞机上不让带,再说我明年就能回家探親”,母亲却没停手,又裹了层塑料:“能带就带点,你从小就爱吃这口,到那边可没这么好吃的。”二弟只能笑着收下,“哈,妈给准备的这些多数是带不走的,等回自己小家再说吧。”
那是几年前在家时,二弟不过随口提过一句“在外面吃过很多酒店的酸菜都没有妈渍的酸菜好吃”,母亲却牢牢记在了心里。打那起,每年秋末,她准挑晴好的天,把白菜一棵棵晾得半蔫,粗盐撒得匀匀的,码进缸里时用手掌按实,再压上块大石头:“这样酸得透,吃着才够味。”
母亲切酸菜的手艺是真绝,不用盯着看,凭着手感就能切出细匀的丝。一进腊月,她的身影就黏在缸边:捞酸菜,切酸菜,只見她,握刀的手稳得很,刀刃起落间,酸菜丝簌簌落在竹筛里,根根细匀。切完了她会拈起几根尝一尝,眉头舒展开:“嗯,酸度正好,炖排骨肯定香。”偶尔酸菜汁溅到手上,她也不擦,就着围裙蹭两下,接着把晾到半干的酸菜丝分装成小袋,塞进冰箱最里面的格子,一层压一层,像藏着什么稀世宝贝。我劝她“二弟远在国外,不一定每年回”,她总把袋子按平:“万一呢?还是冻上好他啥时回来啥时吃不用等。”
后来母亲走了,渍酸菜的活儿我接了过来。如今我切酸菜丝技术也不差,总想起她当年握着刀的切酸菜的模样。现在二弟虽然全家在美国但也不忘经常回国看望姐弟。腊月里一收到他的归期,我就把渍好的酸菜从缸里捞出来,学着母亲的样子切得细细的冻上,就怕误了他想吃的那口味。
去年春节二弟进门,我刚把酸菜倒进炖着排骨的砂锅,他就凑过来吸鼻子:“姐,这酸菜跟妈做的一个味!”看着他捧着碗吃得热乎,鬓角的白霜沾着热气,我忽然红了眼——原来母亲当年藏在酸菜里的牵挂,早顺着这口酸香传了下来。如今我替她渍酸菜,等二弟回家,就像母亲从未离开,只在这满屋子的酸香里,静静守着我们姐弟的团圆。

雷 靂:丽语诗行、舒竤、品虹等,中国朗诵联盟专员,国际朗联领读官,辽宁省朗诵艺术家协会会员,中国作家联盟会员,大东区作家协会会员。怡声诗苑怡声创作诗社会员,中国老年大学讲师团成员沈阳分校执行委员酷爱文学喜欢写作退休前有诗歌散文在报刊杂志发表。1993年本专业论文获本行业优秀论文奖(高级职称)2013年《关于在新形势下如何加强和改进党员教育工作》论文获网络征文优秀个人奖退休后拣起写作迷上诵读有上千篇诗文在各大平台发表也多次获奖。徜徉文字之美照亮心灵,畅享声音之魅绽放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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