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塔之塔

路边

宜兴曾有茗岭黄塔、西渚白塔、成任红塔三大名塔，知名度最高的是红塔。因为红塔不仅成了地方名称，20世纪后期还是乡（公社）名称。最早的红塔，仅仅是红塔寺里的七层六角形红色宝塔。佛教早在印度，便有建佛塔的习俗。佛塔最早的作用，是安葬释迦牟尼的舍利子，即佛祖涅槃火化后得到的结晶体。佛教传入中国后，正好与中国祠庙建有收藏典籍的高楼习俗相合，于是数米高的小塔一跃而成了数十米高的巨塔，塔也成了彰显寺院高大上的一种标志。红塔地区曾经有过多座寺院，有宝塔的大约只有红塔寺一家。

红塔寺建于何时，目前已无从查考，但有一首古诗可以佐证它起码建于北宋。宋代有位名宦叫陈襄（1017-1080），官至知制诰。他不仅是位名宦，还是北宋理学先驱者和著名文学家，因爱宜兴山水，作古后还葬于宜兴箬山。他担任常州知州（1061-1064）期间，带领百姓积极治理水患，并大兴学府风化地方，使包括宜兴在内的常州文化，冠于东南地区。他初上任时写的《题毗陵郡图》诗说：“平湖千里接荆溪，万顷良田不可堤。我欲决渠疏积水，千塘江口地形低。”

陈襄治水成功，地方喜迎丰收。他写了首《携家游东园》的诗说：“红塔寺前千顷稻，青山门外百家村。年来米贱无公事，不惜时来倒一樽。”这里“倒一樽”就是倒一杯酒的意思。你看，水患没有了，丰收在望了，公事轻松，惬意品酒。一派国泰民安景象，跃然纸上。陈襄对宜兴可说特别钟情，不然，这位福建人在开封作古后也不会千里迢迢落葬到宜兴永亭乡蒋山之原了。

陈襄一句“红塔寺前”，见证了红塔寺宋代的存在。红塔地方宋代成繁华街市了吗？根据庙在街而寺不在街的习俗，估计还没有。相传红塔地方最早的地名是潭坝，坝西有条小河。一位高僧在此念念有词，后经数年化缘募捐，得银数千两，终于在小河畔建起了立有佛塔的寺院。寺院两进，殿舍九间半。红塔寺有幸被陈襄写进诗文，千年古刹便不再是传说。后来大约是庙会节场聚人气，人气引商贾，商贾成街市。

岁月匆匆斗转星移，红塔寺终究变成了尘埃。再建时，便成了红塔庵。《光宣宜兴荆溪县新志·卷九·古迹·寺观》说：“红塔庵在红塔头，明嘉靖三十八年里人吴松、张谦等募建，红塔并庵于旁。咸丰间兵毁，同治五年，里人募捐重建。”这里几乎庵因地而名，而且位置大约也有所移动，是在红塔地方的头部。所以每每称红塔地方，总要带个“头”字。根据红塔人听先辈们的描述，同治年间重建的红塔庵，是拆了破败的小先生庙，在其旧址上建造的。故新寺建成后叫庵。新庵规模大约有两进一院，房屋有九间半，佛像有数十尊。庵院东南是仿旧制建的六角形七层红塔。其中下三层只略高于两层楼民居，上四层高耸醒目。底层摆放香案烛台，四壁绘有各式佛教神像。

日寇侵华，战火烧到江南。1937年11月16日，日机首飞宜兴，投弹一枚落红塔尚武桥附近。后十日，宜兴县城东大街、北大街及西大街部分，均被炸毁。随后宜兴沦陷，日寇烧杀抢淫无恶不作。1939年4月，国民革命军第三战区以王敬久为司令组建攻击军，收复宁国、广德、溧阳部分地区。5月1日进入宜兴，从南到北杀敌无数，收复滆湖以东，威震无锡。无锡日寇1500人，伪军500人反扑。5月7日，14架日机投弹60余枚，狂炸南新、高塍、红塔及氿南陆平等地。国民革命军发觉，日机有利用红塔庵红塔导航现象，红塔抗日后援会（抗战初期，宜兴有抗日后援会，各地有分会，沦陷后，会组织已不存在）人士得知，当即组织人员拆除了红塔上部四层。1943年，日寇为巩固包括红塔在内的宜兴西部，在宋渎和都山设立驻点建造岗楼，期间将红塔庵里的红塔下三层也捣毁了。

1949年人民政府成立，红塔庵被改造成了红塔小学，后又在小学西北部增建中学部。1976年开挖红塍河，红塔乡政府（时称公社部）拆迁。红塔中学另建新校区，原房屋用于公社办公。1983年红塔小学搬迁另建新校区，原校区拆除建造为红塔乡政府大楼。

如今，原址上的红塔，连同它的红塔寺或红塔庵，彻底消失。不过近年来，红塔区域部分信众，借红塔老街西街区一间平房，打造为红塔小庵，门额“红塔小庵”边，还不忘写有“原小先生庵”字样。也就是说，在没有了红塔寺岁月，有过小先生庵的。这里的小先生庵，建于2015年，每到华历初一及月半，有烧香祭祀活动。

顺便科普一下，中国最早的宗教工作者是司人（北方称巫覡，其中女称巫男称覡），主要工作是通神，负责祭祀（祭神鬼祭祖先、消灾治病等）。明代政府把司人抬到很高地位，普通百姓甚至没资格请司人，于是从司人中分离出一部分人，专门为普通百姓治病解厄。这部分人就不再叫司人，叫什么呢？就叫小先生。小先生治病，不用药或少用药，主要靠符咒、法术及心理安抚等手段。为什么叫小先生，因为还有大先生。众所周知，乡村有较大声望的绅士是被大家尊称为大先生的。

 （2024年4月）

 作者简介：

路边，实名朱再平，江苏宜兴人，1959年生。20世纪80年代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学历。喜好文字，著作有小说集《陶女》、散文集《烟雨龙窑》《在氿一方》、主编本《悠悠岭下》《周济诗词集》《周济遗集》《宜兴武术》《阳羡风物》等。现为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