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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太行绝笔》连载
第二十八回 钢火传薪
木牌立在炉边的第二天，黄崖洞的梨花开了。雪化透的山坳里，几棵老梨树冒出白花花的骨朵，风一吹，花瓣飘进洞口，落在铁砧上、车床旁，还有狗蛋攥着的小刀子上，带着淡淡的香，混着炉火的煤烟味，倒比去年的梨花香更暖些。
狗蛋一早起来就守着木牌，左胳膊敢稍微抬一抬了，他用右手轻轻擦着木牌上的字，梨花瓣落在刻痕里，像给字镶了层白边。老周师傅蹲在炉边锤钢，烧红的钢块放在铁砧上，“叮当”一锤下去，火星子溅起来，落在花瓣上，烫出小窟窿，却没烧着，反倒把梨花香烘得更浓了。
“别总擦了，木牌又不脏。”老周师傅把锤放下，用袖子抹了把汗，少了两根指头的手往洞外指了指，“彭总带着战士们在山口练兵，你去看看，顺便学学打枪——彭总说了，你胳膊好得差不多了，该教你打枪了。”
狗蛋眼睛一亮，却没立刻走，而是把小木枪往木牌旁边放了放，又往炉里添了块煤：“俺看完就回来，参谋长要是看见俺学打枪，肯定高兴。”说完，攥着小刀子往洞外跑，左胳膊不敢甩，就用右手扒着洞壁，脚步轻快得像山雀，梨花瓣粘在他的头发上，也没察觉。
洞口的空地上，彭总正带着战士们练刺杀。他手里握着那把缴获的鬼子军刀，刀身映着阳光，亮得晃眼，却没开刃——彭总说，等将来抗战胜利了，要用这把刀劈柴，给太北煮小米粥。看见狗蛋跑过来，他笑着招手：“狗蛋，过来，俺教你握枪。”
地上放着一把步枪，是上次打鬼子缴获的，枪托上缠着布条，是用左权那只旧棉鞋剩下的布缠的，暖乎乎的。彭总蹲下来，握着狗蛋的右手，把枪托抵在他的肩膀上：“记住，枪托要顶紧，瞄准了再开枪，跟你刻木牌一样，心要静。”
狗蛋点点头，眼睛盯着前面的靶子——是用木板做的，上面画着鬼子的模样，是厂长昨天用参谋长的钢笔描的。他学着彭总的样子，眯起一只眼，枪托顶得肩膀有点疼，却跟刻木牌时的感觉一样，踏实。“彭总，俺要是开枪，能打准不？”他小声问，怕打偏了，给参谋长丢脸。
“能！”彭总拍了拍他的后背，手里还攥着参谋长的烟袋，“伯崇当年教俺打枪，也是这样握着俺的手，说‘心到了，枪就准了’。你刻木牌用心，打枪也用心，肯定能打准。”
狗蛋深吸一口气，扣动了扳机。“砰”的一声，子弹飞出去，打在靶子的肩膀上，没中要害，却比他预想的好。彭总笑着点头：“好样的！再练几次，肯定能打准鬼子的脑袋！”狗蛋也笑了，左胳膊牵扯着疼，却比啥都高兴——他想起参谋长要是在，肯定会拍着他的肩膀说“狗蛋出息了”。
正练着，山口那边传来一阵马蹄声。是二营的通讯员，他骑着一匹枣红马，身上挂着个布包，跑得满头大汗：“彭总！彭总！军区送来了新的图纸，还有老乡们捐的废铁！”
彭总赶紧迎过去，打开布包——里面是几张枪管锻造图，比参谋长画的更细致，还有一堆废铁，有铁锅、铁钉，甚至还有老乡们用的铁锄头，都擦得干干净净，带着点泥土的气息。“太好了！”彭总笑着说，“有了图纸和废铁，咱们能造更多的枪了！”
狗蛋凑过去，摸了摸那些废铁，粗拉拉的，像他刻木牌的梨木。他突然想起啥，拉着彭总的袖子：“彭总，俺能把俺的小刀子融了，造枪不？俺想造一把最好的枪，给参谋长，也给小李子。”——小李子是上次打鬼子牺牲的战士，狗蛋记得他，总给狗蛋塞炒豆子，说“等你胳膊好了，俺教你爬树”。
彭总摸了摸他的头，没说话，只是把参谋长的烟袋递给他：“你问问伯崇，他舍得你把小刀子融了不？”狗蛋接过烟袋，放在耳边听了听，像是听见参谋长在说“小刀子留着，等造好了枪，你用小刀子给枪刻上字，比融了好”。他笑着点头：“参谋长说，让俺留着小刀子，给新枪刻字！”
回到洞里的时候，老周师傅和厂长已经在炉边忙开了。厂长把新图纸铺在铁砧上，用石头压着，老周师傅正把废铁往炉里送，炉火“噼啪”响着，比平时更旺，映得图纸上的字都暖了。看见狗蛋进来，厂长笑着招手：“狗蛋，快来，俺们要造新枪了，你帮俺们递钳子。”
