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慎春（山东枣庄）
1969年，二伯在山上结识了被打成右派的老科技工作者，送给他一组（一公两母）德系安哥拉长毛兔，在他的精心饲养管理下，当年就繁育了数十只。由于我家盖了新房，搬到了他二儿子刚建成新房子不久的对门，二伯在去儿子家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了已经十二岁的我。于是，找到父母，要求我利用星期天的时间，帮助他到山上绞兔毛。
父母看到六十多岁的叔伯哥哥找上门来，已经成了家的两个侄儿都有家室，孩子还小，又有各自的工作，实在脱不开身。再说，绞兔毛的活虽然不累，但熬磨人，绝非一个人能够干得成的活，必须得有个人帮忙才行。这样，每到星期天的时候，二伯总是早早地赶来叫我，跟着他上山帮忙绞兔毛，为此，占用了我大量的星期天。
那时候，饲养长毛兔的家庭还十分稀少。二伯在山上饲养的长毛兔，草料足，环境好，管理跟得上，每年的戌月底、子月初、丑月底、卯毛初、辰月底都能绞到五茬好兔毛，每500克都能买到18元以上的特等价。每当绞兔毛的时候，我负责撮住兔子，二伯负责绞兔毛。爷俩配合得相当默契。由于年老眼花，“哎呦”一声，二伯就会绞掉一块兔皮，心痛得不得了！午饭时，二伯总爱烧鸡蛋白面络塔汤，吃他从水库中逮来的青虾、螃蟹、亲手制作而成的青虾螃蟹咸酱。现在看来，这些算不了什么好东西，但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我却尝到了从来没有吃到过的美味。
一次，隆冬时节，春节已近，正当二伯全神贯注地绞兔毛，我面向屋门的方向撮着兔子，猛一抬头，瞧见百米以外，刨完地瓜空旷的开阔地上，一只老鹰正在俯冲，追逐着野兔向着门前的臭棘子棵中扑来。说时迟，刹时快，瞬间，尘土满天，羽毛飞扬，老鹰抓着野兔，不偏不倚地正好撞进了臭棘子棵里。我们爷俩放下手中的活，费了好大的劲，才从臭棘子棵中，意外地捉住了老鹰和野兔。但见老鹰的利爪，已深深地抓进了五、六斤重雄性野兔的脊背中，不是亲眼所见，只当“狡兔劈鹰”仅是传说之中的一个故事。
我们把凶猛的老鹰拴紧、系牢，又把野兔子剥掉皮，放进山泉水中洗干净，用二伯剁好晒干的刺槐条，清炖出了一锅野兔汤，美美地拉了一顿大馋。后来，因为老鹰性情太野，根本难以驯服，老母鸡看到后吓得到处乱飞，不敢进窝。帮助老鹰治好伤后，只好将它放归山林。
二伯的看山小屋，来此闲逛的机关工作人员不少，有位师范学校的化学老教师，得知我们村有着制作泥垛子、地老鼠、钻天猴、闪明子、地蹚花、文武鞭、黄烟、灯炮、爆竹等的传统手艺，但对湖南生产的烟花却知之甚少。对此，老先生告诉二伯，氧化锌可以发白光、氧化锰可以发红光、氧化铜可以发绿光的化学知识。二伯跑到枣庄市的化学试剂专卖店，买来了这些化学用品，在看山的小屋里开始试验。采用我们脱明子籽的老办法，将这些材料分别用鸡蛋清和着土硝粉，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在一起，脱成一个个明子籽，晾干后，放进用废纸糊成的圆球里，装上用火硝、硫磺、柳木炭碾成的土造的发射药，再装进用火硝、硫磺、茼麻杆子炭碾压而成的土炸药，安上捻子，点着后，放进提前做好的半米多高的发射筒里，这样的土礼花，就能飞上天，炸开五颜六色的花朵，照亮夜空。从此，填补了我们村不会制造礼花的历史。
二伯是个极爱学习的人。1973年元月，我顺利地考进了重点学校——枣庄一中，那时候，由于生活困难，每个月，学校还会发给两元钱的助学金。现在看来这点钱算不了什么，可在那个年代，购买力可不小，对于我们这些穷困家庭走出来的孩子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我省下一些钱，到新华书店买回来一部姚雪垠写的《李自成》。二伯借去看，我到山上取回时，听到他那详细的点评，我被二伯的鉴赏能力深深地折服。
自从我给二伯撮兔子绞兔毛开始，数年间，已和他老人家结下了深厚的情谊。那时候，实行的是封山育林，闲杂人员严禁入山。放学后，二伯放我进山割草，茂密的槐树林中，旺盛的野草齐腰紧，用不了多久，就能割满一粪箕子，这种草长在树荫下，干净、鲜嫩，背到生产队的牛棚里号掉，工分不少挣，牛儿还特别爱吃。闲暇时，跟着二伯巡山，攀岩过涧，如履平地。过了7月中旬，圆滚滚的陵枣子清脆可口，到了8月，珍珠般的野酸枣子挂满枝头，半酸半甘的口感，让人垂涎欲滴。青翠的土山，是鸟的乐园、花的海洋，各种稀有植物的世界。二伯教我，什么样的环境下能生长灵芝、灰泡氧、地角皮，什么样的地方能生长葛根、一支剑和紫苏，什么样的悬崖上好有野蜂在此筑巢，什么样的树上好生毛嗤拉子等等，这些从课本上根本学不到的知识，丰富了少年时代的生活。
小时候练就的登山攀岩，健步如飞的本领，直到参加工作若干年后，还能派上用场，比如跟随领导参加野外活动，我能在最短的时间，赶到他们队伍的前边，抢拍下最佳的镜头，拍摄风光片时，我能爬上最高的山峰，选择最佳的角度，拍出绝美的画面！这种敬业精神和扎实的内功，得到业界人士和各级领导的普遍好评，而所有这些，正是少年时代跟随二伯绞兔毛，以及看山、巡山时独特的生活经历和艰苦的磨练所赐予，我那可亲、可爱又可敬的二伯呀！
2025年11月15日写于峄城
备注:
灵芝、灰泡氧、地角皮，均为山林中野生的菌类。
作者简介：
王慎春：男，汉族，中共党员，原始学历高中，自修山东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本科，曾任民办教师，后提任镇党委专职通讯报道员八年，后参加工作在煤炭部基建工程三处，调回原籍任电视台记者，曾有诗歌，报告之学，通讯，电视专题等作品获得国家、省、部级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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