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热点 第三十八章 匣启秘现
【一】
峡谷深处的崖缝山洞,与其说是山洞,不如说是一道天然岩层裂隙被巧妙利用、稍加开凿形成的隐蔽所。入口极其狭窄,被垂挂的藤蔓和突出的岩石遮掩,内部却蜿蜒曲折,分出数个大小不一的天然石室,最深处的石室相对干燥,也最为隐蔽。
水生紧紧抱着用张德贵外衣包裹的木匣,蜷缩在最深处石室的角落。这里只点着一小截气味刺鼻的松明,光线昏暗跳跃,映照着三爷和徐老蔫两张布满皱纹、凝重无比的脸。
外面的喊杀声、滚石轰鸣声,即便隔了这么远、在曲折的岩缝中层层削弱,依然能隐约传来,每一次声响都让水生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一下,抱紧木匣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王叔生死未卜,张叔在前线血战,少爷身陷囹圄……所有的希望,似乎都压在了这个冰冷沉重的木匣上。
三爷和徐老蔫自从进入这石室,便没有再交谈。他们轮流捧着木匣,借着松明的微光,用那双布满老茧、关节粗大的手,无比细致地摩挲着木匣的每一寸表面,反复观察那把奇特的铜锁和锁孔,眉头拧成了深深的沟壑。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和隐约的厮杀声中缓慢流逝。水生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吓人,几乎要盖过外面的一切声响。
终于,徐老蔫放下了木匣,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看向三爷,缓缓摇了摇头。
三爷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眼中闪过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老徐,你也看不出名堂?”
徐老蔫嗓音干涩:“这锁……古怪。锁芯机括非金非铁,倒像是某种硬玉或奇石打磨嵌入,结构繁复无比,绝非寻常锁匠手段。锁孔之形,似钥非钥,更像是一种……符印或者信物的嵌合口。强撬,只怕立时损毁内部机括,甚至可能引发不测。”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我年轻时曾听我爷爷提过一嘴,说冯家祖上非比寻常,守护着大秘密,有些机关秘术,早已失传,非得其法,触之即毁,甚至……会招来祸患。”
三爷沉默地点点头,显然也听过类似的传闻。他重新拿起木匣,这次,他没有再细看铜锁,而是将耳朵贴近木匣的不同部位,用手指关节,以极其轻微的力道,有节奏地敲击着匣体各个部分。
“笃、笃、笃……” 沉闷的敲击声在石室中回响。
敲击了一阵,三爷的动作忽然停住,眉头猛地一挑。他将木匣翻转,敲击底部某处,又敲击侧面对应位置,来回对比。
“老徐,你听。”三爷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这里,还有这里,声音有细微差别,空响不同!”
徐老蔫连忙凑近,仔细倾听、对比,浑浊的眼睛里也亮起一点光:“是有些不同!难道……这木匣有夹层?或者,开启的机关不在锁上,而在匣体本身?”
这个发现让两人精神一振。他们开始更加仔细地检查木匣的每一道接缝、每一个棱角、每一处看似装饰的凹凸纹路。水生也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
然而,检查了半天,除了那几处敲击声音略有差异的区域,他们并未发现任何明显的缝隙、按钮或者可以活动的部分。木匣浑然一体,仿佛那些空响差异只是木材本身的天然特性。
希望刚刚燃起,又迅速黯淡下去。石室内的气氛再次凝固。
就在三人几乎要放弃,准备另想他法(虽然也无他法可想)之时,一直蜷缩在角落、紧紧盯着木匣的水生,忽然怯生生地开口了:
“三爷、徐爷爷……我……我好像……看到一点东西。”
两人立刻看向他。水生指着木匣侧面,靠近底部、刚才三爷敲击指出声音有异的一处地方:“那里……刚才松明火晃了一下,我好像看到……木头的纹路里,有一点点……非常淡的、暗红色的痕迹,不像是木头的颜色,也不像是沾的血……就闪了一下,又看不清了。”
暗红色的痕迹?在木头纹路里?
三爷和徐老蔫对视一眼,立刻将木匣移到松明火光最稳定明亮的地方,水生指出的位置几乎贴着火焰(小心不烧到)。两人眯起老眼,几乎将脸贴了上去,仔细分辨。
在跳跃的火光下,在那些天然木纹的沟壑深处,经过水生的提醒,他们果然看到了一些极其细微的、若隐若现的、暗红色的、仿佛渗入木质纤维深处的痕迹!这些痕迹并非杂乱无章,而是隐隐约约,似乎构成了一些……断续的、扭曲的线条?
“这是……”徐老蔫倒吸一口凉气,“血沁?!不对……不是古玉那种血沁……这像是……某种东西画上去或者渗进去的……图案?”
三爷猛地抬头,看向水生,急问道:“水生!子安少爷把匣子交给你的时候,有没有说过别的?关于这匣子本身?或者,他有没有对这匣子做过什么特别的事?比如……滴血?”
水生被问得一愣,仔细回想,少爷把匣子交给他时,情况万分危急,只说了东西关键,要他带走,并未提及其他。但是……之前呢?在冯家书房找到这匣子的时候……
他忽然想起一个细节:“在书房找到这匣子的时候,少爷打开暗格拿出它,当时匣子上好像就有些灰尘,少爷用手擦了一下……后来,后来在逃跑的时候,少爷一直把匣子缠在腰间,贴肉藏着,上面沾了很多血,有少爷伤口流的,也有别人的……再后来,在西墙豁口,少爷让我带着匣子走,我从他腰间解下来时,匣子上又湿又冷,都是血和汗……”
血!大量的血!而且是冯子安这个冯家直系血脉的血,长时间接触、浸润了木匣!
三爷和徐老蔫的眼睛同时亮了起来!
