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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乡秋色
泉竹
一转过山嘴儿,就见这道山口子里,满沟筒的稻子翻涌着金色的波浪,一波连一波地流泻出来。在这条小路上行走,连你自己都觉得飘飘悠悠的,好像在浪中游。稻河两旁,一拉溜儿的红高梁,擎着火把,把你一直迎进山里。往前走是果林,树上满挂着苹果、柿子、梨……,犹如悬着无数盏五彩的灯笼。吸一口,香味扑鼻,沁人心脾;看一眼,流甜淌蜜,甜入心底。山坡上,苍郁的松林,同秋风一起长啸低吟,朗诵着秋的诗篇;沟壑里,清澈的泉水,撒着欢儿,打着滚儿,甩出一路丰收的小曲儿。再往里走,便看见婆娑的树影里搖曳出几角房屋,这儿,就是枣花儿峪小学。
老实说,要不是有二年的支教任务在身,这自然、古朴而又优雅的山乡秋色是会让我醉倒的。可现在,咳——,这深山老峪也太偏僻太闭塞了……
这天放了学,我走出学校来散心。对!到山顶上去看看,登高远望,于身心总是有好处的吧!
才爬到半山腰,我已经感到心跳气短,头晕目眩。刚想坐下歇歇脚儿,蓦地,在那梯田坝墙的石缝里,一棵半人高的酸枣树扑入我的眼帘。我的懊丧之情顿时一扫而光。对于那些具有“养心、安神”功用的中草药,我总是怀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我惊喜地喊着向它跑去。
看啊,上面挂满了圆溜溜儿、胖鼓鼓儿的小酸枣儿,都那么光闪闪、水灵灵的,一个个小巧玲珑,象珍珠儿,似玛瑙儿……
我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摘下两个放在手中,还没吃,就有一股酸溜溜的口水顺着喉咙爬上来,我索性放进嘴里。嗬!一咬,竟是这般酥脆脆的,酸里带着一股甜味儿,甜中又夹着一丝香气,顿使人精神大爽!枣仁儿入药需经炒制我是知道的,可我还是咬开一个枣核,把那扁黄的小枣仁儿放进口中,轻轻咀嚼着,细细品味着……
忽然,从山上传来一陈悠扬悦耳的歌声:
小酸枣儿,滴溜溜儿的圆
红通通地挂满山崖边
看见它
准让你嘴里冒酸水儿
说起它
更让人心里溢香甜……
我寻着歌声望去,只见两个姑娘站在山崖上,每人手里拿着一个竹篮,看样子正在釆收小酸枣儿。我转身又向她们那儿跑去。
爬上一块岩石,我喘着气坐下,举目一看,立刻又站了起来:哎呀呀!这儿,才真是小酸枣儿的王国哟!瞧 : 连石旁,岩缝儿都一棵连一棵的,一丛丛,一簇簇,满是酸枣树,有的竟嫩悠悠地长起一人多高。那小酸枣儿也恰如天上星星一般,满目皆是,多得数不清。在夕阳的照耀下,闪放出艳丽的光彩,好看极了。真让人疑心是来到了一个童话世界……
再看那两个姑娘,高个儿的,细条条身材,文静静面孔,秀气中透着一股稳重端庄劲儿。另一个稍矮一点,圆胖脸儿,薄嘴唇儿,沾眼便知,这是一个能说善道的姑娘。
她们一看到我来,立刻停住了歌唱。圆胖脸儿姑娘主动招呼道:“您是新调到我们这儿的老师吧?”
我一边擦汗,一边点了点头。
“闲情逸致来游山,何苦让它累出一身汗呢?"
“不!我是特意来看这小酸枣儿的!"
“特意看小酸枣儿?"
她惊奇地睁大眼睛打量了我一下,又转过身去:“酸枣花儿,你瞧……″
“酸枣花儿?在哪儿?″我愕然地举目在这片枣丛中搜寻。
“嗯?哈哈……″她看我那付认真的样子,先是楞了一下,随即竟毫无顾忌地大笑起来。还挤着眼睛捅了伙伴一下。高个儿姑娘脸红了,悄悄瞪了她一眼。
我莫名其妙地问道:“你——笑什么?”
她把高个儿姑娘往前一推,说:“酸枣花儿嘛?在这儿,她是我们山里的‘卫生院院长’、‘主治医师’,她的乳名儿就叫酸一枣一花儿。"她把后三个字拖着长音说完,又笑了起来。
“噢——”我也忍不住笑了,“好别致的名字呀!”
这时我才发现她们的竹篮已经满是小酸枣儿,旁边还放着两个蛇皮口袋。
“采这么多干什么?"
“做药材呀。我这个司药兼护士经常在她的率领下爬山采药,这大山深处,有的是药材,能医百病。”
“整天云里钻,雾里闯的,多辛苦呀!"
“嗬——,既能治病,又能让大伙少花钱,我们辛苦点算什么?”
我看着一直没有说话的高个儿姑娘问:“这么说,你对各种中草药都很了解了?”
