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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太行绝笔》连载
第二十三回 炉边絮语
狗蛋的胳膊肿了快半个月，才勉强能抬起来。这天晌午，他坐在炉边的石头上，看着老周师傅添煤，火钳头烧得发红，映着老周那只少了两根指头的手，晃得人眼晕。
“逞啥能？”老周师傅往炉里扔了块碎铁，火星子溅到狗蛋胳膊的绷带上，狗蛋没躲，只是龇牙咧嘴吸了口凉气。老周瞅了他一眼，“那天跟鬼子拼命，你倒跑得比谁都快，现在好了，刀子没抡几下，胳膊先废了。”
狗蛋攥着手里的小刀子，刀柄上的布条硬邦邦的，是上次沾了血没洗干净的。他低头蹭了蹭刀身，磨得发亮的铁面上，能看见自己眼角的疤——是那天被鬼子扇的，现在摸起来还硌手。“俺不后悔，”他瓮声瓮气地说，“俺杀了一个鬼子，给爹娘报仇了，也没给参谋长丢脸。”
老周没再说话，只是往炉里又添了块煤。火更旺了，把洞壁上的黑灰烤得往下掉，落在地上“簌簌”响。狗蛋看见老周的手在抖，不是因为火烫，是想起了上次鬼子烧洞子的事——那天老周为了抢参谋长留在炉边的图纸，手指头被砸掉两根，血顺着图纸往下流，把“枪管锻造图”三个字都染透了。
“参谋长要是还在，”狗蛋突然开口，声音小得像蚊子叫，“肯定会夸俺的刀子打得好。”
老周抬头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打开是半块干硬的窝头，递过去：“吃吧，彭总昨天给的，说是老乡送的小米面做的。”狗蛋接过来，咬了一口，硌得牙生疼，却慢慢嚼着，甜丝丝的——上次参谋长也给过他这样的窝头，当时他冻得缩成一团，参谋长蹲在他旁边，把窝头掰成小块，喂给他吃，说“多吃点，长大了好打铁，好报仇”。
正嚼着，洞帘“哗啦”一声被掀开，彭总走了进来，身上沾着雪，头发上都挂着霜。他一进来就往炉边凑，搓着手：“这天儿，比上次去岩会镇还冷。”说着，看见狗蛋手里的窝头，笑了：“慢点吃，别噎着，锅里还温着小米粥。”
狗蛋赶紧把窝头揣进怀里，想站起来，胳膊一疼，又坐下了。彭总蹲在他旁边，摸了摸他的胳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咋样？能抡小锤了不？”狗蛋点头，刚想说“能”，又想起老周的话，小声说：“俺……俺再养几天，等不疼了就打。”
彭总笑了，从怀里摸出个烟袋，是参谋长的，烟袋杆上有个小裂痕，是上次在十字岭被子弹崩的。他捏着烟袋，没点，只是摩挲着：“伯崇当年也跟你一样，性子急。有次打游击，他胳膊中了枪，还非要往前冲，我说‘你不要命了’，他说‘鬼子还没赶走，命算啥’。”
狗蛋没说话，只是看着彭总手里的烟袋。他想起参谋长的旧棉鞋，想起那把没打完的小刀子，想起雪地里捅鬼子的那一刻——当时他啥都没想，就想着“俺不能让参谋长白死，不能让彭总出事”。
“厂长呢？”彭总问。老周往洞深处指了指：“在拆机器呢，说是要把零件藏到后山的石缝里，怕鬼子再来。昨儿个他熬了一夜，眼睛都红了，刚才还说‘要是参谋长在，肯定有更好的法子’。”
彭总点点头，往洞深处走。狗蛋看见他的背影，有点驼，不像平时那么挺拔——这些天彭总太累了，白天要守着山口，晚上要跟厂长研究造枪，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嘴角也起了泡。
走到机器旁，厂长正蹲在地上，手里攥着参谋长那把旧钳子，钳口磨得发亮，他正用钳子拧一个螺丝，额头上的汗顺着脸往下流，滴在零件上。看见彭总进来，他直起身，腰杆挺了挺，却还是没平时直：“彭总，快拆完了，剩下的零件俺们下午就往山后运。”
彭总拍了拍他的肩膀，看见他袖口的纱布又渗了血，是拧螺丝时磨破的。“歇会儿吧，”彭总说，“别跟自己较劲，伯崇要是在，也不会让你这么拼。”
厂长笑了，笑得有点涩：“俺不拼不行啊，参谋长用命护下来的兵工厂，俺们不能让它再毁了。再说，狗蛋还等着打刀子，战士们还等着用枪，俺歇了，鬼子来了咋办？”
