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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书法家杨成才题

【编者按】李小文先生的《欲与跳蚤试比高》写于1998年,作品以“跳蚤”为线索,串联起几代人的生活记忆与农村变迁。语言凝练幽默,意象鲜活。请品读。
欲与跳蚤试比高
文//李小文
公元一九九八年x日,四年级的儿子从铺天盖地的报章中检索到一则关于美国跳蚤市场的豆腐块,屁颠屁颠到我跟前,问曰,“跳蚤为何物?”满口某某“帅呆”、某某“弱智”的吾儿竟不知跳蚤为何方居士,令我这个堂堂的中国语文讲师顿时语塞,慎重地过过筛子,侃侃谈起美国卓别林默片中流浪汉与跳蚤共进晚餐,而后挥动皮鞭令跳蚤翩翩起舞的趣事。窃以为,跳蚤是贫穷落后的同义词,大凡贫穷落后之区域,一准是跳蚤的快乐老家——君不见美国三、四十年代流浪汉拥抱着跳蚤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其实,我早年曾对跳蚤有过一番“学术研究”,却“旧帽遮颜过闹市”似的羞于提及。我生于斯城池,长在斯城郭,偌小年纪已望而生畏。单表农忙一节,浩浩汤汤的红小兵一定会“长驻沙家浜,”广阔天地永远是一帖“虽然我们脸晒黑了,但心却炼红了”的老膏药。不必说栽苗、薅草、担水,也不必说割麦、扬场、堆垛,小闯将们个个生龙活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连一手卡着野菜参半的黑窝头,一手卡着没腌透的白生生的辣疙瘩,啧啧有声的嘴角上仍挂着胜利般的微笑。怪哉?唯有直面区区跳蚤的惨淡人生,却不敢风口浪尖炼红心,红小兵面面相觑,个个“帅呆!”那时,我们下榻的“宾馆”一律是善良质朴的贫下中农举家腾出的土坯房,土坑庄重割据三分之二土地。一倒在炕头上,猖狂的跳蚤就组织敢死队向劳动了一天多么辛苦呀的我等大举进攻。“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陈涉们揭竿而起,绝不心慈手软,坚决压反革命。如豆的油灯下,跳梁小丑竟摇身一变,成了打不死的吴青华,面不改色心不跳,在谈笑风声中磨牙血,杀人如麻,真真反动透顶!口诛笔伐惯了的红小兵哪见过这种战阵,终于被咬得体无完肤。于是,“东风吹,战鼓擂,就怕跳蚤咬糊腚”的红色幽默流行在战旗猎猎的帷幄中……以扫除一切害人虫为已任的我辈“岂容日寇逞凶狂”?紧急会议后,土炕喷上贵如灯油的敌敌畏。谁料,跳蚤们更是“造反有理”,个个瞪亮血红的眼珠,一路打打打杀杀直奔复仇的标的。顿时,紧握红缨枪的潘冬子们个个蓬筚生辉起来……
红小兵熬成威风凛凛的红卫兵,友好同窗邀我至农家——盛情难却哪!但革命不是请客吃饭,热腾腾的炕头俨然是壁垒森严的蓝军阵地,战术上得重视敌人嘛。拉条小板凳屈就算了,时刻准备着大批跳蚤可能的轰炸!
城里人那时虽然是“响当当、硬梆梆”的,但农村亲戚举家造访,甚至杀他个回马枪,不免有种鬼子进村的悲哀。毕竟“高庄、赵庄、马家合子”一带有令亲戚们大饱眼的三、四层高的大厦,况且城中每人每月还有哗哗作响的二十几斤粮票和四两油票的丰裕生活!顶不住了,城中就高挂免战牌,辗转反侧后宜将剩勇追穷寇——把孑然一身的礼服在公共浴池潇洒地抖上几抖,总而言之地扔到条椅上,赤条条的“猴哥”向热雾腾腾的大池子里扎一猛子,领略一下五洋捉鳖的感觉。嗟乎,面包会有的,问题不是迎刃而解了吗?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二十几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走近农村,体验一下与“狼”共舞的英雄本色。前不久,在山东牧校做兵头将尾的我竟要率学生参加一次科技下乡活动,一想起那些黑鸦鸦的“尤物”,不禁毛骨悚然起来。于是,一向威严有加的教头第一次“有失体统”地与来自五湖四海的青年套上近乎,耐人寻味地倾听关于跳蚤一类毛毛虫的心跳。学生哈哈大笑起来,皆曰:“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农村砖瓦房现今已盖了好几茬了,有的主还铺上城里人受用的地板砖,顶次的人家水泥地和砖地了,跳蚤们对不起,脚拇丫开大会跳进历史的垃圾堆……但妻仍不很放心,给打点了一大包换洗衣物,以备不时之需。我如履薄冰,农村出恭依旧是猪圈该当如何是好?一怕猪嘴拱腚,二怕跳蚤咬腚。——于是,我举棋不定!甚至梦中还联翩到被咬后拽着裤腰逃之夭夭,而被果敢的学生嘲笑不已的特写镜头——飞也似的路上,我闭目良久,而后探头凝神掠过的田野村庄……
