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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角的棱镜:孤独与联结的即兴注脚

地铁钻出地下隧道时,阳光正斜斜地淌过沿街的梧桐,像一把钝刀温柔地切开城市的肌理。我踩着光斑拐进朝山街——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发亮,两侧是黛瓦白墙的老建筑,飞檐下挂着红灯笼,风一吹便轻轻摇晃,晕开满地暖红。没有导航,没有目的地,这种“失控感”在效率至上的日子里,竟成了奢侈的反叛。刘瑜曾写“孤独是自我的影子,越明亮的地方,影子越清晰”,而这场朝山街的随步,或许正是与影子对视的契机。

推开街旁一家“老布新裁”的小店玻璃门时,像闯入了另一个时空——不是寻常服装店的亮白冷光,而是暖黄灯光裹着暗红墙纹,把案头的青花瓷瓶、墙角的西洋雕花柜都浸得温软。柜台上摆着刚出炉的桂花糕,甜香混着老木头的气息漫在空气里,店主是个扎蓝布围裙的姑娘,鬓边别着一朵干制的杭白菊,递来热饮时轻声说“刚泡的桂花乌龙,解乏”,杯沿的温度透过指尖蔓延开来。挑衣服的间隙,指尖碰过一件绣着莓果的短褂,丝线裹着绒绒的光,细腻得像姥姥当年纳的鞋底;转身见贵妃榻边的绿瓷茶壶冒着细烟,白汽袅袅缠上柜顶悬挂的竹编灯笼,衬得镜中自己的影子都慢了半拍。连试衣间都裹着丝绒帘,坐下来换鞋时,脚踝蹭到的红绒凳像团化不开的云,软乎乎的触感漫上来,忽然想起小时候在姥姥家,总爱蜷在铺着绒毯的藤椅上听她讲老杭州的故事。这无需寒暄的善意,恰是朝山街独有的温柔,也是成年人社交里最舒服的联结。

走出小店继续沿朝山街漫行,青石板路的缝隙里嵌着枯黄的落叶,踩上去发出“沙沙”的轻响。街角的旧货店紧邻着一家百年馄饨铺,木招牌上“张阿婆馄饨”四个字被烟火熏得微微发黑,蒸腾的热气里飘着鲜美的骨汤香气,排队的人沿着墙根站成一串,低声聊着家常。就在这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打破了老街的宁静——三个穿着古风cosplay服饰的青年迎面走来,墨色广袖长袍绣着银线云纹,腰间挂着玉佩,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与朝山街的黛瓦红灯笼相映成趣。其中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姑娘看见我盯着她的裙摆,笑着停下脚步:“姐姐也喜欢古风吗?我们特意来朝山街取景,这里的青石板和老建筑拍出来超有感觉。”我指了指她袖口的刺绣:“这纹样真精致,和街上的老氛围太搭了。”她眼睛一亮,拉起同伴的衣袖展示:“我们特意选了带杭绣元素的款式,想把传统和喜欢的角色结合起来。你看这云纹,和那边拱桥上的栏板雕花是不是很像?”说话间,另一个穿月白长衫的男生补充道:“朝山街既有老味道,又不排斥新事物,就像我们cosplay,也是用自己的方式喜欢传统呀。”简短的对话间,陌生的距离感悄然消融,就像刘瑜说的“联结不必深如江海,有时只是一句恰逢其时的共鸣”。看着他们举着相机在红灯笼下取景,长袍扫过青石板路,忽然觉得老街的时光变得鲜活起来——传统与新潮在此刻碰撞,孤独的个体因共同的热爱产生联结,这正是朝山街最动人的包容性。

旧货店门口挂着盏蒙尘的黄铜吊灯,戴老花镜的老太太坐在藤椅上翻诗集,手边放着一碗凉透的馄饨,碗沿结着薄薄的油花。她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cosplay青年,嘴角露出温和的笑意:“现在的年轻人真有意思,穿得漂漂亮亮的,给老街添了不少生气。”货架上除了民国胭脂盒、八十年代铁皮青蛙,还摆着几顶旧毡帽、一把竹编油布伞,最显眼的是一个贴着“西湖游船票”标签的铁皮盒,里面装着泛黄的老照片,照片里的朝山街还带着旧时的模样。我拿起那个边缘磨损的木质相框,背面“1998年夏,于朝山街”的字迹被汗水晕开了些许,指腹抚过纸面的凹凸感,忽然与方才在小店触到的丝绒、绒凳的触感重叠——我们终其一生都在寻找联结,却往往在这些带着地域印记的旧物与不期而遇的相遇里,触摸到最柔软的共鸣。这些被珍视又被遗落的物件、朝山街独有的烟火气,还有跨代际的温柔注视,正是孤独的具象化,却在相遇的瞬间,完成了跨越时空与年龄的联结。

