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影
几十年前,大约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陕西户县的农民画曾经红极一时,当时还有小靳庄的田头舞蹈和赛诗会,都被媒体大力宣传过。户县农民画里有一幅名叫“春锄”,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画面中一望无际的碧绿的麦田里,一排妇女蹲在麦田里锄草,她们花花绿绿的衣服和围巾在麦田和蓝天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朴素而又鲜艳。这样的场景当然是生产队集体劳动的场面,我是参加过这种劳动的,所以感到很亲切。土地承包以后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情景了。
那时给麦田除草是比较轻松的活路,一般都派给妇女儿童和老年人干。我十二三岁的时候也干过几年。去时拿把小铲子或者小锄,提个竹篮子,麦田里的杂草有些是可以当菜吃的。比如女作家张洁在《挖荠菜》一文里所写的荠菜,我们当地叫荠娃菜。为什么要给“荠菜”中间加一个“娃”字呢?我想应该是指还没有长大的荠菜吧。我们老家人称呼小东西,都爱加个“娃”字,比如把小孩叫崽娃,把牛犊叫牛娃,把羊羔叫羊娃,把小猪叫猪娃,把小鸡叫鸡娃。把还没有长大的荠菜叫“荠娃菜”,里面包含着一种疼爱和亲切的情感。荠菜如果长到抽苔开花,就老得不能吃了。而刚从地里长出来,只有手掌大的荠菜,碧绿鲜嫩,热搅团里夹一筷头放进碗里,再放上油辣子,白玉般的搅团,翠绿的荠菜,漂着红红的辣椒油,那真是嘹扎咧,顾不得嘴烫,唏哩呼噜一碗就下肚了。
麦地里还有一种野菜,叫美胡瓶,有一根主干,叶对生,长到半拃高的时候当菜吃最好,茎叶的纤维少,比荠菜更鲜嫩。麦子出穗的时候,那些没有被拔掉的美胡瓶会长到跟麦子一样高,顶端分叉,开几瓣小红花,花下结出一个小小的像观音瓶一样的硬壳果实,颜色和质地都像成熟后的葫芦,大腹细颈撇口,特别精致,令人喜爱,这也应该是它名子的来历吧。
春天给麦地除草,满眼是绿油油的麦苗,太阳晒得背上暖烘烘的,和投脾气的人挨在一起,边干活边聊天,还能挖到一些野菜,这确实是个好活计。
一次除草的时候,我和均良挨在一起。他比我大一岁,性格温和,人也机灵,拉架子车往地里送粪的时候我两经常搭伴。我们快锄到地中间的时候,忽然看到一只猪娃跑到麦地里拱吃麦苗,妇女队长说,“快去把那个猪娃抓住,看是谁家的?罚他家工分!”我们一伙男孩,正蹲得腿弯酸痛,想起来活动活动,便一起向小猪冲过去,几个人绕到小猪的身后,截断了它跑回村里的后路,小猪见有人来追,只好往地中间逃跑。这片麦地叫长畛地,有一百多亩大,我们一伙人追着小猪在麦地里转圈拐弯跑了好大一会,均良跑在最前面,我紧跟其后,眼看他离小猪不到一米远了,伸手就能抓住了,他突然脚下一拌,扑倒在麦地里,我们跟在后面的人一愣,小猪飞快地向村里的方向跑去。我忽然感觉到,均良其实是假装摔倒的,他要是把小猪抓住,主人被罚了工分,还不得怨恨他?我望着均良笑了笑,他也笑着拍着身上的土。
去年回老家,我请几个发小吃饭,说起这件事,大家都说均良滑头,他却不记得这件事了。
小猪奔跑的速度真的很快,简直可以和野兔赛跑,那时的农村孩子都是见过的。怪不得一个小学生在他的作文里写道:“我们体育老师在操场上跑得比猪娃还快!”
还真有跑得比猪娃还快的老师。
那年我在宁王中学代课,我的高中好友军明也在那里任教,我们都是班主任,周末大扫除后学校要进行检查评比,教务主任领着学生会干部和班主任挨个检查各班教室和卫生区。走到初三二班教室外面的卫生区时,我看到地上有一个核桃大的白色纸团,这时只见这个班的班主任贾老师快步向前,踩在那团纸上,便不再动弹。大伙四处观察检查着,见卫生区还比较干净,正准备打分,却听见军明说:“贾老师,你把脚抬起来,别踩在纸团上,我们大家都看到了。”贾老师讪讪的抬起脚,把纸团捡了起来。
回到办公室,没有其他人,我笑着说军明:“贾老师比咱年长得多,你咋这么不给人家留面子?”军明说:“他那种人还有啥面子?你不知道,前年秋天一个周末,他骑自行车回家的时候,走到村外一条土路上,看到一只猪娃在路边吃草,他见路两边都是一人多高的密密麻麻玉米,两头也没人,他就去抓那只猪娃,猪娃跑进玉米地里,他就钻进玉米地里去追,最终被他捉住,塞进提包里带回家去了。猪娃的主人找到他家去要,他硬不承认,人家最后找到学校里来了。把学校教师的人丢扎了。”
贾老师的这个行为,让我也觉得特别不堪。估计这件事迹会跟随他一辈子。一个人一生中做过的错事,会如影随形地跟着他,摆不脱,忘不掉。为人处事,不可不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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