“冯家血脉的血!”三爷声音发颤,“难道……这木匣的开启,需要冯家嫡系鲜血为引?那些暗红色的痕迹,就是子安少爷的血渗入木纹,显现出来的……指引?!”
这个猜想让三人心头狂震。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开启木匣的关键,或许不是钥匙,也不是机关按钮,而是……血!冯子安的血!
可是,冯子安现在被抓,生死不明,他们去哪里弄他的血?
就在绝望再次袭来时,水生忽然举起自己的右手。他的手掌、手指上,也沾满了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有他自己的擦伤,但更多是……在冯家庄背扶冯子安、在西墙豁口从他腰间解下木匣时,沾染上的冯子安的血!
“我……我手上,有少爷的血……”水生看着自己脏污的手,声音颤抖,“虽然干了……但是……”
三爷和徐老蔫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水生的手上。干了……干了还有用吗?
“试试!总比干等着强!”三爷当机立断,“水生,你用点力搓一下手上血迹最厚的地方,看能不能搓下一点血痂碎屑,或者……有没有办法弄点湿气,让干血稍微润开一点?”
水生连忙照做,用力搓揉手指和掌心干涸的血块。一些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粉末被搓了下来,落在石板上。但想要更多,或者让它们重新具有“液体”的特性,几乎不可能。松明火的热量有限,也无法提供足够的湿气。
徐老蔫急得团团转,忽然,他停下脚步,看向水生:“水生,你……你能不能……往这木匣上,滴一点你自己的血?”
水生愣住了。
“你自己的血,或许没用。但你和子安少爷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又在这危难时刻受托重任,冥冥中或有牵连。最重要的是,你手上、身上沾满了子安少爷的血,你自己的血滴上去,或许能……能‘唤醒’或者‘引动’那些已经渗入木纹的、属于子安少爷的血迹?”徐老蔫的解释有些牵强,甚至带着浓厚的玄学色彩,但在这种绝境下,任何可能都要尝试。
水生没有任何犹豫。他抓起旁边一块尖锐的小石片,对着自己的左手食指指腹,狠狠一划!
鲜红的血珠立刻涌了出来,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
三爷和徐老蔫屏住呼吸,紧紧盯着。
水生将流血的手指,颤巍巍地,移向木匣侧面——那些暗红色痕迹最集中、敲击有空响的区域。
血珠滴落。
第一滴,落在粗糙的木纹上,迅速被吸收,只留下一个深色的圆点,木匣毫无反应。
第二滴,落在另一处暗纹附近,同样被吸收,无声无息。
水生咬紧牙关,又挤出一滴、再一滴……鲜血顺着木纹流淌,与那些原本就存在的暗红色痕迹交织在一起。
就在第五滴血落下,浸润了大约铜钱大小一片区域时——
异变陡生!
被鲜血浸润的那片木纹区域,那些原本若隐若现的暗红色痕迹,仿佛突然被注入了生命,骤然变得清晰、明亮起来!它们不再是木纹中模糊的暗影,而是变成了殷红如血的、仿佛在微微发光的细线!这些细线以滴血处为中心,如同有生命的血管脉络,迅速向四周蔓延、连接,转眼间就勾勒出了一副复杂而诡异的图案!
那图案像是一只抽象的眼睛,又像一个扭曲的漩涡,中心正是敲击时空响最明显的点!在图案完全显现的瞬间,木匣内部传来一连串极其轻微、却清晰可闻的“咔哒、咔哒”机括弹动声!
紧接着,“啪”的一声轻响,那把结构复杂、困扰众人许久的奇特铜锁,竟然……自动弹开了!
木匣的盖子,也随之微微向上掀起了一条缝隙!
成功了!竟然真的用这种方法打开了!
水生、三爷、徐老蔫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超乎想象的一幕,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松明的火光映照着木匣上那正在缓缓淡去、但依然残留痕迹的诡异血色图案,显得无比神秘,甚至……带着一丝不祥。
短暂的震惊后,狂喜涌上心头。打开了!终于打开了!匣中之秘,即将揭晓!
水生颤抖着手,在两位老者鼓励(又带着无尽紧张)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地、小心翼翼地,掀开了木匣的盖子。
【二】
木匣内部,并非他们想象中塞满了书信、地图或珍宝。空间被巧妙地分隔成上下两层。
上层,平铺着一块折叠整齐、颜色暗沉、质地非丝非棉、触手冰凉滑腻的……“布”?或者说,更像是一张鞣制得极其精细、薄如蝉翼的皮革。皮革上,用某种暗红近黑的颜料,绘制着密密麻麻的、复杂到令人眼晕的线条和符号,构成了一幅……地图?或者说,是某种结构示意图?
三爷小心翼翼地将这层皮革取出,展开。皮革面积不小,几乎铺满了石室中央一块较平的石板。上面的图案更加清晰地呈现在他们眼前。
那确实像是一幅地图,但又与寻常地图截然不同。没有明确的山水城镇标识,取而代之的是大量抽象的几何图形、扭曲的通道示意、各种难以理解的符号标记(有的像古篆,有的像符文,有的纯粹是奇特图形),以及一些用特殊颜料点出的、仿佛在微微流动的暗红标点。整幅图的中心,是一个巨大的、如同多层同心圆嵌套、又像是一朵诡异花朵的复杂结构,被特别标注出来,周围布满了警示般的锯齿状符号。
“这是……什么地方的结构图?”徐老蔫看得头晕目眩,“不像宅院,不像墓穴,倒像是……地底迷宫?或者某种……祭祀场所?”