手作面包店的麦香混着隔壁花店的玫瑰芬芳,顺着朝山街的风飘来,与不远处糖画摊的焦糖甜香缠在一起。扎马尾的店员打包时塞给我一颗柠檬糖:“配面包吃,解腻。”糖纸是复古的条纹样式,撕开时发出清脆的声响,酸意瞬间在舌尖炸开。我靠在窗边的吧台前,看着穿西装的上班族捧着刚买的馄饨匆匆走过,袖口沾着些许油星;背着画板的学生蹲在青石板路上,对着cosplay青年与红灯笼的组合写生,橡皮屑落在地面积成小小的堆;老夫妻手牵手踱步,老头停在糖画摊前,指着转出来的“龙”形糖画,给老太太细细讲解,眉眼间满是宠溺。不远处的拱桥上,cosplay青年们正和一位举着相机的老大爷聊天,老大爷笑着说:“我在这里住了一辈子,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衣裳,你们可得多拍几张,让更多人看看朝山街的美。”快门声与馄饨铺的吆喝声、风吹灯笼的摇晃声、青年们的笑声交织在一起,成了朝山街最鲜活的背景音。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轨道里,被孤独包裹,却又在不经意间与他人产生交集——店员递来面包时指尖的温度,路人写生时不小心蹭到我衣角的颜料,cosplay青年眼里的热忱,甚至糖画师傅浇糖时“滋滋”的声响,都是联结的碎片。刘瑜曾犀利地指出,“现代人的联结,往往是选择性的、功利性的”,但这场朝山街的随步让我明白,最纯粹的联结,恰恰藏在这些无需目的的地域烟火与意外相遇里:你不必认识那个写诗集批注的人,不必知道老夫妻的故事,却能在某个刹那,被同一片街景、同一种热爱触动,感受到彼此生命的温度。

旧书店就藏在朝山街的巷尾,紧邻着一座青砖砌成的老拱桥,门楣上“枕书阁”三个字苍劲有力。风卷着落叶掠过书架,哗啦啦的声响像是时光的低语。书架上除了各类书籍,还摆着一些本地作家的签名本,以及印有朝山街风景的明信片。底层堆着几本被翻烂的《杭州民俗志》,页边画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中间层的小说里夹着干枯的桂花枝,香气依稀可闻;顶层的诗集里夹着一张泛黄的电影票,日期是十年前的某个情人节,影院地址就在朝山街不远处。我抽出一本里尔克的《杜伊诺哀歌》,扉页上蓝墨水的字迹已然褪色:“2015年冬,于朝山街枕书阁,读完雪满青石板。”指尖拂过字迹,忽然想起刚才与cosplay青年的相遇,想起老太太温和的笑意,那些散落在书页里的、与朝山街相关的情绪,就像孤独的坐标,等待着另一个人的偶然发现。我们都是孤独的个体,却在共享的地域记忆与多元的相遇里寻找出口——就像刘瑜所说,“孤独不是缺陷,而是人类存在的本质”,而联结,正是我们对抗这种本质的温柔方式,是朝山街的青石板、桂花香、烟火气,还有这些不期而遇的人和事,让孤独有了可停靠的港湾。

走出朝山街时,夕阳将青石板路染成橘粉色,手里的法棍还带着余温,口袋里的柠檬糖残留着微酸,方才那杯桂花乌龙的香气似乎还萦绕在鼻尖。回头望,老街的灯光次第亮起,红灯笼的光晕映在黛瓦上,馄饨铺的热气与糖画摊的甜香依旧弥漫,“枕书阁”的木门半掩着,透出暖黄的光,不远处的拱桥上,cosplay青年们的身影还在灯光下晃动。这场逛街,与其说是寻找风景,不如说是一场关于孤独与联结的思辨:我们在孤独中坚守自我,又在联结中确认存在;我们渴望被理解,却又畏惧过度的侵入。或许生活的真相,就是在孤独与联结之间找到平衡——像朝山街的青石板与红灯笼,像传统与新潮的碰撞,像那些带着地域印记的旧物与烟火,既保持着自己的棱角,又能折射出彼此的光芒。而逛街哪是买东西呢,是偷了半日时光,在朝山街的老味道与新诗意里,在不期而遇的温暖相遇里,做了场不慌不忙的梦。

本人1991年生人,翟道文: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毕业,曾在中学任教,现喜爱写作,散文,小说诗歌创作。笔名前镇的幸村俊夫,小说《龙脊破尘》连载于番茄和七猫小说网。欢迎各位朋友优秀同仁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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