狗蛋跑过去，接过厂长手里的旧钳子——钳口上的机油还没擦，却比啥都顺手。他蹲在炉边，看着老周师傅把烧红的废铁夹出来，放在铁砧上，厂长用钳子夹着，彭总举起大锤，“叮当”一锤下去，钢花溅起来，落在木牌上，映得字更亮了。
“俺爹以前跟俺说，打铁要趁热，造枪要用心。”狗蛋突然开口，手里的钳子攥得更紧了，“俺们要造最好的枪，让战士们拿着，多杀鬼子，给参谋长和小李子报仇。”
老周师傅没说话，只是往炉里添了块煤，火更旺了，映着他眼角的皱纹，也映着木牌上的字。厂长点点头，用钳子夹着烧红的钢块，在铁砧上敲了敲：“对！俺们要造更多的枪，让鬼子听见咱们的锤声就害怕，看见咱们的枪就逃跑！”
日头偏西的时候，第一根枪管的毛坯已经打出来了。是用老乡们捐的铁锅融的钢，烧得发白，在铁砧上敲打着，“叮当”的声音混着炉火的“噼啪”声，飘出洞口，落在梨树上，梨花瓣又落下来，粘在枪管上，像给钢火添了层香。
狗蛋蹲在炉边，手里攥着小刀子，在枪管的毛坯上轻轻刻着——他想刻个“左”字，像小木枪上的那样，刻得浅，却用心。彭总走过来，看着他刻的字，笑着说：“好！每个枪上都刻上‘左’字，让伯崇跟着咱们的枪，一起杀鬼子！”
老周师傅往炉里添了最后一块煤，火渐渐弱了些，却还烧着，映着木牌，映着枪管，映着每个人的脸。洞外的梨花开得更旺了，香气飘进来，混着钢火的味道，像春天的手，轻轻拂过每个人的心头。
狗蛋靠在炉边，看着炉火里跳动的火苗，突然觉得，这炉火，这钢火，这梨花香，还有木牌上的字，都是参谋长在陪着他们。他摸了摸怀里的小刀子，又摸了摸胳膊上的绷带，笑着说：“参谋长，俺们要造新枪了，俺还学会打枪了，将来俺要拿着新枪，杀更多的鬼子，给你报仇，给爹娘报仇！”
彭总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手里的烟袋放在木牌旁边，烟袋杆上的裂痕映着炉火，像参谋长在笑。“伯崇看见了，肯定高兴。”彭总轻声说，“这钢火，是咱们的薪火，只要薪火不断，鬼子就永远打不赢咱们，春天，也会永远留在太行山上。”
老周师傅举起大锤，往铁砧上的枪管毛坯敲了一下——“叮当”，厂长用钳子敲了一下——“叮当”，狗蛋举着小刀子，往枪管上刻的“左”字敲了一下——“叮当”，彭总拿起烟袋，往铁砧上磕了一下——“叮当”。
四声脆响，混在炉火的余温里，飘在梨花香中，像一首歌，唱着钢火，唱着薪火，唱着那些没说完的念想，也唱着那些一定会实现的心愿。狗蛋知道，他们会一直造枪，一直杀鬼子，直到把鬼子赶出中国，直到太行山的梨花，年年都开得这样旺，直到炉火不熄，钢火传薪，永远都在。
2025年深秋作于宿州丽水人家
作者：（桃花沟人）代强
通联：13637184724
地址：安徽宿州市埇桥区道东办事处崔园华府北门路南站
原创首发
文中插图 作者/代强
作者简介：
代强,六零后,本科学历,中共党员,市政协委员,从事高级中学教育39年。现为宿州市作家协会理事，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李百忍纪念馆理事,半朵中文网签约作家,中文网高级专栏作家，丝路都市文化汇签约作家。2025年被半朵文学全国性评选为“十佳作家”，获得全国文学大赛“国彩杯十佳文学奖”,获得新青年“十大金奖”,歌曲《军魂永驻》获得“强军高歌”一等奖。作者40年来笔耕不辍，作品散见于《安徽商报》、《鄂州周刊》、《山东商报》《河南经济报》、《中国矿业报》、《三角洲》、《山西科技报》、《德育报》、《中国乡村杂志》、《参花》等报刊杂志。其著作有《相遇清欢》、《代强文学精品集》、《流金岁月》等二十一部书籍。
主播简历：
美美 安徽合肥人
一个喜欢用声音诠释生活中的一切，在薄情的世界里深情的爱着，平凡自由的诵读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