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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的乘船时光
吴大勇

一
不知为何,每当疲惫如潮水般漫过心堤,或失落如薄雾笼罩眉梢时,那些散落在岁月长河中的乘船时光,便如江面的粼粼波光,倏然跃入心头。我总念着,再回故乡那方水码头,再乘一回那些年坐过的轮船——让汽笛长鸣,船影摇晃,浆声欸乃,载我溯流而上重庆,顺流而下涪陵,去往心心念念的远方。
我的故乡,静卧在距涪陵城三十余公里外的长江南岸,是长江步入涪陵怀抱的第一重镇——石沱镇。记忆中,它曾唤作“人民公社”,北临长江,背倚黄草山脉东南端。长江自黄草峡东出,于岸边巧成一处庞大的回水沱湾,清代石姓移民于此落户,撑船掌渡,往来对岸镇安场,故得名“石家沱”,后简称为“石沱”。父辈的家,就安在离码头不足五六百米的榨菜厂旁,曾祖父的坟茔至今仍守候在河畔,面朝长江,春暖花开,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悠长与生命的坚韧。石沱是黄草峡的咽喉渡口,历史上船只过峡后在此休整,宛如疲惫旅人倚靠的港湾。黄草峡位于长寿与涪陵交界处,以“江面最窄、江心最深、江水最急”著称,与石沱共同勾勒出长江航道最险峻的段落。从前,石沱段河流上无桥,南北往来全靠机动船只穿梭,木船在浑浊的江水中颠簸,船工号子声与江水拍岸声交织成一首古老的歌谣。
石沱码头,长江中下游的水运枢纽,商周时期已有一座占地十万平方米的古城,两宋时达至鼎盛,明代崇祯年间,因井水甘冽,酿酒业兴,集市渐成,后因战乱而衰败。民国时,作为涪陵西部水运中心,客货集散地。新中国成立后,石沱成为渝涪沿线重镇,处于与长寿、巴南交界优越的区位优势,积极投身国家的三线建设,为卫东厂、向阳厂等沿江工厂的建设贡献力量。那时,石沱码头是通往酒井、石和、两汇、四合、开平、增福等新妙区乡的必经之路,每日清晨,大大小小的轮渡船载着赶集的村民、挑担的货郎,在晨雾中缓缓驶向对岸。
至今,我仍记得,这里曾船来船往、车水马龙、商贾云集,一派繁华。每逢赶场天,青石板铺就的三条主衔道,上上下下、爬坡上坎,买卖鸡牲鹅鸭、腊肉香场、蔬菜爪果、辣椒花椒等土特产,应有尽有;大街小巷挤得水泄不通,几乎难以挪动。一个个身穿蓝布衫的乡亲蹲在路边,用竹筐装着鸡蛋,或是刚从地里摘的青菜,叫卖声带着川东口音的软糯;戴草帽的汉子扛着竹篓,里面是活蹦乱跳的黄鳝鱼虾,腥味混着江风扑面而来。通往码头趸船道路的河沙坝上,卖甘蔗、橙子,兜售爆米花、凉面、凉粉、冰糕,还有针线、补鞋、开锁配钥匙等小商小贩,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攥着几枚硬币,眼巴巴地盯着爆米花滚进竹篮子,她咯咯笑着往嘴里塞。一家挨一家的旅馆餐馆,油炸小鱼虾、豆花饭、包子馒头、麻辣小面抄手,菜香肉香四溢,诱人垂涎。穿白围裙的老板娘站在灶台前,手持长勺翻动着锅里的抄手,油花溅在围裙上,像是撒了一把碎金。
那时,父母常带着我们乘船去重庆、长寿、涪陵卖鸡蛋或蔬菜。记得有几回乘坐涪陵上来的江渝107号轮船到重庆去鸡蛋换粮票,都是晚上七点在石沱码头上船坐底舱。那时候穷,没钱买三等四等的卧铺舱睡觉,冷嗖嗖的挤在底舱里,裹着旧绵袄,听着江水拍打船板的“哗哗”声,与船上鸡鸭鹅的叫声,仿佛交织成了我们的催眠曲,昏昏沉沉坐到朝天门沙嘴码头就是凌晨五点半,船员师傅告诉我们天亮了才下船,自己要小心,摸包客凶得很。上了朝天门,母亲便把钱放在鞋子里藏起,我们好不容易挤上102路公交车,双手紧紧护着背兜里的鸡蛋,转车到了南纪门舅舅家……当年,尽管日子清贫,但每回卖完蛋或菜后,父母总会在石沱码头上买回用泛黄油纸包着的发糕。揭开油纸,热气裹着甜香扑面而来,咬上一囗,那松软甜香的味道便在舌尖化开。我们吃得津津有味,父母在一旁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皱纹里藏着岁月的温柔。这样的日子,像江水一样日复一日地流淌。春天,我们看着两岸的桃花李花次第开放;夏天,江风裹着热浪扑面而来;秋天,金黄的稻浪在岸边翻滚;冬天,我们裹着棉袄,看着江面泛起白雾。我们的童年、少年,乃至最初的青年时光,就在这桨声欸乃中悄然逝去。如今忆起,那些温暖的画面非但未能让我展颜,反而平添了几分无端的怅惘。