迎接我的是一座离临朐城二十多公里风景如画的小山村。潺潺小溪欢跳着从村边蜿蜒而过,一棵傲骨嶙峋的老榆树站在村头向我频频招手后,掩映在绿荫丛中的红砖瓦房齐刷刷的列队走来。“悠悠见南山”,层林尽染,片片在秋风中起舞的红彤彤树叶下,灯笼般黄橙橙的柿子争先恐后向远方的客人描绘农家的甘甜。我不经意的发现,山顶竟有一只银白色的猫耳朵正在聆听着山外面精彩的世界……
村支书穿着西装满面春风地拉着我的手,将我们引进红砖墙上挂满串串金灿灿玉米的农家小院。只见一群毛茸茸的小鸡正在悠闲自得地觅食,几只争食的麻雀一见来了十几个陌生面孔,倏地飞向了大山。主人姓张,四十多岁,养着十几只小尾寒羊,是我们科技下乡的服务对象。我坐在铺着“松鹤延年”整洁的沙发上,一边品味着用溪水泡就的茉莉花茶,一边仔细打量着堂屋的陈设——组合柜上摆列着21英寸喜盈门彩电和录音机,刷过红漆的水泥地面上摆着两盆说不出名堂古风犹存的野花。老张眯着笑眼,咧着嘴向我介绍说,多亏牧校的技术下乡,养的这群小尾寒羊今年准能创个好价钱。小羊在娘肚子就被邻村定购下来,一只羔羊也能创六、七百块!明年,要为在城里上高中的儿子拉上五间大瓦房,再安上部叮呤呤的电话,打听打听山外致富的信息……“农夫山泉有点甜”,我产生了方便方便的欲望。老张引我来到院里贴着白瓷瓦干净的厕所。与城里不同的是粪便通向沼池,经发酵变成沼气,生火做饭再不愁进山砍柴了(封山育林后其实也无柴可砍)。老张带着农民特有的幽默说:“这叫做屙屎扒地瓜,捎带着捕蚂蚱——一举三得!”晚上,我舒心地躺在老张家的热炕上,听着院中蟋蟀唱着不眠的歌,辗转反侧起来。绝不是因为有跳蚤骚扰,而是被农民科技致富的热情和炕上蓬松的新被褥所神魂颠倒,使我感到沸腾的小山村崭新的生活。我想,大红杭绸被面上的龙凤呈祥,不正是中华民族五千年梦想中的图腾吗?临别时,老张拉着我的手硬要塞给一筐刚捡的热乎乎的鸡蛋,我从老张布满老茧坚强有力的大手上真正感悟到发展是硬道理
坐在通往山外的长途汽车上,打开车窗,贪婪呼吸着山野的新鲜空气,我忽然产生了这样一个念头,退休后一定要到这个山青水秀的小山村找老张入上一股,然后甩起炸响在山野的鞭花尽情放牧山腰上的白云,鞭挞和拷问肆虐中国五千年的跳蚤们的冤魂。说不定,那时而立之年的儿子会开着自己的轿车拉我去转转中国的跳蚤市场。我要采购一架扛在肩上的木犁和吱呀吱呀的老水车,点缀在山村中的新农舍!
作者简介
李小文,男,生于1962年12 月,1979年考入昌潍师专中文系,1981年毕业分配至化工部第十化工建设公司子弟中学,1983 年调入山东省牧校,1985年调入山东省农业厅,1986 年调回山东省牧校,2001年被评为副教授。是山东畜牧兽医职业学院语文教研室主任。2012 年任《山东牧医学院报》主编。现已退休。

李小文在昌潍师专上学时,其诗《风》荣获山东省在校大学生文学创作三等奖,发表于《大众日报》。20世纪90年代初,他总结了山东省牧校四条典型经验,即工学结合、校企融合、致富靠山、能力教育。这四条典型经验延用至今。
主要著作有《初阳——齐白石女弟子张影波及家人》(齐白石书画院监制出品)等。其书法绘画作品独树一帜。

李小文著《初阳》封面
“都市头条·乡村记忆”专栏主编日月星辰,男,生于1962年8月,山东省高密市阚家镇人,曾在诸城市乡镇和部门任职,退休干部。参与编纂《诸城县教育志》,主持编纂《诸城市水利志》,著有非遗传承人纪实《传承之路》、史料性著作《六汪村庄》等,《六汪镇志》副总编辑。现居青岛西海岸新区,担任六汪镇文学艺术联合会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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