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诗本身即是其诗学主张的完美实践——在严谨的五律框架内,以“船犁月”“箭揽湖”等陌生化意象实现意境创新,恰如尾联所言,在相同的平仄格律中开辟出前人未至的审美疆域。
《盼》一诗以质朴语言承载深沉家国情怀,其艺术魅力与情感张力值得品味:“去路西风岛”以萧瑟西风定调,暗喻历史离乱;“离家八十秋”以数字具象化漫长等待,形成时空张力。二者共同构建了跨越海峡的沧桑叙事背景。“思破胆”以生理感受直击心灵战栗,较传统“断肠”更具冲击力;“望穿眸”化用典故而自然无痕,日日叠加的眺望与眼眸的物理穿透,形成情感对视觉的超越性征服。
颈联巧用“催”与“悦”的动词对峙:历史洪流推着个体前行,而天伦之乐已成九州共识。微观个体与宏观时代的矛盾,深化了盼归的当代意义。尾联将慈母泪洒向海东,以私人情感浸润地理空间,使台湾海峡从政治分界转化为血脉通道。泪水超越物理距离完成情感浇灌,堪称当代乡愁诗的点睛之笔。
四、无题回首一生,思绪跌宕,偶成小诗,竟想不出一个满意的题目,只好无题罢了。故园春已老,胜日兴方酬。耳静因聋福,心清借拙幽。无眠思韵律,断欲舞风流。青酒陪书案,松云枕白头。
附 孙胜权点评:《无题》一诗以隐逸之笔勾勒出超然物外的精神图景,首联“故园春渐老,胜日兴方酬”构建双重时空维度:“故园”承载往昔记忆,“春老”暗喻年华流逝;而“胜日”聚焦当下心境,“兴酬”彰显自得情怀。这种时空张力为全诗奠定了既怀旧又安然的基调。颔联“耳静因聋福,心清借拙幽”运用道家哲学的反向思维:生理缺陷(聋)转化为精神优势(静),世俗贬义(拙)升华为境界升华(幽)。这种“弊而新成”的辩证思维,深得老子“大巧若拙”之三昧。颈联“无眠思韵律,断欲舞风流”展现精神生活的两个面向:“思韵律”指向严谨的创作态,“舞风流”传递洒脱的生命情调。对仗中暗藏因果——正因断绝尘俗欲望,方得艺术真风流。尾联“青酒陪书案,松云枕白头”实现三重融合:青酒与墨香构成味觉通感,松云与白发形成色彩映照,自然意象(松云)与人文符号(书案)最终在“枕”这一动作中达成物我两忘,完成隐士形象的终极定格。
此诗在五律的严整格律中,通过意象的精心择取(选取青酒、松云等25个典型隐逸意象)与哲学意蕴的注入,继承并发展了王维、孟浩然以来的山水田园诗传统,在当代语境下重构了古典士人的精神家园。
附 孙胜权老师点评: 《霜降有怀》一诗以节令为引,通过意象并置与情景反差,巧妙勾勒出游子乡愁的孤寂图景。首联“天阔雁归远,风高鸟怯寒”以广角镜头铺陈深秋画卷。“雁归”与“鸟怯”形成动感对照,既暗合节气物候,又暗示诗人对归途的渴望与现实的畏难。天际雁阵的渐远与风中寒鸟的瑟缩,构成宏观与微观的双重空间压迫,为尾联“遥望”埋下伏笔。颔颈两联通过三组人物镜像强化孤独:“山僧争步急”写方外之人的尘世匆忙,“田父入家安”绘农耕者的归宿从容,而“唯我空听雨”如镜头骤转,将前两联的动态喧嚷收束为静态孤影。“旁人岂裂肝”的诘问,既道出人间悲欢不相通的常态,更凸显诗人肝肠寸断的独特性。尾联“乡愁无可问”将抽象情思具象为可“问”的客体,然“无可问”三字瞬间筑起情感壁垒。最终凝为“黑云端”的视觉锚点,此意象既实写暮云沉厚的天象,又虚指愁绪的浓浊难化。云端阻隔的不仅是地理意义上的故乡,更是心理层面上可望不可即的精神原乡。
全诗在五律的严谨框架中,通过四组人物场景的蒙太奇组接,完成从外部物象到内心观照的转换。霜降的寒冽从自然气候渗入生命体验,最终在“听雨”与“望云”的静默时刻,达成节令诗意与个体命运的永恒共振。
七、晨起对雪有思朔风鸣北道,白雪漫西山。寒鸟楼前落,冰花窗上攀。忽疑故园影,方觉梦中还。笑对袁安舍,乡愁苦忆闲。
八、春雨云聚雷催雨,溪流水润田。墒增芽破土,肥转干乘鸢。阔野随风绿,扶桑向日妍。晨听香去远,载满万家鲜。 九、福建舰服役有感航母千钧静,游鲨万甲喧。神机惊远霭,海市布新元。未忘当年耻,方知今日璠。自鸣云水阔,寇佬莫胡言。
十、无题朝阳浴彩霞,小院绕篱笆。情暖只缘母,神游似到家。娇儿承厚爱,笑脸奉新茶。枕上空留梦,床头泪浥纱。
