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多岁的人,身体像破旧的房子,修补不完的漏洞,不知道哪一天坍塌。她孤身一人。老伴儿几年前就去世了。独生女儿在外地,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班,不是说来就能来的。去医院吧?天色越来越黑,会不会瘫在路上?那也得去。她不会操作“滴滴”约车,只好到路边守株待兔等候出租车。这时,邻居陈阿姨看见了,问明究竟,想陪她一起去医院,却被邱凤拒绝了,不到万不得已,哪好意思麻烦人家?再说陈阿姨年龄比自己还大呢。分诊台护士测血压,问病情,把邱凤分到红区。急诊分红区和橙区,红区是重病号,需要立即抢救。邱凤得了什么重病呢?医生怀疑是胃出血,因为邱凤说了,排泄物有黑色。医生穷追不舍:是怎样的一种黑?多大面积的黑?除了黑还有什么色?邱凤说不清楚。医生采取了最紧急的措施,护士帮她刷医保卡办手续,搀扶她走进红区。做完彩超,护士把她放躺到移动病床上,把些个不知名称的仪器,通过十几条线连接到她身上,查这查那。挂上吊瓶打针,等待检查结果时,邱凤肚子疼痛略有减轻。她一直纠结一个问题,晚年,患重病以后怎么办?有朋友说:如果病重,经抢救仍然不能有尊严地活着,连累家人,那就不要抢救了。邱凤也赞同。但是,抢救前怎么就能判定抢救后的结果呢?也是一个麻烦事。邱凤想小便。她忍痛坐起来,把两腿挪到床沿,抬头望望高出头顶的吊瓶,为难了。这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位50多岁的妇女,轻声问了一句:“想上厕所?要护工不?”“每天500。病情不重还可以优惠点。”妇女来热情劲了,主动上前摘下吊瓶。右边临床一位护理家人的姑娘赶忙走近接过妇女手里的吊瓶,对邱凤阿姨说:“不请护工,就不能让她伸手。我来帮你吧。”在往洗手间走的时候,她继续说,“医院不允许这些社会上的护工擅自闯进医院里来。”左边病床上一位45岁左右的单身女士,正在挂吊瓶打针,听到聊起陪护病号的话题,也来插话。她因胸疼,打车过来,被送进了红区,打针以后胸疼有所缓解。她说:“一个人过日子,不要说老了的时候不好办,没老的时候也不好办,特别是病重以后。都说找护工,就这价码,短期可以硬撑,要是长年卧床不起,咋办?一天500,一个月就15000,一年就18万呢,雇得起雇不起呀?”邱凤在急诊室折腾了几个小时,医生根据检查结果诊断,胃里没有出血的迹象,确诊为浅表性胃炎。打针吃药肚子也不疼了。医生要邱凤住院,至少观察一夜。邱凤都拒绝了,执意要回家,医生不得不同意。第二天,邻居陈阿姨上门看望邱凤。问了病情以后,他们更多地聊到患病以后的陪护话题。邱凤回忆起老伴在世的时候,陪护的艰难。老伴做胃肠镜检查,查出肠子里有纤维瘤,顺便切除。术后,医生要求平躺在病床上,72小时不准翻身,不准饮食,注射营养液维持,这可把邱凤难坏了,三天三夜,接屎接尿,夜里,如果旁边有空闲病床还可以睡一会,没空床就得靠在椅子上。女儿知道了急得哭着要回来照顾她爸,可是根本没法脱身。幸好在这有个外甥,两人轮换,勉强度过难关。”陈阿姨75岁了,老伴去世6年。虽说儿子住在同城,但更多的时间也自己一个人生活。她也关注独身患者的陪护,她对本小区的邻居吕大姐住院接受“无陪护”服务感到很新鲜,很有兴趣。吕大姐79岁,患胸骨后结节性甲状腺肿,入院治疗,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选择了“无陪护”护理,出院后,带回来很多信息。说话间,透过窗户看到吕大姐坐着电动轮椅就在跟前,邱凤和陈阿姨走出房门,来到吕大姐轮椅旁边,陈阿姨说:“大姐,你住院的时候,选择了‘无陪护’服务,是吧?”吕大姐耳不聋,说话也清楚::“是的,选择‘无陪护服务’,让孩子们脱个清身,孩子们也同意。”她笑着说,“‘无陪护服务’是国家试点项目,是按照国家医保局的要求进行的,减轻家人负担,确保患者享有周到的服务,解决子女无法全程陪同问题。”看到邱凤侧耳细听的样子,吕大姐讲得更认真了,“护理员都是有资质的,很专业,很细心。每天早上给洗脸、擦身,帮助上厕所、梳头发,晚上还给打热水泡脚。”邱凤心灵打开一扇门,亮堂起来。但是她对陪护昂贵的费用很担忧。吕大姐拿出从医院带回来的文件材料,一边看一边告诉她,试点就包括优化、调整护理价格政策,根据患者病情和陪护服务的依赖程度,按照“一病一策”制定收费标准,三、六、九等,各式各样。原则是,“不高于市场价、节假日不涨价”。医院对于绿色通道、无家属在场的急救患者、特殊情况无力支付的患者,减免陪护费。邱凤好像看到了心头之病已有解药,车到山下,路在眼前。三位老阿姨聊着聊着,不知不觉晚霞染红了天边,映红了他们微笑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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