她望着满山崖的小酸枣儿,平静地说:“正在学习。只有书本知识是远远不够的,必须与实际结合起来!"
“跟谁学?”
“她爸爸,一个有名气的退休老中医。”胖脸儿姑娘插嘴。
“你——能谈谈这小酸枣儿吗?"不知为什么,我很想听听这个文静的酸枣花儿姑娘对小酸枣儿的了解和见地。
她伸手从树上摘下一个小酸枣儿,深情地注视着它,说:“这小酸枣儿的功用可大呢!晒干它可以用来沏茶喝,能消食化积,醒脾健胃;枣仁儿是安神镇静的佳药,有宁心敛汗的作用,滋肝补胆的功能,久服能轻身延年长精神;而这些枣核儿、枣皮儿、枣叶儿,又都是很好的禽畜饲料;就连这满身是刺的酸枣儿棵子,砍回家去,把它乍在园子墙上,夹成刺篱笆,也能挡住鸡鸭猪狗,保护蔬菜庄稼呢!"
她看了我一眼,用更加激情的语调接着说:“尤其值得称颂的,是它那种不挑肥拣瘦、不讲价钱、随处都可扎根生长的崇高品格。它从来就没有想过怎样去高人一等,如何去出人头地……你看它,偏在石旁生根,专拣岩缝儿滋长,而把那些水土丰沃的地方都让给了庄稼,让给了树木,让给了花草世界中的众家姐妹……,自己虽然没有长成栋梁之材,却把整个身心都献给了人类,献给了哺育它的大自然……”
她把小酸枣儿放在唇边,轻轻地揉着,吻着,炭墨般的大眼睛里竟浸出了泪花儿,沾湿了长长的眼睫……
我只觉得心里一阵热得发烫。
我用微微发颤的声音问道:“你说……那酸枣花儿……”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随即又坦荡大方地说:“这种鹅黄色的小花儿开得并不出奇,可是它的可贵之处也正在于此。它的颜色虽不那么艳丽,却有一种纯洁朴实的美;花儿的气味儿虽不那么浓郁,却能放出一种幽淡绵长的香;花朵儿虽小,却能结出实实在在的果儿……所以,爸爸给我起了个‘酸枣花儿’的乳名,其实,就是希望我长大能做一个象小酸枣儿一样的人!"
“做一个象小酸枣儿一样的人!"我忽然从心底升起一股激情。是对她的赞许,还是对老中医的崇敬?我沉吟地望着远处的山峦,一任这澎湃的心潮同这如涛似浪的燕岭群峰一起向远方驰去……
“老师,您在想什么?"
我赶忙揉揉眼:“啊……我在想……她说的真好!"
“岂止是说的好,人家才是名副其实,真象这小酸枣儿一样呢!她医学院校毕业,又自学拿到了中医本科文凭。她父亲在城里医院退休时想把她招聘进大医院的,她说什么也没去,决心要改变家乡这深山老峪缺医少药的现状。乡亲们都称赞她,也有很多人至今流着口水为她惋惜呢!"
高个儿姑娘解释说:“那些医学院校毕业的年轻人都想留在城里,留在大医院,怕到山里来。他们喜欢山里的景色和物产,却不喜欢山里的事业,尝鲜果儿,品野味儿,采景拍照,兴致高得很,可一往山里调工作:就哭丧脸儿了。他们喜欢繁华,嫌弃偏僻。即使不得已下来为镀金,他们也从不安心!"
我掏出手帕拭去脸上浸出的汗珠儿。
“您不知道,我们这位酸枣花儿姑娘早说了:既是这山里滋的芽儿,就要在这里开花儿结果儿。乡亲们称她是大山里的‘永久’牌姑娘呢!"
“哦!"我笑着问胖脸儿姑娘,“那么,你呢?是‘永久’牌还是‘飞鸽’牌?"
这一问,她那本来就红润润的脸更红了,低下头,咬着发稍儿,“我正在学她呀!”
“学我?"她前天从市里参加会议回来,是市里的‘三八’红旗手呢!"
她跳过去打了她一下,两个 姑娘搂到一起,都开心地笑了。 这纯洁、朴实、清脆、爽朗的笑声啊,把树上的小酸枣儿都震落下来,顺着山坡直滚……
好浓好浓的秋色哟!
晚霞映红了西天,映红了山崖,也映红了她们的脸,那双亮闪闪、水灵灵的大眼睛,那张圆胖胖、红润润的脸,不正象这小酸枣儿一般美丽、漂亮吗?而更美的,是他们那小酸枣儿一般美丽的心灵。
站在两个年轻的姑娘面前,我忽然感觉象电影上的蒙太奇镜头一样,一下子把自己推到了山脚下,成了一个难以寻觅的小不点儿,而她们,则象两朵开着鹅黄色、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小枣花儿,越开越大,转瞬间便结出两颗玲珑别透、闪光闪亮的小酸枣儿,在山顶上放射着瑰丽夺目的光彩……
作者简介: 泉竹,本名钱振界,文艺爱好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