第二部分 转发孙连宏(舍得之间)老师 五律知识以下是孙连宏老师课件内容:
五言律句
就近体诗(格律诗)而言,可以确定的定型,是在初唐。而近体诗的成型,是依五言律句的成熟,以及四声之确定。尽管永明体诗很接近近体诗了,但毕竟是不同的。中国诗歌发展到现在,纷繁多变,但是,阅遍历史,各种“体”的确定,似乎从来就没有一个清晰的“定论”。
各种“体”的出现,都是通过作品来明证的。除了王力教授的《汉语诗律学》,历史上,我从来没有看到类如《格律平仄谱》一样的“定制性律谱”。看不到任何人推出格律的“平仄格式”列表。经过多年的努力搜索后,我认为,不是我见识有限,而是,史上就没有出现过。
虽然王力教授非常详细地罗列了各种情况的平仄格律,包括拗救情况,但依然挂一漏万,不可能周全所有的格律变化。也就是说,格律,很可能,并不是一个准确的称呼。格律的表现,也不可能以排列组合方式体现各种平仄格式。按照“格式”去学格律,很有可能会本末倒置。
我们试着抛开“固定平仄格式”的概念,以平仄变化规律,来体验所谓的“格律”。下面开始,我们开启一种“尝试”,结合舍得做过的一系列美学理论的推演,来推导一种文字声律的演绎。不论正确与否,都是对中国诗歌体裁本质的一种探索,或许可以,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中国诗歌的本性特征,是“诗之歌”。从它诞生之时起,它就具有了“歌”的性质。所以,音乐性,是诗歌赖以存在的本源性特点。人们常说的“无韵不成诗”,其实本义就是“无音乐不成诗”。不论是《诗经》中的三百歌集,还是汉乐府的五言诗唱,甚至包括楚辞,皆为歌。
歌,或者音乐性,具有两大特征,就是“节奏”与“旋律”。固定的节拍感,称为“节奏”。而声调的起伏感,称为“旋律”。节奏感,其实是汉语言本身自带的基因。我们前面说了,汉语表达,以“两字”为一个基本单元,以“单字”为补充单元。因此,两字组合即节奏。
所以,《诗经》之体,多是四言表现,其实就是实现“两字”之组合的节奏感。两字为一拍,两两为一节。两两声同(平仄同)为一“比”,两两声不同(平仄异)为一“错”。四言体为主,构成《诗经》诗歌的主体形式,其或有多于四字的句,或为杂言句,多以“虚字”补音。
而《诗经》中也不完全是四言,其实,也有五言等句,例如《行露》厌浥行露,岂不夙夜,谓行多露。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狱。虽速我狱,室家不足。谁谓鼠无牙,何以穿我墉。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讼。虽速我讼,亦不女从。
读这首《行露》我们可以体会到,其中的四言句如“厌浥行露,岂不夙夜,谓行多露”,其语气比较平稳,属于陈述性语句。而五言句如“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狱”,则语气激动,全无平稳态。如前章述,也是两字句为“本”,单字为“补”。
而所谓“格律诗”,其实,就是诗歌的“文学化”,或者是“文字化”。或者说,保留住音乐感,但又要去掉诗歌中“歌”的成分。如此,以文字组合变化,作为音乐性的节拍性节奏。即,二字为一个单位的错落变化,作为节拍。而将诗歌旋律感,以“诗意”表现,即虚化处理。
又吸取四言之刻板,五言乐府诗歌之“补字”功能,以补衬字的“单字”调节“两字组”,以构成旋律感。而节奏的表现,以汉字声调的错落为表现。即依据“四声系统”,以其“平仄”之不同表示节拍落差。所以,格律诗以“两字”为一个节拍,两平两仄,或,两仄两平。
两平两仄(或两平两仄)组合,未免单调,但是,可再加一个“补衬字”,起到调节作用。这个“补字”,可放在两个平仄拍之间,如“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或者“补字”放句尾,如“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仄”。“补字”的平仄与前一个“两字拍”相同。