二
我家距码头不算近,但幺爸家就住在这岸边上。那些年,一到涨水季,正是学校放暑假的时候,我们伙起幺爸家几个孩子,跑到河边沙坝上打水仗、挖沙坑、筑城堡。沙坑如战壕,城堡似碉堡,仿佛整个世界都是我们的游乐场。我们时而爬上河岸高处,远眺黄青梁与下梁沱三里许的水域之间,那个回水沱在阳光下泛着波光闪烁的银光;时而打着赤脚在这片天然的沙滩上追逐,戏水声与芦苇丛的沙沙声交织成曲。幺爸在旁边不停呼喊:“不要到深处去,注意安全!”忽闻“大船来了!”的喊声,我们循声望去,见一艘满载煤炭的乌黑大船从北岸驶来。看上去船身如小山,压得江水微微下沉。船上有五六个艄公喊着号子,声如惊雷,震得芦苇从簌簌作响,连河里的鱼都惊得跃出水面。船快靠岸时,两个船夫跳下船头,踏水而行,水花沉溅起银珠。他们拉拽着粗大的钢丝纤绳,一点点将船拖到岸边,动作如舞蹈般有力,却透着生活的艰辛。待抛锚固定,船夫们便高声呼喊:“煤炭船到了,煤炭船到了……”看完稀奇,我们才意犹未尽地跑回家。幺爸幺妈见我们一身泥沙,免不了将我们一顿臭骂,却掩不住眼角的笑意。多年以后,那船夫的号子仍在我梦中回响,连同沙坝上那些笑声,成了记忆里最鲜活的注脚。
几十年前,我第一次在石沱乘船的经历至今记忆犹新。那时我约莫七八岁,刚上小学二年级。那年暑假的一个清晨,父亲忽然对我说:“过两天,我带你进城,给你孃孃过生日去。”一听要进城,还是头一回坐轮船,我兴奋得几乎一夜未眠,蜷在被窝里想着江面的波涛和汽笛的轰鸣。清早六点刚过,我便拽着父亲的衣角,一路小跑赶到石沱码头的趸船上。晨雾还未散尽,江水泛着粼粼波光,我手里攥着船票,手心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江风带来的水汽。
依俙记得,那艘轮船叫“川陵”,灰蓝色的船身,漆皮有些斑驳,却透着一股岁月的沧桑。匆匆上船后,父亲笑着对我说:“散席舱没铺位,走,我带你上楼去,看看舵手是怎么开船的。”我跟着父亲爬上陡窄的楼梯,木质踏板发出“吱呀”的声响,仿佛在讲述着过往的故事。不一会儿,船上便热闹起来。年轻力壮的汉子担着沉甸甸的竹筐,蔬菜瓜果的清香混着汗味扑面而来;拄着拐杖的老人颤巍巍地登上台阶,每一步都踩得木梯“咚咚”作响;抱着小孩的妇女,孩子哭闹着,小手紧抓住母亲的衣襟,仿佛在抗拒这陌生的颠簸。他们有的拎着大包小包,有的提着几只活蹦乱跳的鸡鸭,船舱里顿时充满了生活气息:小孩的啼哭、大人的埋怨、鸡鸣鸭欢,交织成一幅生动的市井画卷。待客人上船完毕,船夫便吆喝着开船。他们解开锚,船在水中缓缓移动,像一只笨重却坚定的巨兽。赤膊的船夫们站在船头,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油光,有的钻进楼上的驾驶舱,个个紧盯着江面,神情严肃,仿佛在与无形的敌人搏斗。他们边调整位置边打方向盘,动作干脆利落,每一道指令都精准有力。我们乘坐着石沱至涪陵的客船顺江而下。船过蔺市后,“呜呜,呜呜呜……”忽闻一艘路过的大船几声汽笛长鸣。那声音浑厚悠远,仿佛从江底深处传来,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几个大浪打过来,河水变得汹涌湍急,下冲的力道更大,船身猛地一颤,江水“哗啦”一声涌上甲板,溅湿了我们的裤脚。顷刻间,我们乘坐的船开始左倾右斜,一下子好像偏离了航道。船夫拿着喇叭高声呼喊起来:“大家注意安全,不要恐慌!