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镇上的农贸小市场只有到了夏秋季节,路边和空地上才摆满了地摊,郊区的农民肩挑车拉地把自家园子里出产的应季果蔬运来,换些现钱贴补生活。到了冬季,北风呼啸,市场也跟着进入了淡季。

唯独街口有位卖花生的大爷与众不同,无论寒暑,面前总是摆着个粗布口袋,专卖自家炒熟带壳的花生。看来,大爷是市场里极少数靠买卖谋生的小商贩。

大爷一米八几瘦挑的大个头,在市场里特别显眼,只是平素不修边幅,胡子拉碴地挺显老气。但是,大爷炒的花生却是香脆可口,很受欢迎。
那年头,花生可是好东西,营养丰富,既能果腹又能解馋,是大人们理想的下酒菜、孩童们偏爱的小零食。所以,即便是炒熟带壳的花生,卖的价钱却堪比肉价。

那时,母亲每天给我一毛零花钱。起初不懂事,总是一溜烟跑到小市场花个精光。那会儿一毛钱在小孩子手里能做好多事。夏季买根冰棍二分钱;小卖店买个糖球二分钱;书摊看本小人书二分钱;应季的桃、李子、杏等也能买半斤;若是买花生,能买一两,一次就花完了。长大些后,知道了攒钱,每天省几分钱,积少成多。有段时间和邻居燕群哥合伙攒钱还攒出些趣事。文革时父亲受冲击降了薪,在外地工作的姐姐、哥哥都往家寄钱,我也掏出攒下的十元钱交给了母亲。那一刻,母亲的眼圈红了,我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

扯远了,一说起往事,总如流淌的涓涓溪流难以自抑。还是接着说卖花生大爷的事儿吧。我若买花生,必去大爷的摊上,往来多了,彼此便熟识起来。但若说单凭儿时买了几次花生,几十年后仍能忆起大爷的音容,别说您不信,我自己也不信。其实,这记忆的锚点是在大爷闺女身上。

大爷有个闺女。我在大爷的花生摊上见过,听人说,家里就他们爷俩相依度日。姑娘的打扮比村里人时新,比城里人素净。中等个头,身段匀称,胖乎乎的圆脸上缀着几粒雀斑,长得不算漂亮却很耐看。在那个年代出落得这般丰润的姑娘实属不多,周围的人都说,大爷平日里视闺女如掌上明珠。

那年盛夏,市场上突然传开了大爷要为闺女选女婿的消息,大爷声言:“谁出一千元彩礼,闺女嫁给谁!”这在当年堪称天文数字,明码标价的做法更让人们炸开了锅。大人们说,镇上能拿出这个数的人家寥寥无几。我只是核算着这一千元能买多少冰棍、糖球、炒花生?街坊邻里虽然议论纷纷,却无人说"卖闺女"之类的话,多是说大爷一生操劳不易,要给自己留下养老钱,只是数目实在骇人。

秋凉时分,姑娘出嫁了。
那天听人说小两口来小市场了,我便跑去看。新女婿长得白净斯文,很有些书生气,可惜比姑娘矮了半头,走路略有些跛。这会儿,俩人正手挽着手,并排在小市场边的土马路上漫步,脸上漾满了幸福与甜蜜。
我那时年小,不懂情爱,只管看热闹。眼前晃动着小两口的身影,脑子里晃悠的却是那一千块的彩礼钱……
说来也怪,自那以后,卖花生的大爷、他丰润的闺女,还有那个微跛的文静女婿,就像用烙铁深深烙在了记忆里。如今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当年小市场的喧嚣早已散尽,唯有那香脆的花生,仍在记忆深处散发着岁月的芬芳。


鲁鲁文学
主编/审稿:鲁桂华老师
剪辑/美术:路萌
第一千六百七十一期
《儿时的记忆(四) 记忆里的花生香》
徐龙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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