彭总没再劝，只是蹲下来，帮着拧螺丝。钳子在他手里，比在厂长手里稳，他想起伯崇教他用钳子的模样——那天在山头上，伯崇拿着这把钳子，教他怎么拧铁丝，怎么修枪，说“这钳子虽小，却能拧住鬼子的命”。
“彭总，”厂长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哽咽，“俺昨天梦见参谋长了，他说‘厂子咋样了？枪造出来了吗？’俺说‘快了，快了’，他就笑了，跟平时一样，眼睛眯成一条缝。”
彭总手里的钳子顿了顿，没说话。他也梦见伯崇了，梦见他们在山头上烤火，伯崇拿着烟袋，给他递烟，说“彭总，等春天来了，咱们去看看太北，她肯定长高了”。醒来时，枕头上全是泪，炉子里的火还烧着，却没了伯崇的影子。
正说着，洞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哨兵跑进来喊：“彭总！二营的战士回来了，说是在山下发现了鬼子的侦察兵，被他们抓了！”
彭总和厂长对视一眼，往洞外走。刚到洞口，就看见两个战士押着一个伪军进来，那伪军哆哆嗦嗦的，脸上全是雪，帽子也歪了。他一看见彭总，“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彭总饶命！俺不是故意的，是鬼子逼着俺来的！”
彭总没说话，蹲在他旁边，看着他：“鬼子要干啥？”
伪军赶紧说：“鬼子……鬼子说后天要带大部队来，要把黄崖洞炸平，还要抓……抓彭总您……”
彭总皱了皱眉，往远处的山梁望了望，雪还在下，风裹着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他想起伯崇在十字岭的最后一刻，想起他说“彭总，你要带着大家活下去”。
“把他带下去，”彭总站起来，声音沉得像炉里的铁，“好好看着，别让他跑了。”说完，回头对厂长说：“加快速度，把零件运走，战士们也做好准备，这次，咱们跟鬼子好好打一场。”
厂长点点头，攥紧了手里的钳子。狗蛋在炉边听见了，也想站起来，却被老周按住了：“你老实坐着，胳膊没好，添啥乱？”狗蛋没说话，只是攥紧了手里的小刀子，刀身冰凉，却觉得浑身发烫——他知道，后天，他要带着这把刀子，跟彭总，跟战友们，跟老周师傅一起，守着这炉火，守着这兵工厂，守着参谋长用命护下来的一切。
炉子里的火“噼啪”响着，映着彭总的背影，映着厂长手里的钳子，映着狗蛋手里的小刀子。洞外的雪还在下，可阳光已经透过雪缝，照进了洞口，落在地上，暖乎乎的。狗蛋摸了摸怀里的窝头，又摸了摸胳膊上的绷带，突然笑了——他知道，不管鬼子来多少，他们都不会输，因为参谋长在看着他们，炉火在陪着他们，太行山的春天，也快到了。
“叮当——”老周师傅又举起了大锤，砸在铁砧上，声音响得很，在太行山里回荡着，像是在告诉鬼子，也告诉天上的参谋长——他们在，炉火在，希望，也在。
2025年深秋作于宿州丽水人家
作者：（桃花沟人）代强
通联：13637184724
地址：安徽省宿州市埇桥区道东办事处崔园华府北门路南站
原创首发
文中插图 作者/代强
作者简介：
代强,六零后,本科学历,中共党员,市政协委员,从事高级中学教育39年。现为宿州市作家协会理事，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李百忍纪念馆理事,半朵中文网签约作家,中文网高级专栏作家，丝路都市文化汇签约作家。2025年被半朵文学全国性评选为“十佳作家”，获得全国文学大赛“国彩杯十佳文学奖”,获得新青年“十大金奖”,歌曲《军魂永驻》获得“强军高歌”一等奖。作者40年来笔耕不辍，作品散见于《安徽商报》、《鄂州周刊》、《山东商报》《河南经济报》、《中国矿业报》、《三角洲》、《山西科技报》、《德育报》、《中国乡村杂志》、《参花》等报刊杂志。其著作有《相遇清欢》、《代强文学精品集》、《流金岁月》等二十一部书籍。
主播简历：
美美 安徽合肥人
一个喜欢用声音诠释生活中的一切，在薄情的世界里深情的爱着，平凡自由的诵读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