三爷则更关注那些符号和标记,他年轻时略通一些古文字和民间符箓,但眼前这些,大多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他只勉强认出少数几个类似古篆的标记,似乎与“镇”、“封”、“眼”、“门”、“枢”等概念相关。
“看这里,”三爷指着中心复杂结构旁边一个较小的、标有特殊符号(像是一只竖立的眼睛)的节点,“这个标记,和匣子外面显现的那个血图,有点相似。还有这里,‘门’的标记,和‘眼’的标记,似乎由一条虚线连接,但中间有断裂……”
水生听不懂这些,他的目光,投向了木匣的下层。
下层,被一个丝绸小包裹占据。水生将其取出,解开。
里面是三样东西:
第一样,是一枚巴掌大小、非金非玉、入手温润却又异常沉重的深色令牌。令牌呈不规则的圆形(更像一个拉长的椭圆),边缘有自然的波浪起伏,仿佛天然形成,又经人工打磨。正面刻着一个与皮革地图中心符号、木匣血图都极为相似的、更加精细复杂的“漩涡眼”纹样,背面则是一些更加古老、难以辨认的铭文。令牌本身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令人心神不自觉沉静下来的奇异气息。
第二样,是一支只有手指长短、通体黝黑、看不出材质的细锥。锥体上有极其细微的螺旋纹路,尖端闪烁着一点寒芒,虽然细小,却给人一种无坚不摧的锋锐感。
第三样,是一个小巧的、密封的铜管,两端有蜡封。
水生首先拿起那个铜管,看向三爷和徐老蔫。两人点头。水生小心地剥开蜡封,从铜管中倒出了一卷极薄、保存完好的纸卷。
展开纸卷,上面是熟悉的、冯守业(冯老爷)那苍劲有力的字迹!是留给冯子安的信!
三人立刻凑到一起,借着火光,屏息阅读:
“吾儿子安,见此信时,想必冯家已遭大难,汝亦身处险境。为父时间无多,长话短说。
此匣所藏,关乎我冯氏一族世代守护之秘,亦关乎此地乃至更大范围之生死存亡。
地图所示,乃‘荒宴’核心封禁之地——‘墟眼’与‘归墟之门’所在。我冯氏先祖,非寻常守墓,实为镇守此门之‘守陵人’。门后所封,乃上古遗留之大凶之物,或可称为‘荒’之残骸、恶念凝聚,具腐化万物、侵吞生灵之能。历代以秘法、地势及我族血脉之力镇压之。
然天地有变,人心不古,封印之力随时间流逝而渐衰,更兼有心怀叵测之徒(如孙殿英之流,贪图门后传说之‘长生’‘秘宝’),妄动地脉,惊扰封禁,致使‘荒’之气息外泄,门扉松动。
皮革地图,乃指引‘墟眼’(封印中枢)与‘归墟之门’路径及关键节点之秘图。令牌为‘守陵令’,乃进入核心区域、操控部分封禁机关之凭证,亦能略微抵御‘荒’气侵蚀。黑锥名‘破障’,专破某些封禁能量节点及异常实体,慎用。
为父此刻,将前往‘归墟之门’处,以残躯与祖传秘术,做最后加固,延缓‘它’破封之时。然此非长久之计,封印欲彻底稳固,需使‘墟眼’重归其位、能量贯通。‘墟眼’本体,乃一特殊古玉,多年前因故失落,吾仅寻回其半,藏于北山废窑深处某隐秘水脉节点,以符法暂镇。另半下落不明,据古籍暗示,或与‘荒’之本源纠缠,落于门后险地。
汝之重任:携此令、此图、此锥,寻得北山所藏半块‘墟眼’,再设法(或待时机)进入‘归墟之门’后,寻得另半,使‘墟眼’复合,归于中枢,重启完整封印!此为唯一生机!
切记:孙殿英所求,非仅财宝,其背后或另有知晓内情、觊觎‘荒’之力之黑手,务必小心。‘荒’气侵体,轻则神智昏乱、体生异变,重则沦为只知吞噬之行尸走肉,万勿沾染。
吾儿,前路艰险,九死一生。然冯氏血脉,守陵之责,天地苍生,系于汝肩。为父无能,不能护你周全,唯望汝秉持仁勇,慎思敏行。
珍重。父,守业,绝笔。”
信不长,但其中蕴含的信息,却如同惊涛骇浪,冲击着阅读的三人!
冯家是上古“守陵人”,镇守着一个叫做“归墟之门”的可怕封印,门后封着名为“荒”的大凶之物!现在封印松动,“荒”要出来了!冯老爷去门那里拼命拖延时间。而解决问题的关键,是一个叫“墟眼”的古玉,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在北山废窑某处水脉节点,另一半在恐怖的“门”后面!需要集齐两块,让“墟眼”复合,放回封印中枢,才能重新封住“荒”!
孙殿英背后可能还有知道内情的黑手!而被“荒”气侵染,人会变成怪物!
这一切,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却又与冯家庄地底的异状、后院的诡异嚎叫、守陵人的警告,严丝合缝地对应上了!由不得他们不信!
震惊、恐惧、茫然、还有一丝明悟后的沉重责任,交织在三人心中。
“原来……这才是‘陇上荒宴’的真正含义……”徐老蔫喃喃道,声音干涩,“不是盛宴,是……封印着‘荒’的宴席?还是说……一旦破封,这里就会变成‘荒’吞噬一切的宴席?”
三爷的手在颤抖,他再次看向那幅复杂的皮革地图,目光落在中心那代表“墟眼”和“归墟之门”的诡异结构上,又看了看手中沉重的“守陵令”和锋利的“破障锥”。
“冯老爷……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也把最危险、最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留给了子安少爷……”三爷的声音充满了悲怆,“可是子安少爷他……现在……”
水生紧紧握着那封信,眼泪无声地流下。少爷被抓走了,生死未卜,却肩负着如此可怕的使命。而现在,这个使命,似乎暂时落到了他们……落到了他的头上?