刚才受过路的大船影响,水急浪更大……”声音在江面回荡,带着一丝颤抖,却依然坚定。我和父亲在二楼的过道上,紧紧抓住船舱的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内心慌张不已,生怕发生危险。每一秒都像被拉长,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船舱里的客人也惊叫起来,有的紧紧抱住孩子,有的死死抓住行李,仿佛那才是唯一的依靠。我看到驾驶舱里,船老大猛打方向,使劲用力操作船只,额头青筋暴起,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方向盘上。他紧盯着前方,眼神中透着一股倔强,仿佛在与汹涌的江面搏斗,要誓死捍卫着这艘轮船的尊严。终于,轮船慢慢纠正了偏离的方向,沿着航道正常前进。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仿佛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上午十点过,我们乘坐的轮船在涪陵大东门码头趸船顺利靠岸了。我松开扶手,长长舒了一口气,回头望了望那艘“川陵”,它静静地停泊在岸边,像一位疲惫却凯旋的战士。
一转眼几十年过去,那次动人心魄的乘船经历,已成了我挥之不去的乡愁。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像我们长江中下游沿岸的许多乡镇,陆路交通尚不发达。轮船作为乡亲们外出的主要依靠,每日往返于重庆至涪陵、万县、宜昌、武汉之间的客船,总会准时停靠沿途各城镇的港口。乡亲们出门便搭乘这一艘艘轮船,载着对未来的期许,缓缓驶向远方。

三
小时候,父亲总说,石沱是长江上的一枚纽扣,拴着几代人的生计与念想。每逢寒暑假,那些摇摇晃晃的客船,便成了我们通往城市的独木桥——载着蔬菜,也载着对生活的期许。那年腊月二十八,天还没亮,父亲挑着生姜,我背着洋葱,便乘船去长寿县城卖菜。菜市场里,父亲的姜摊前挤满了人,吆喝声震得霜花簌簌落;我的洋葱摊前却冷清得像被遗忘的角落。我缩在角落里,看着船影在江面拉长,像一条无法抵达的归途。下午一点过,父亲卖完姜,见我正在发愁,便走过来帮我推销:“不要紧,毕竟你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学卖菜,大不了卖完去赶末班船。”他蹲下身,用粗糙的手掌抹了把洋葱上的泥,对着人群喊:“这葱甜得很,自家种的!便宜卖喽!”声音像船笛,穿透了市场的嘈杂,却在我心里掀起了波澜。“两角伍一斤,我全要了!”一个穿蓝布衫的汉子蹲下身,称砣在风中晃。父亲抹了把汗,把洋葱堆成山:“娃儿,别急。卖不完,爸陪你走回去。”他说的“走回去”,是踩着泥泞的山路,是顶着呼啸的寒风,是哪怕再难,也要把生活扛在肩上。那一刻,我忽然明白,父亲挑起的不仅是菜,更是我们家的希望。
船回石沱时,雨正急。风像饿狼,撕扯着我们的衣角。父亲挑着空箩筐,脚步却稳得像船锚,把身后的我拽进一片湿漉漉的温暖里。“跑,赶最后班船!”他喊,声音被风扯得七零八落,却像船笛,穿透了寒冬的冷。我跟着他跑,雨打在脸上,冷在心里,可心里却暖得像着了火。轮船从长寿港出发,顺着滚滚长江,朝着“家”的方向顺江而下。我爬上船顶,长江在脚下翻涌,像一条被驯服的巨龙。船过黄草峡时,江水突然温顺起来,在石沱的回水沱里打了个旋,仿佛在说:到家了。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家,是无论走多远,都有人等你的地方;是无论多难,都有人为你撑起一片天的地方。
