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是一间最多六、七平米的小土屋,从我记事起就孤零零的矗立在十字路口的东南角。小屋外墙糊满了掺着杂草的泥巴,屋顶搭着茅草,朝向街心的窗户大得占了多半面墙,让人不禁想起童话故事里密林深处的小木屋。
然而,我却从未听人说过这间小土屋的主人是谁。

最早老胡奶奶带着小孙子国富住在这里,经营着水果摊。每天清晨,她都会支起窗板,在窗外搭好木架,摆上应季的新鲜水果。那时我总以为这小土屋就是老胡奶奶家的。我常去找国富哥玩儿,也常买他家的水果。若哪天没带钱,老胡奶奶总会从摊儿上挑个熟透的桃或李子塞给我。

后来老胡奶奶搬走了,在小市场做代卖猪肉营生的李叔带着小儿子住了进来。于是我又想,原来这小土屋是李叔家的。李叔有腿疾,就把肉案搭在小土屋的北墙外,进出十分方便。李叔猪肉代卖得好,养猪的农户为表谢意,常把卖剩下的棒骨和边角碎肉送些给他。从此,每当夕阳西下时,小土屋外的煤炉子上就会炊烟袅袅,浓郁的肉香随风弥漫,引得下班的路人肚子咕咕直叫,不由得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文革运动开始后,取缔了十字路口的自由市场,也禁止了私人猪肉买卖。李叔带着小儿子回了乡下老家。
小土屋第一次挂上了锁,日夜沉寂。就这样锁了三年多,从没见有人过问一声。眼瞧着它在风吹雨淋中日渐破败,似乎随时都会倒塌。可是,每次暴风雨过后,它依然顽强地挺立着,仿佛在说:"我还撑得住!"

有天傍晚,偶从十字路口经过,发现小土屋的窗缝里透出一线灯光。我好奇地走过去,轻轻叩响了木门。开门的竟是住在山坡上居民区的康婶,她在这里开起了理发店。我打量着重新清理过的小屋,虽然简朴,却焕然一新,心里不免涌起一股莫名的亲近感。
中学毕业下乡前夕,我特意跑去小土屋理了最后一次发。毕竟这不起眼的小土屋,曾陪伴我从懵懂孩童一天天地长大,共同见证了家乡小镇的岁月变迁。离开时,回望小土屋的最后一瞥,不禁百感交集,既有对童年、少年生活的眷恋,也充满了对即将步入社会的忐忑与憧憬……

许多年后我重返故里,小镇早已高楼林立。十字路口车水马龙,却再也寻不见小土屋的痕迹。我站在曾经熟悉的路口,眼前仍浮现着小土屋的影子,从老胡奶奶摊上水灵灵的果子,到李叔家煤炉上的袅袅炊烟;从集市的热闹喧嚣,到特殊年代的沉寂,再到康婶手中剪刀清脆的声响,都化作了一首无声的岁月之歌。小土屋的石墙茅草终被钢筋水泥取代,但它却永远矗立在记忆的十字路口,收藏着一代代普通百姓勤劳、质朴的生活印记。


鲁鲁文学
主编/审稿:鲁桂华老师
剪辑/美术:路萌
第一千六百五十九期
《儿时的记忆(三)十字路口的小土屋》
徐龙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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