“北山废窑……水脉节点……”水生抹去眼泪,眼神渐渐变得坚定,“王叔张叔他们都知道废窑区的地形和水脉!我们要去找那半块‘墟眼’!”
“对!”三爷也回过神来,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必须行动起来,“冯老爷说了,这是唯一生机!我们必须找到那半块‘墟眼’!然后……再想办法救子安少爷,或者,把东西和消息,交给能进入‘门’后面的人!”
可是,谁又能进入那恐怖的“归墟之门”后面呢?冯老爷自己都在那里苦苦支撑。
这个无解的问题暂时被压下。当务之急,是找到北山的那半块“墟眼”!
就在这时,石室外传来急促而轻微的脚步声,还有栓子压低声音的呼唤:“三爷!徐老!水生!你们在里面吗?”
【三】
栓子带着一身硝烟和血腥气钻进石室,脸上满是焦急和疲惫,看到打开的木匣、展开的地图和信纸,先是一愣,随即急声道:“外面情况不妙!张爷用滚石暂时挡住了敌人,但他们在重新组织,看样子是想火攻或者绕路!张爷让我来问问,这边有没有进展?如果没有,我们必须立刻准备再次转移,往更深的山里撤,这里守不住了!”
守不住了?这么快!
三爷和徐老蔫脸色剧变。水生更是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抱紧了木匣(虽然里面的东西已经取出)。
“有进展!天大的进展!”三爷立刻道,快速将冯老爷信中的核心内容——关于“荒”、“墟眼”、“归墟之门”以及北山藏有半块“墟眼”的事情,简明扼要地告诉了栓子。
栓子听得目瞪口呆,这些信息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但联想到冯家庄的诡异、孙殿英部队的疯狂,以及此刻绝境的压力,他选择相信。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必须去废窑区,找那个什么水脉节点,挖出那半块玉?”栓子总结道,眉头紧锁,“可废窑区现在肯定还在孙殿英的人手里,就算不在,也肯定有巡逻队!我们怎么过去?就凭我们这几个老弱?”
“必须去!”徐老蔫斩钉截铁,“这是唯一的希望!找不到那半块‘墟眼’,封印无法恢复,到时候不止我们,可能这一带所有人都要遭殃!冯老爷信里说了,‘荒’气侵体,人会变怪物!”
栓子脸色变幻,显然在权衡。一边是岌岌可危、即将失守的鹰嘴涧,一边是渺茫却又关乎所有人存亡的希望。
最终,他一咬牙:“我带你们去!我对废窑区最熟,也知道几处隐秘的水脉走向!但就我们几个不行,得叫上张爷,或者至少再找几个好手,还要有人继续在这里吸引敌人注意力,给我们创造机会!”
“张叔那边……”水生担心道。
“张爷知道轻重!如果他知道这是唯一希望,肯定会安排!”栓子道,“你们赶紧把东西收拾好,地图收起来,信和令牌、锥子带好!我这就去前面找张爷,说明情况!你们准备好,等我消息,一旦张爷安排妥当,我们立刻出发!”
说完,栓子不等回应,立刻转身,再次消失在岩缝通道的黑暗中。
石室内,水生、三爷、徐老蔫不敢耽搁,迅速将皮革地图小心折叠收起(发现它异常柔韧,折叠后几乎不占空间),连同冯老爷的信、守陵令、破障锥,重新用那块丝绸包裹好。至于空了的木匣,三爷想了想,将外面张德贵那件沾血的外衣重新裹紧它,塞到石室一个更隐蔽的石缝里,或许以后还有用。
做完这一切,三人静静地等待着,每一秒都无比煎熬。外面的厮杀声似乎又激烈了起来,还隐约传来了燃烧物的噼啪声和更浓的烟味——敌人果然开始用火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三人几乎要绝望,以为栓子遭遇不测或者张德贵无法脱身时,栓子终于回来了,还带着另外两个精悍的汉子,都是张德贵手下最能打、最机警的好手。三人身上都带着伤,但眼神锐利。
“快!跟我走!”栓子低喝道,语气急促,“张爷组织了最后一波反冲锋,暂时把敌人逼退了一段,又点燃了峡谷里早就准备好的几处湿柴堆,制造浓烟阻挡视线。我们趁现在,从后面那条猎人才知道的、几乎垂直的崖缝攀下去,绕到鹰嘴涧侧后方,再从那里摸去废窑区!时间不多,浓烟一散,或者敌人从侧面摸上来,我们就走不了了!”
水生立刻背起用破布重新打包好的丝绸包裹(贴身藏好),三爷和徐老蔫也拄着木棍站起。虽然年老体弱,但此刻求生的意志和沉重的责任,让他们爆发出不输年轻人的力量。
在栓子等三人的搀扶和保护下,他们迅速离开崖缝山洞,沿着一条极其陡峭、隐藏在瀑布水帘后方(此刻水小)的狭窄岩缝,开始向下攀爬。下方是鹰嘴涧更深处的山谷,完全不在敌人的视线和包围圈内。
攀爬过程惊险万分,尤其是对于三爷和徐老蔫这样的老人。但他们咬着牙,一声不吭,在栓子等人的帮助下,一点点向下挪动。水生虽然年纪小,但常年在山野间讨生活,身手反而更灵活些。
下方传来水声,是一条从更深山涧流出的溪流。他们终于下到谷底,顾不得浑身湿透和擦伤,在栓子的带领下,沿着溪流,向着废窑区的方向,逆流而上,开始了又一次的亡命潜行。
身后,鹰嘴涧方向的火光和浓烟依然可见,喊杀声被山岭和水声阻隔,变得模糊不清。但每个人都知道,张德贵和留下来的乡亲们,正在用生命为他们争取这最后的一线机会和时间。
水生回头望了一眼那被火光映红的山崖方向,用力擦了擦眼角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水渍,握紧了胸前的包裹,转身,头也不回地跟上了栓子的脚步。
废窑区,水脉节点,半块“墟眼”……无论前方有多少危险,他们必须找到它!
