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辛庄集市的散与神
文｜方宏轮
农历十月初四，晨雾还没褪尽，济南大辛庄的集市已从晨光里苏醒。幸福柳路与书堂街交叉的丁字路口往西道路两旁，摊贩们支起红蓝相间的帐篷，竹筐里的沾化冬枣带着晨露，刚出锅的煎包冒着金黄油光，吆喝声、讨价还价声裹着水汽漫开，把三千年商邑的晨光撞得暖融融的。
跟着山东广播电视报采风团，我循着香味挤进人群，卖饼的摊主系着印着DORA EMON的棕色围裙，摊位上方悬着木牌，“原味、孜然、五香、香辣…”等字样在阳光下明晃晃的。他手腕灵活一翻，乳白面糊从三角漏斗里簌簌落入鏊子，滋滋啦啦的声响里，饼皮迅速隆起金黄的壳，焦香直往人鼻子里钻。
一位白发大爷正用杆秤称栗子，秤砣一压，秤杆翘得高高的：“姑娘放心，秤高高的！”指尖老茧摩挲着那杆透着枣红色的秤杆，木纹里仿佛藏着清乾隆历城县志里“四、九日集”的旧时光。
不远处，金灿灿的爆米花铁锅突然“嘭”地炸开白雾，穿迷彩服的摊主赶忙用木铲归拢金黄米花，那香气里混着童年记忆里脆生生的回响。与不远处大辛庄遗址的方向遥遥相对——三千年前商王经略东方的烟火，似乎正顺着大辛河的脉络，流淌到这方寸摊位上。
炸馓子的大锅旁，滚油翻涌如金色浪潮，面片被老人的手抻成金丝银缕，往油锅里一沉，瞬间膨起透亮的弧，蒸汽里“万事皆顺”的围裙忽隐忽现。
水产摊前，男人正把银光闪闪的刀鱼码进红塑料袋，女人递袋子的手冻得通红，却被鱼身跃动的亮泽映出浅浅笑意。
最角落的矮桌前，老人枯瘦的手正摆弄着制烟机，烟丝簌簌落在桌面，旁边“Silver Stur”的烟盒敞着口，雪白烟身与棕黄烟丝交错，他粗糙指节与精巧烟卷的对照，像一段被时光慢放的老电影。
拐角处的黄年糕摊飘来柿子叶的清香，大娘掀开竹屉，蒸腾的热气里，金黄年糕裹着暗红柿叶，软乎乎地冒着甜香。“用柿子叶蒸，才是老济南的味道！”她麻利地切下一块，糯叽叽的口感混着草木清香在舌尖化开。旁边年轻摊主正对着手机直播：“家人们，这是大辛庄的非遗年糕，现做现发！”镜头扫过集市全景，红柑桔、绿蔬菜、蓝布篷汇成流动的色块，古老的叫卖声与现代电商的直播话术奇妙交融。
逛到集尾时，雾已散尽。几位老人坐在小马扎上聊天，手里把玩着刚买的核桃，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们脸上，皱纹里都盛着笑意。不远处，建设中的大辛庄遗址博物馆轮廓渐显，夯土遗迹与集市的烟火气隔路相望。这集市的“散”，是摊点的错落、人声的驳杂、古今的交织；而“神”，是藏在秤杆起落、炊烟袅袅里的生活本真，是三千年文明从未断档的烟火传承，是让古老的根系扎进当下的土壤，让千年烟火在寻常百姓的日子里，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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