走下船,眼前的灯火已将小镇点亮。小镇的街道、码头的建筑在白日的喧嚣声中开始打烊,逐渐睡去。我快速跑回家里,看到母亲在厨房忙碌,弟妹趴在桌上做作业,灶里的火红红的,火苗舔着灶台。家里太暖和了,我浑身打了个冷颤,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原来,我们与命运讨价还价的勇气,都藏在那些摇摇晃晃的客船里,藏在父亲挑着担子的背影里,藏在灶火旁永远亮着的灯里。那一刻,我忽然明白,父母再苦再累总是笑着不退缩,是因为他们心里装着家,装着爱,装着责任。父母太不容易了,他们承担得太多太多了,一直负重前行,却从未抱怨过什么。

四
记得那年春节前夕,我结束了漫长的军营生话,一下火车,便归心似箭地奔向重庆朝天门沙嘴趸船码头。原本因旅途疲惫而略显烦躁的心,在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那一刻,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抚平,渐渐平静下来。我背着沉甸甸的行囊,在那条长长的沙道上左突右冲,只为能早一刻登上那艘回家的轮船。尽管多年未归,行囊沉重,但这里的江水依然让我感到那样熟悉而亲切,仿佛在诉说着我儿时的往事。上了船,轮船缓缓向“家”的方向驶去。我凭栏远眺,阵阵寒风裹挟着江水的湿气,肆意地吹着我的脸庞和衣衫,却吹不散我心中对家乡的眷恋。我静静地凝视着前方,那迎面而来的山色,在江水与阳光的映照下,宛如一位神奇的画师,忽而将山峦染成碧绿,忽而又涂抹成炫红,每一种变化,每一种颜色都如此熟悉,仿佛是我心中深藏的记忆,又似无人能解的忧伤,而那忧伤,正是那些年乘船时光中无法抹去的印记。
我怎能忘记,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那年11月13日上午,我怀着忐忑又憧憬的心情,跟随全区七八百名新兵,在乡亲们的欢送中,从涪陵罗卜市码头登上由重庆开往武汉的“江汉55号”客船。离别之时,母亲与我紧紧相拥,她那温暖的身体微微颤抖,眼中噙满了泪水,仿佛要将所有的牵挂和不舍都融入这紧紧的拥抱中。珍重的话语哽在喉间,化作一声声哽咽。轮船缓缓启动,望着码头高处挥手告别的父老乡亲,我心中百感交集,既有对家乡的不舍,又有对未来的憧憬。
我怎能忘记,曾几何时,还是孩子的我,就有过被社会遗弃的感觉?在那场史无前例的“文革”大劫难中,父亲因“莫须有”的原因,三天两头挨批斗,他的身影在那些批斗会上显得那样孤独和无助。我的哥哥姐姐每次报名参军都未能如愿,受到牵连,他们的眼中充满了失望和无奈。年复一年,哥哥姐姐成了那场政治运动的无辜牺牲品。后来,我渐渐长大,从上学读书到今日穿上军装,成为一名堂堂正正的人民子弟兵。我为自己能赶上这个大好时代而庆幸,同时又隐隐为九泉之下的父亲,还有我的二哥感到悲伤,为二哥没能赶上今天改革开放的大好时代而难过。在涪陵开往武汉的轮船上,我凭栏远眺滚滚东流的长江水,陷入了良久沉思。一个人的命运,与个人的努力分不开,也离不开大的时代背景。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机遇,天时地利人和,才能成就一个人。我渴望一睹举世闻名的长江“水下石林”——诞生于唐代的涪陵石鱼的风采。儿时曾听老人们说,石鱼是好兆头,冬天枯水时,谁见到石鱼露出水面越多,谁就会走好运。可此时那浩浩的江水,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让我无法窥见石鱼的尊容,这越发使我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了一种前程未卜的沉重感。