(第三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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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古窑暗流
【一】
逆着冰冷的山涧溪流向上,栓子选择的是一条几乎被杂草和灌木完全掩盖的兽径。这条路异常难行,时而需要涉过齐腰深的水潭,时而需要攀爬湿滑的巨石,时而要从几乎贴地的岩缝下匍匐钻过。但对于急于摆脱追兵、隐秘接近废窑区的他们来说,这无疑是最佳路径。
三爷和徐老蔫已经累得说不出话,全靠一股意志力和栓子等人的搀扶拖拽在前进。水生年轻,体力稍好,但也气喘吁吁,胸前的包裹被溪水打湿,紧贴着身体,冰凉沉重。包裹里的东西——地图、信、令牌、黑锥——仿佛带着某种无形的重量,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却又成了支撑他不倒下的唯一力量来源。
天色在浓密树冠的遮挡下显得越发昏暗,不知是时辰已晚,还是山雨欲来。空气中弥漫着水汽、腐烂枝叶和远处隐约飘来的焦糊烟味。
他们不敢生火,不敢大声交谈,只能靠手势和眼神交流。栓子在最前面探路,警惕地倾听着周围的任何动静,另外两名汉子一前一后护着中间的三位老少。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溪流转了个急弯,水声骤然变大。栓子示意众人停下,他独自猫腰上前,拨开一丛茂密的荆棘,向外观察了片刻,然后迅速退回,压低声音道:“前面就是废窑区的外围了。溪流从这里汇入废窑区那边的地下水脉支流。看到那些黑乎乎的窑口了吗?”
众人小心翼翼地凑到荆棘丛后,顺着栓子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前方地势变得相对开阔,但一片狼藉。依着山势开凿的、大大小小数十个废弃的砖窑、陶窑洞口,如同无数只黑暗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这片被战火摧残过的土地。许多窝棚和临时搭建的住所已经被烧毁,只剩下焦黑的骨架和袅袅余烟。地面上散落着破碎的瓦罐、破烂的家什,还有一些未来得及收拾的、已经发黑的血迹。
视野范围内,并没有看到大股士兵活动的迹象,只有远处几个较高的窑口附近,隐约有零星的人影晃动,像是哨兵。空气中弥漫着死寂,只有风声和溪水声,反而更添诡异。
“看样子,孙殿英的主力在打下这里、进行了一番劫掠和破坏后,大部分又撤回冯家庄方向或者去围攻鹰嘴涧了,只留了少数人驻守。”栓子分析道,脸色却并未放松,“但也不能大意,这些哨兵很麻烦,而且不知道暗处还有没有埋伏。”
“栓子哥,冯老爷信里说的‘水脉节点’,具体会在哪里?”水生急切地问道。时间紧迫,他们必须尽快找到东西离开。
栓子皱紧眉头,回忆道:“废窑区的水脉很复杂,大多是地下河的分支和渗水。冯老爷只说在‘废窑深处某隐秘水脉节点’,这范围太大了。不过……”他想了想,“我记得废窑区最里面,靠西边山崖底下,有一个老窑,窑口特别大,但早就塌陷堵塞了一半。我小时候听老人说,那个窑早年挖得太深,打通了地下河,后来发大水灌了窑,死了不少人,就彻底废了,被称为‘水鬼窑’。那里面的水,常年不干,冰冷刺骨,而且据说连着很深的地下水脉。会不会是那里?”
“水鬼窑……”三爷和徐老蔫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听起来,那里确实像是一个重要的水脉节点,也符合“隐秘”的特征。
“就去那里!”徐老蔫道,“但怎么过去?这一路过去,很难避开哨兵的视线。”
栓子观察了一下地形和哨兵的位置,指了指侧面一条被山洪冲出的、满是碎石和低矮灌木的干涸沟壑:“从这条沟里爬过去!沟不深,但能挡住远处哨兵的视线。我们爬到靠近‘水鬼窑’那边的沟头,再找机会翻出去,直接进窑口!动作一定要快,不能发出大响动!”
计划已定,不再犹豫。六人(栓子等三人,加上水生、三爷、徐老蔫)如同觅食的蜥蜴,悄无声息地滑下溪岸,钻进那条干涸的碎石沟壑,开始贴着地面,艰难地向废窑区深处、西侧山崖方向匍匐前进。
碎石硌得人生疼,低矮带刺的灌木刮擦着皮肤和衣物。三爷和徐老蔫几乎是被拖着前进。水生紧紧跟着栓子,眼睛警惕地扫视着沟壑两侧上方的边缘,生怕突然冒出一个人头。
爬行缓慢而煎熬。远处偶尔传来哨兵模糊的交谈声,甚至有一次,清晰的皮靴踩踏碎石的声音就从他们头顶的沟壑边缘不远处传来,吓得众人立刻屏住呼吸,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脚步声远去,才敢继续移动。
汗水混合着泥浆,从额头上滴落。水生感到胸口包裹里的东西,似乎随着他的动作和紧张的心跳,隐隐传来一种极其微弱的、冰凉的脉动感?是错觉吗?还是那“守陵令”或者“墟眼”的碎片(虽然不在他们这)产生了某种感应?
终于,在经历了仿佛一个世纪般的爬行后,他们抵达了沟壑的尽头。这里已经非常接近西侧的山崖,前方不远处,一个巨大而破败的、半边被坍塌的土石掩埋的漆黑窑口,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静静地等待着他们。
正是“水鬼窑”!