也就是,五言格律的律句,只能有这样四种形式:
五言一:平平-平-仄仄(平起仄收) 五言二:平平仄仄-平(平起平收) 五言三:仄仄-仄-平平(仄起平收) 五言四:仄仄平平-仄(仄起仄收)
五言格律句,是最早的律句形式。七言律句,是在五言律句的基础上,添加一个节拍(平平或仄仄)而构成。七言的这种“添加”一定要加在五言律句的前面,以与原五言句的平仄相错开,即——
七言一:
仄仄平平-平-仄仄(仄起仄收)
七言二:仄仄平平仄仄-平(仄起平收)
七言三:平平仄仄-仄-平平(平起平收)
七言四:平平仄仄平平-仄(平起仄收)
王力教授只是列出了“平仄谱”,只是让我们“知其然”,而没有说明其“平仄谱”成立的原因,所以我们只能照葫芦画瓢,按图索骥。舍得今天则把其中的道理讲明白了,也就是解决了“知其所以然”。了解“平仄谱”的来源特别重要,不然以后无法应对格律上的变化。
格律的节奏感,其实就是“平平”与“仄仄”之间的声调之错落感。如七言“平平-仄仄-平平-仄”,这节奏感就很分明了。七言律句比五言的多了一个“音节”,律动感延伸更长,所以律动特征更明显。律动的节拍多,那么,其构成旋律的空间就更大,因此,七律乐感更强。
七言律句有三个“两字拍”,而五言律句只有二个“两言拍”,因此,五言律句的“顿挫感”更明显,即。节奏感更强。所以,试读一下,七言句更悠长一些,五言句更短促一些。五言短促,所以,五言句更需要句句之间的配合,两个五言句,构建一个完整诗句,即“十字句”。
所以,七言律句构建成“诗”,起句,自身节拍足够,因此适合收束押韵。如果起句不押韵,那么两句加起来十四字才收束音韵,则句子的“韵色”就容易散了。因此,七言诗,不论是七律还是七绝,起句押韵为“正格”(最常用)。而五言律句,两句搭配,作一收束正好。
五绝,或者五律,起句适合仄收(不押韵)。因为一句之内,才有两个“两字句”,也就是“两平、两仄”,一个顿挫而已,节奏感并不明显。此时收音而押韵,显得韵色气息不足。如果两句之间搭配,两个五言律句配合,则有了四个“两字句”的平仄搭配,节奏就鲜明了。
如“白日(仄仄)依山(平平)尽,黄河(平平)入海(仄仄)流”,这样,合计十个字,四个“两字拍”,再作收束音而押韵,就非常舒服的感觉了。因为,平仄节奏铺展的比较开,又不过长,恰好适应人们的节奏感受。先学习七言律诗,再回头来感受五言之律,更清晰。
我们总说“两字句”,其实,这两字构成的词组,也是有内部“差异”的。也就是,两字词组,即使同为“平平”或者“仄仄”,语感的轻重也不一样的。比如“大路”“红旗”“飞花”“麒麟”“巧妙”等等,面对两字的读法,我们的语气重点,肯定都落在后面一字的音上。
如果是两个仄声字,如“大路”,我们会把语音的重点放在“路”字,重重的一顿。如果是两个平声字,如“飞花”,我们则会把“花”读的悠然而绵长。也就是说,两字句的后字,决定其词组的音色。即,仄的“曲顿”,平的“悠扬”。所以,后字的音色才决定本节拍音色。
如“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仄”,真正起作用的,其实是句中的第二第四字,因为它们都是其本字节的后字。对七言句来说,就是“第二第四第六字”才是决定律句节奏的关键。两字句中的“前字”则显得无关轻重,反正节拍点,是在后面那字上。所以,格律声调指后字。
如“平平仄仄平平仄”,第二第四第六字,才是格律节奏点,是决定格律的要素,而第一第三第五字,则只是配角。因此,诗词江湖上,就传说出来了“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对五言诗句,则是“一三不论,二四分明”。当然,这“不论”或“分明”,都是概说而已。
五言诗句子短,才五字而已,所以,每一字的声腔韵色,对句子的句意,影响都不可忽略。因此,五言律句中,每个字,其实都很有“性格”,他们不仅有貌(字形),还有腔(字音),更有魂(字义)。所以,五律之诗,声韵之格律,更有品貌,更不羁,更有其灵魂性格。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