大江东去,百舸争流。涪陵渐渐远去,我眺望沿江两岸,风光无限,大气磅礴。水雾袅袅,如同仙女的轻纱,在江面上缓缓飘动;渔火闪烁,如同夜空的繁星,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而温暖的光茫。江水共长天一色,蔚为壮观秀美,我情不自禁想起杜甫的诗:“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看着这壮美的景色,让我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大自然神奇。夜晚,躺在船舱里,我在半睡半醒间,隐约看见探照灯映射下两岸高山对峙,青山映碧波,宛如一幅绝美的水墨画。这是我平生第一次乘船远离家乡,三峡的景色比我想象中要美得多。船行平稳,万籁俱寂,只听见浩浩的江流声、轮船的机器声,仿佛是大自然与机械的和谐交响曲。我枕着波涛入眠,在睡梦中安然度过瞿塘峡、巫峡和西陵峡……这宁静的夜晚,无不让我深深想起家的温暖。
次日,轮船继续顺江而下。滚滚长江奔腾向前,势不可挡,仿佛是大自然的力量在尽情地释放。沿途,雄伟壮丽的白帝城、神女峰、三峡大坝……一个个峡谷美景接踵而来。沿江两岸,天蓝蓝,山青青,水欢笑,奇峰迭起,形态各异。如此美景,令人叹为观止,心旷神怡,引来战友们赞叹不已。看着这如诗如画的美景,李白的诗句不禁浮现在我脑海:“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大约经过两天两夜,我们乘坐的轮船终于抵达了武汉码头。在这里稍作休整后,我们又换乘老式绿皮火车,前往中部地区的洛阳古都那座军营。从此,开始了我那段激情燃烧的军旅岁月……

五
如今,时隔多年,再次伫立当年乘坐的那艘轮船,内心那份忧伤似乎还在那里静然俯视我的山峦间,那份忧伤似乎还在那里静然等待,仿佛是对我过往岁月的默默守望。瞬间,我内心最柔弱的部分被再次触痛,一股酸涩朦胧了我的双眼。原来,当年离开时的不舍与无奈,在多年后的今天,竟又重新在我的内心隐隐作痛。尽管一切已有所改变,尽管那些年的乘船时光已成过往,尽管我的父亲母亲已不在人世,却依然有些不变的痕迹在那里存在着:“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我以为,生活以痛吻我,我要报之以歌!漫漫人生路上,那些看似心头永远跨不过的重重雾障,其实正在让我们拥有跨越人生海海的能力,让我们能笑看“不过尔尔”。那些以为永运忘不了的痛苦和迷茫,其实正在教会我如何自渡和释怀,让我在困境中学会坚强,在挫折中学会成长。当我们回望过去,其实人生至境莫过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淡然。曾经压得喘不过气的重峦叠嶂,早已化作水墨画卷里的淡淡远山;那些令人辗转反侧的夜不能寐,在记忆里只剩下月光透光纱窗的温柔。
而轻舟划过悠悠江水时荡开的涟漪,恰似生命镌刻的波纹,无声地铭刻着我成长的足迹,温柔地托举着我梦想的羽翼。在时光的长河里,我们得以珍惜每一段航程的风景,以桨为笔,以水为墨,书写属于自己的精彩篇章。那些年的乘船时光,是生命长河中永不褪色的画卷,它教会我在风浪中保持平衡,在平静中积蓄力量。如今,当我再次回望江面,那些涟漪早已化作心中的灯塔,指引我在人生的航程中,始终向着光的方向,破浪前行。
(注:此文在《西南商报》2025年12月3日悦读副刊版刊裁)

作者简介:吴大勇,曾用笔名吴勇、吴荣普、大戈、小平等。中共党员,大学本科学历,重庆涪陵人,现定居成都。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散文学会会员,四川某省级部门机关供职。80年代参军,并在解放军西安政治学院和军区政治部报社学习深造。1985年起始所采写、撰写的报告文学及散文、诗歌、评论、随笔等文章,在《人民日报》《解放军报》《解放军文艺》《解放军生活》《中国青年报》《中国组织人事报》《文艺报》《四川日报》《华西都市报》《萌芽》等军地报刊发表作品200余万字。其中多次获全国好作品一、二等奖。2016年9月由四川美术出版社出版发行的《会痛的幸福》(散文随笔结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