窑口附近散落着许多巨大的、长满青苔的废弃砖石,形成了一些天然的遮蔽物。最近的哨兵,在大概百步之外的一个高坡上,背对着这边,似乎在打盹。
机会!
栓子打了个手势,示意众人准备。他和另一个汉子率先悄无声息地翻出沟壑,借着砖石阴影的掩护,迅速接近窑口,向内张望了一下,确认没有危险,然后招手。
水生搀扶着三爷,另一个汉子搀扶着徐老蔫,几人用最快的速度,连滚带爬地冲过最后几十步的开阔地,一头扎进了“水鬼窑”那阴森漆黑的入口之中。
【二】
窑洞内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宽敞,但也更加破败阴森。入口处因为半边坍塌,光线尚能透入一些,勉强能看清地面堆积着厚厚的淤泥、破碎的砖瓦和不知名的杂物,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水腥味和一种淡淡的、难以形容的甜腥锈蚀气——与冯家庄地底、守陵人身上、以及冯老爷信中描述的“荒”气有些相似,但似乎更加稀薄、更加……“陈旧”。
窑洞向内延伸,深处一片漆黑,看不清尽头。最引人注目的是,窑洞中央靠里的位置,地面并非实土,而是一个直径数丈的、漆黑的、深不见底的水潭!水潭边缘参差不齐,与地面岩石融为一体,水面异常平静,如同墨汁,没有丝毫波澜,映照着入口处透入的微光,泛着幽幽的、令人心悸的暗色。
寒气,正是从这水潭中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让刚刚剧烈运动后的众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就是这里了……”栓子压低声音,警惕地环顾四周,尤其是水潭和黑暗的深处,“这水潭应该就是连通地下水脉的节点。冯老爷会把东西藏在哪里?”
三爷和徐老蔫也打量着环境。窑洞壁上有不少人工开凿的凹槽和放置油灯的痕迹,但早已废弃。水潭周围的地面相对平整,似乎被刻意清理过。
“既然是隐秘节点,藏匿之处必然极为隐蔽,且很可能与水有关。”徐老蔫低声道,“会不会……在水潭底下?”
众人看向那漆黑如墨、深不见底的水潭,都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寒意。这水看起来就冰冷刺骨,而且谁知道下面有多深,有没有暗流,甚至有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我先下去探探。”栓子咬了咬牙,开始脱去外面湿透的破烂外衣,露出精悍的身躯。他是众人中最熟悉水性,也是体力相对最好的。
“栓子哥,小心!”水生担忧道。
栓子点点头,活动了一下手脚,深吸一口气,走到水潭边,用脚尖试了试水温——冰冷刺骨!他皱了皱眉,但没有退缩,再次深吸气,一个猛子扎入了漆黑的水潭之中。
水面溅起一朵不大的浪花,随即恢复平静,只有一圈圈涟漪缓缓荡开。众人屏息凝神,紧紧盯着水面,心中默默计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水面毫无动静。十秒、二十秒、三十秒……栓子还没上来!水生等人的心一点点揪紧。
就在众人快要忍不住想呼喊或者做点什么的时候,“哗啦”一声,栓子的脑袋猛地从距离入水点几步远的水面冒了出来,大口喘着粗气,脸色发青,嘴唇冻得乌紫。
“怎么样?”三爷急忙问道。
栓子游回岸边,被同伴拉上来,浑身不住地颤抖,牙齿格格作响:“下……下面……很深……水冰冷……有暗流……潭底……好像有东西……但我没看清……就被暗流推开了……需要……需要石头……沉下去……”
暗流?潭底有东西?
众人精神一振。栓子虽然没看清,但潭底有异常,很可能就是藏匿点!
“找石头!绑在身上,沉下去看!”徐老蔫立刻道。
窑洞里别的不多,废弃的砖石不少。他们很快找来几块大小合适、相对平整的石板,又撕扯下衣物拧成绳子(本就破烂不堪),准备绑在身上作为配重。
但问题来了,除了栓子,谁的水性能在冰冷刺骨、有暗流的深潭下支撑更久?三爷和徐老蔫年老体弱,肯定不行。水生会点水,但在这种环境下显然不够。另外两个汉子水性一般。
“还是我下去!”栓子喘息稍平,咬牙道,“这次绑上石头,直接沉底!你们拉好绳子,觉得不对劲或者我扯绳子,就立刻把我拉上来!”
没有更好的办法。众人将石板用“布绳”紧紧绑在栓子后背和腰间,另一头由两个汉子在岸上牢牢抓住。
栓子再次深吸几口气,活动了一下冻得有些僵硬的手脚,对众人点点头,然后抱着另一块稍小的石头,再次沉入了漆黑的水潭。
水面冒出一串气泡,然后恢复平静。岸上众人紧握着绳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面和水绳的动静。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更加漫长。绳子缓缓下沉,很快绷直。众人能感觉到绳子另一端传来的重量和微微的晃动(可能是暗流冲击)。一分钟、两分钟……栓子在水下能憋气这么久吗?
就在水生忍不住想要催促拉绳子时,手中的绳子突然剧烈地晃动了几下!然后猛地被向下扯动!
“拉!快拉!”三爷急道。
两个汉子立刻用力往回拉拽绳子。绳子很沉,水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挣扎、在对抗。水生也扑上去帮忙。四人合力,艰难地将绳子一点点往回拉。
终于,“哗啦”一声巨响,栓子破水而出,被他带出来的,还有一大片水花和……一个黑乎乎、裹满淤泥和水草、大约一尺见方的方形石盒!
