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河访机四，温情满心头

               一场浸满温情的意外相逢

                        文/张海霞

    “我想起来你父亲的容貌了，长方脸，高个儿，挺随和的。我们应该认识。只是名字和人我一下子没对上号。我们能遇见，真是有缘！”

     采访结束后的第二天，我正在写稿子，闫阿姨发来了这段话，让昨天的感动又一次涌上心头。而这一切的起点，源于我为了搜集机四厂的资料四处走访知情者。张喜魁老师偶然发来一张沙河机四人的合影，说：“这些都是机四厂的人，沙河的。”这句话让我心头一动，随口说有时间了一定去采访。张老师是个热心肠，立刻帮我联系，很快对接好了当地的机四前辈。这趟沙河之行，就这样突然成行了。出发前，我只当是一次寻常的采访，却没料到，等待我的是一场浸满温情的意外相逢。

    车子缓缓驶入闫阿姨家门口时，远远就看见几位老人站在路边等候。见我们的车来，他们不约而同地挥手致意。那热切的眼神，那股亲热劲儿，仿佛在迎接久别归家的亲人，瞬间驱散了我心中的生疏感。

    大家落座后，阿姨拉着我的手说：“知道你们要来，我激动的一晚上没睡，翻出好多老照片，躺在床上回忆起在机四工作时的点点滴滴的。我们都猜，写文章做视频的很可能是机四厂的子弟，每一期我们都看。”她问我：“你是在机四厂长大的？”我点点头。一位叔叔迫不及待地问：“你父亲叫什么？”当我说出父亲名字时，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哎呦，都是熟人，认识认识！”一位阿姨激动地说：“我猜的没错吧，是张师傅家的孩子！那时候我和你父亲在一个车间，他还是我师傅呢。我还去过你们家，那时你才五六岁。”阿姨问起父亲的近况，我心头一热，眼圈就红了，告诉她父亲已经过世多年了。我和阿姨紧紧相拥，她说：“你父亲人可好了，实诚，不会花言巧语，就是有时候爱喝点小酒。”阿姨动情地说着，声音里满是慈爱。这些藏在心底的细节被故人轻轻提起，像一股暖流，瞬间冲散了彼此的生疏，心里又酸又暖。

    闫阿姨指着泛黄的老照片一一指给我看——机四厂的办公楼、厂门口、十车间。“当年我就在这个办公室当打字员。”说到1978年在厂门口拍的那张照片时，她的声音突然轻快起来：“那会儿我才十八九岁，刚领完奖，还戴着大红花呢。”照片里梳着长辫的少女，与眼前银发的阿姨渐渐重叠。一晃五十年过去，当年那群小姑娘小伙子都已鬓角染霜，可说起机四厂的往事，他们眼里依旧闪着光。时光在这一瞬间变得柔软起来。

    午饭时分，小小的雅间里洋溢着家的温暖。大家亲切地叫着我的名字，不停往我碗里夹菜、倒水，没有半分生分。敬酒时，他们执意要先敬我。我慌忙起身，酒杯在手中微微发颤——作为晚辈，这本该是我先敬长辈们才对啊！

    “你就坐着，”张阿姨轻轻按住我的肩膀，“在我们眼里，你永远都是那个在机四厂里跑来跑去的小丫头。”她的话语温柔却坚定，让我既感动又不安。这份深情，让我受之有愧，却又推辞不得。

    我们共同举杯感谢张喜魁老师。若不是他牵线，这场重逢、这些回忆，或许永远藏在时光里。他给我的不只是一个采访机会，更是一场跨越时空的温暖重逢。

    大家兴致勃勃地聊起当年厂里的食堂：一毛钱的土豆丝、两毛五的水汆丸子，还有威县老师傅做的吊炉烙饼，那味道至今回味无穷；聊起周末结伴去爬山，下雪天也要去，步行到浆水翻过一座山就到。甚至说起爬山迷路找不到家的慌张，她们还记得去附近村里苹果园买红玉苹果的趣事，那时年轻的身影洒满了山间小路。

    张阿姨回忆起在配电室上班的日子，忍不住笑了。当年男工友们都把钳子、扳子挎在腰上，她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嫌那样不好看，偏要把工具包背在肩上。闫阿姨则记得，军号一响，通往厂区的路上全是人。她站在办公室窗边看，那人流像潮水般往厂里涌，如今想起来依旧觉得震撼。

    说着说着，大家笑作一团。笑声中，皱纹里绽放出了青春的光彩，仿佛回到了年少时光。

    他们回忆起十八九岁离家时的青涩。1977年3月2日进厂，先在新工连待了四十天才分到各车间。那时最小的才十五六岁，第一次离开家。吃饭没有汤水，只有菜和馒头，生活不习惯。特别想家时又赶上倒春寒，都没带厚衣服，老师傅们就从家里拿衣服给他们穿。有人调走多年再回去，师傅依然执意邀请到家里吃饭。尽管当时生活条件差，让自家孩子从各自家里带菜，也要凑几个菜招待。说起这些，叔叔阿姨们语气里满是怀念：“那时候的师徒情，真的亲如父子、父女。”老师傅们像对待自己孩子般关爱学员，甚至学员有什么事，只要和师傅说一声就不用管了。

    阿姨回忆起当年与丈夫两地分居时住在母子宿舍，一间平房，有个小院，厨房在里边。说到送孩子去托儿所，要先把孩子哄睡才能去上班，否则孩子会拽着裤腿不让走。往事在饭桌上缓缓流淌，笑声与感慨交织。这就是一代机四人的真实写照——在艰苦中创造温暖，在平凡中书写不凡。

    闫阿姨还精准地补充，机四厂生产的是五六式7.62毫米半自动步枪。因当年做打字员，天天打印相关材料，这些细节早已刻进了记忆里。

    席间，一位叔叔对我说：“要是写文章，把咱沙河机四人好好写写。”这句话让我既感动又惶恐，生怕笔力不够，描绘不出他们的热情。

    返程路上，车窗外的风景向后退去，我心里却装得满满当当。张喜魁老师的热心，让我遇见这群可敬可亲的人；这些看着我长大的长辈们，用最质朴的方式让我感受到什么是血浓于水的工友情谊，更让我懂得了“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含义。他们的团结，是五十年前一起进厂、相互扶持的情分；他们的真挚，是见了故人之女便掏心掏肺的热肠。不是所有机四人都能将情谊刻进骨子里，而我何其幸运，遇见了沙河这群最纯粹的机四人。这份情，历经岁月磨洗，依然真挚如初。

    他们的真挚像一股暖流淌进心底，让我更加明白：机四厂的故事不仅是一段工业记忆，更是一群人滚烫的青春与情谊。这份温情，我会好好写进文字里，让机四的故事带着这份滚烫的人情，一直流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