栓子被拖上岸,脸色已经不是发青,而是惨白中透着一种不祥的灰败,整个人瘫倒在地,剧烈咳嗽,咳出的水都带着冰碴子,身体蜷缩成一团,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显然已经失温严重。
“栓子哥!”水生连忙脱下自己还算稍干的外衣(其实也半湿),裹在栓子身上,另外两人也帮忙搓揉他的四肢。
“快……看看……盒子……”栓子牙齿打颤,用尽力气说道。
众人的目光立刻转向那个被拖上来的石盒。石盒密封得很好,边缘有凹陷的沟槽,似乎原本有某种软质材料填充防水,虽然浸泡多年,但并未完全损坏。盒盖与盒体之间,被一种黑色的、像是沥青又混合了其他物质的粘合物封死。
徐老蔫捡起一块尖锐的石片,小心翼翼地刮掉那些黑色的封胶。封胶虽然坚硬,但在水中浸泡多年,已经有些酥脆。刮掉大半后,三爷和另一个汉子用刀尖插入缝隙,用力一撬!
“咔”的一声,盒盖被撬开了一条缝。一股更加浓郁的、陈年的水腥气和一种淡淡的、奇异的玉石气息,从缝隙中飘出。
水生用手扳住盒盖,用力一掀!
盒盖完全打开。
盒内没有进水,铺着一层已经变成暗黄色的丝绸(或其他织物),丝绸之上,静静地躺着一块东西。
那是一块大约成人巴掌大小、厚约寸许的……玉?或者说,像是玉的材质。颜色是一种极其温润、内敛的乳白色,中间夹杂着几缕仿佛天然形成的、暗红如血的丝状纹路。玉块的形状不规则,边缘有明显的断裂痕迹——这果然只是半块!另外一半不知所踪。
这半块玉躺在盒中,在昏暗的光线下,竟然仿佛自身散发着极其微弱、却不容忽视的温润光华。靠近它,能感到一种奇异的、仿佛能安抚心神的宁静气息,与这阴森寒冷的窑洞、漆黑的水潭格格不入。
“墟眼……半块墟眼!”三爷声音颤抖,充满了激动和敬畏。
水生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那半块玉从盒中取出。入手温润,并不冰冷,反而有一种暖意,沿着手臂缓缓蔓延,让他因寒冷和紧张而紧绷的神经都似乎舒缓了一瞬。玉上的血色丝纹,在微弱光线下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流转。
这就是能封印“荒”、拯救所有人的关键之一!
然而,就在众人为找到“墟眼”而稍微松了口气时,异变突生!
首先是水潭。原本平静如镜的水面,毫无征兆地开始剧烈翻涌起来!中心冒出大股大股的气泡,仿佛水下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苏醒、上浮!同时,那一直存在的、淡淡的甜腥锈蚀气味,骤然变得浓郁刺鼻!
紧接着,窑洞深处、那片一直笼罩在黑暗中的区域,传来了令人牙酸的、仿佛无数爪子刮擦岩石的“窸窸窣窣”声,由远及近,迅速逼来!黑暗中,亮起了几点幽幽的、暗红色的光点,如同鬼火,充满了嗜血和疯狂!
“不好!”徐老蔫脸色剧变,嘶声喊道,“是‘荒’气侵染的东西!我们拿走‘墟眼’,惊动了它们!快跑!”
几乎在他喊出声的同时,翻涌的水潭中,数条漆黑滑腻、布满吸盘和恶心瘤状物的、如同放大版水蛭又混合了章鱼触手的怪物,猛地探出水面,朝着岸边众人狠狠抽打、缠绕而来!
而黑暗深处,那些暗红色的光点也急速逼近,显露出其真容——那是几只形似人形、但四肢扭曲、皮肤溃烂流脓、眼睛只剩下暗红光芒的“东西”!它们手脚并用地爬行、跳跃,发出非人的嗬嗬声,扑向众人!
“啊——!”一个汉子猝不及防,被一条水潭中伸出的触手缠住了脚踝,惨叫着被拖向水潭!
“砍断它!”栓子虽然虚弱,却反应极快,抄起地上的砍刀,狠狠斩向那触手!
“噗嗤!”触手被砍断一截,喷出墨绿色的腥臭汁液,但断掉的部分依然死死缠绕着那汉子的脚踝,更多的触手从水潭中伸出!
与此同时,那几只从黑暗中扑出的“人形怪物”也到了近前!它们动作迅猛,力大无比,爪子锋利,张嘴嘶吼时露出森森利齿!
“保护‘墟眼’!快撤!往窑口撤!”三爷声嘶力竭地喊道,挥动手中的木棍,勉强挡开一只扑向水生的怪物。
场面瞬间大乱!冰冷的水潭怪物,癫狂的人形怪物,前后夹击,将他们困在了这恐怖的“水鬼窑”中!
水生紧紧抱着那半块温润的“墟眼”,在混乱中被徐老蔫和另一个尚能战斗的汉子护在中间,拼命朝着窑口方向且战且退。栓子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挥舞砍刀断后,与触手和怪物搏杀。
腥臭的汁液飞溅,非人的嘶吼和人类的怒喝惨叫混杂在一起。不断有触手被斩断,也不断有怪物被打退又扑上。那个被触手拖拽的汉子,在同伴的拼死救援下,终于挣脱,但小腿已是血肉模糊。
他们距离窑口只有十几步,但这十几步,却如同天堑。越来越多的触手从水潭伸出,黑暗中也涌出更多的暗红眼睛。显然,拿走“墟眼”的行为,彻底激怒了盘踞在此、受“荒”气侵染的怪物,或者……触动了某种防卫机制!
“这样不行!我们冲不出去!”栓子一边格挡,一边焦急地吼道,他的体力已经快到极限。
水生看着怀中微微发光的“墟眼”,又看了看拼命保护他的众人,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脑海。冯老爷信里说,“守陵令”能略微抵御“荒”气侵蚀,“破障锥”专破异常实体……
他猛地将“墟眼”塞给旁边的徐老蔫,快速从怀中包裹里摸出那枚沉重的“守陵令”和黝黑的“破障锥”。
“徐爷爷!拿好玉!”水生喊道,然后将“守陵令”紧紧握在左手,冰凉的令牌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散发出的那股宁静气息似乎强了一点点,周围弥漫的甜腥锈蚀气被稍稍推开。他右手则握紧了“破障锥”。
他不知道具体怎么用,但此刻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他看向最近的一条正凌空抽打而来的粗大触手,鼓足勇气,不退反进,在触手即将抽中他的瞬间,猛地将右手中的“破障锥”,狠狠刺向了触手!
没有想象中利刃入肉的顺畅感。锥尖触碰到那滑腻坚韧的触手表皮时,仿佛遇到了极大的阻力,但紧接着,“破障锥”上那些细微的螺旋纹路似乎亮起了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乌光!
“噗——嗤!”
一种仿佛灼热铁器插入冷水、又像是皮革被强行撕裂的怪异声响中,“破障锥”竟然真的刺了进去!而且,被刺中的触手部位,立刻冒起一股黑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触手剧烈抽搐、萎缩,迅速变得干枯焦黑,无力地垂落下去!
有效!“破障锥”真的对这些怪物有效!
水生精神大振!他左手举着“守陵令”,右手挥舞“破障锥”,主动冲向挡路的怪物和触手!
“守陵令”似乎形成了一层微弱的气场,让那些怪物靠近时动作出现了一丝迟缓和厌恶。而“破障锥”更是无往不利,无论是滑腻的触手还是癫狂的人形怪物,只要被刺中,立刻就会被那股诡异的乌光侵蚀、消融、失去活性!
“跟着水生!冲出去!”栓子见状,狂喜大喊,也鼓起余勇,砍刀挥舞得更加凶猛。
有了水生这突如其来的“神兵利器”,众人的压力大减。他们以水生为箭头,三爷和徐老蔫护着“墟眼”在中间,其他人断后,硬生生地从怪物群中杀开了一条血路,冲出了“水鬼窑”那阴森的洞口!
外面天色更加昏暗,似乎真的要下雨了。他们不敢停留,甚至顾不上分辨方向,沿着来时的碎石沟壑,连滚带爬地往回跑,身后,“水鬼窑”内传来愤怒(如果那些怪物有情绪的话)的嘶吼和翻涌的水声,但那些怪物似乎受限于某种原因,并未追出窑口太远。
一直跑到彻底听不见窑洞方向的任何异响,跑到了一处相对隐蔽的、溪流边的茂密树林中,六人才精疲力尽地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有余悸。
每个人身上都挂了彩,栓子和那个被触手所伤的汉子伤势较重,水生也因为过度紧张和挥舞“破障锥”(使用这锥子似乎也消耗精神力)而脸色苍白,握着锥子的右手微微颤抖。
但无论如何,他们活下来了,而且……找到了半块“墟眼”!
水生看着徐老蔫怀中那温润发光的半块古玉,又看了看手中沾着怪物腥臭液体的“破障锥”和依旧冰凉的“守陵令”,心中五味杂陈。希望近在眼前,但前路,似乎更加凶险莫测了。
另外半块“墟眼”在哪里?那恐怖的“归墟之门”后面,又是什么景象?少爷……还能救出来吗?
(第三十九章 完)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刘寨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投身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丛书》杂志社副主编。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并于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同时有二十多篇诗词荣获专家评审金奖,其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在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合举办的“春笋杯”文学评奖中获得一等奖。“2024——2025年荣获《中国艺术家》杂志社年度优秀作者称号”荣誉证书!
早期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代表作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影畔》《磁场》《江山咏怀十首》《尘寰感怀十四韵》《浮生不词》《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来,先后出版《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及《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其长篇小说创作涵盖《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尘缘债海录》《闭聪录》《三界因果录》《般若红尘录》《佛心石》《松树沟的教书人》《向阳而生》《静水深流》《尘缘未央》《风水宝鉴》《逆行者》《黄土深处的回响》《经纬沧桑》《青蝉志异》《荒冢野史》《青峦血》《乡土之上》《素心笺》《逆流而上》《残霜刃》《山医》《翠峦烟雨录》《血秧》《地脉藏龙》《北辰星墟录》《九星龙脉诀》《三合缘》《无相剑诀》《青峰狐缘》《云台山寺传奇》《青娥听法录》《九渊重光录》《明光剑影录》《与自己的休战书》《看开的快乐》《青山锋芒》《无处安放的青春》《归园蜜语》《听雨居》《山中人》《山与海的对话》《乡村的饭香》《稻草》《轻描淡写》《香魂蝶魄录》《云岭茶香》《山岚深处的约定》《青山依旧锁情深》《青山遮不住》《云雾深处的誓言》《山茶谣》《青山几万重》《溪山烟雨录》《黄土魂》《锈钉记》《荒山泪》《残影碑》《沧海横流》《山鬼》《千秋山河鉴》《无锋之怒》《天命箴言录》《破相思》《碧落红尘》《无待神帝》《明月孤刀》《灵台照影录》《荒原之恋》《雾隐相思佩》《孤灯断剑录》《龙脉诡谭》《云梦相思骨》《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痣命天机》《千峰辞》《幽冥山缘录》《明月孤鸿》《龙渊剑影》《荒岭残灯录》《天衍道行》《灵渊觉行》《悟光神域》《天命裁缝铺》《剑匣里的心跳》《玉碎京华》《九转星穹诀》《心相山海》《星陨幽冥录》《九霄龙吟传》《天咒秘玄录》《璇玑血》《玉阙恩仇录》《一句顶半生》系列二十六部,以及《济公逍遥遊》系列三十部。长篇小说总创作量达三百余部,作品总数一万余篇,目前大部分仍在整理陆续发表中。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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