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衿暂寄岗亭下 壮志长萦书卷间
——李景超《硕士保安》一诗赏析
文/赵正荣
城市的晨雾还未散尽,小区门岗亭的灯光已亮了许久。穿藏青制服的年轻人正低头整理登记表,袖口挽起的地方露出半截褪色的钢笔——那是他读研时导师送的毕业礼物,如今陪着他在扫码、登记、巡逻的间隙,批注完一本又一本考公教材。"硕士当保安"的标签像枚突兀的印章,盖在月薪三千的现实之上,却盖不住他眼底未熄的光。这份看似错位的人生图景里,藏着比"屈才"的叹息更厚重的东西:是成年人对生活的坦诚,是理想主义者在现实里的扎根,是每个普通人在时代褶皱里向上生长的力量。
岗亭里的方寸天地,藏着生存最质朴的哲学。清晨六点的寒风里,他给外卖员测体温的手冻得发僵,却记得在登记表上把"体温正常"写得工工整整;正午换岗后,他蹲在值班室门口啃冷掉的包子,目光却落在手机里缓存的时政新闻上。有人带着猎奇的语气问"硕士做这个,不觉得亏吗",他总是笑着摇头——比起在"专业对口""薪资体面"的执念里空耗,这份能按月领到工资的工作,是他能给生活最实在的交代。房租催缴短信躺在手机里,母亲的降压药快吃完了,这些具体的重量让他明白:所谓成熟,不是等风来,而是在风里稳住脚跟。登记访客信息时,他会下意识用论文摘要般的精准措辞;调解车主与物业的争执时,竟能说出《物业管理条例》的具体条款。那些在实验室里培养的严谨,在答辩席上锻炼的应变,悄悄渗进了扫码的动作里,藏在了巡逻的脚步中。这不是学历的"贬值",而是学问真正落地的样子——就像老农手里的锄头,既能翻土播种,也能在需要时撑起倾斜的篱笆。
值班室的台灯,照见比夜色更辽阔的向往。深夜的小区静得能听见落叶声,他桌前的《申论》教材上,批注比正文还密。"社区养老服务缺口"的标题旁,记着白天遇到的独居老人故事;"基层治理创新"的章节里,夹着业主反映的充电桩安装建议。他把岗亭当成观察社会的窗口,把业主的家长里短化作理解民生的注脚。有次值夜班,他帮晚归的住户提行李,闲聊中得知对方是社区工作者,便追着问了半小时"老旧小区改造的难点",回值班室后连夜写了三页纸的思考。这种在琐碎里找意义的自觉,让"保安"的身份有了别样的分量。他不是在消耗学历,而是把每个当下都变成通向理想的台阶:站岗时观察人群流动,是在积累社会调研的素材;处理邻里纠纷,是在练习群众工作的方法。就像春寒里的玉兰,把养分藏在枝干里,只等时机一到,便在料峭中绽放。
"权宜养自己"的清醒,比"怀才不遇"的喟叹更有力量。他把工资分成三份:一份交房租,一份寄回家,剩下的全用来买教材和网课。同事聚餐时他总说"值班走不开",却在无人的值班室里,用手机听免费的公开课听到手机发烫。有人嘲笑他"读那么多书还不是站岗",他从不辩解——那些在凌晨四点啃下的知识点,在晨跑时默背的政策条文,早已在心里筑起高墙,挡住了流俗的风雨。他比谁都清楚,考公不是为了摆脱"保安"的身份,而是想把在基层看到的真实诉求,变成未来工作里的具体方案。就像他在日记里写的:"在实验室里能分析数据,在社区里能分析民情,都是在解决问题。"这种不被境遇定义的从容,让三千元月薪的岗位上,生长出十万分的热忱。
世人总爱用"职业标签"给人生贴价签:硕士该进写字楼,保安该是学历不高者的归宿。可这个年轻人让我们看见,人生从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题。岗亭的玻璃映着他读书的身影,也映着远处的万家灯火——那些灯光里,或许有和他一样在蛰伏中等待的人,有在平凡岗位上坚守的人,有在生活里既要低头赶路又要抬头看星的人。他让我们懂得,学历的价值从不是用来装点门面的,而是在顺境时能精进不休,在逆境时能守住底气;职业的意义也从不是用来划分阶层的,而是在任何位置上,都能保持对生活的热爱、对理想的执着。就像石缝里的松柏,根扎得越深,越能在风中挺立。
暮色漫过门岗亭时,他换下班服,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考研时穿的卫衣,背包里装着刚从图书馆借的《社会治理概论》。晚风掀起书页,吹过他写满批注的笔记,也吹过这个城市里无数相似的角落——那里有加班后在路灯下背单词的职员,有在菜市场收摊后学会计的小贩,有在工地宿舍里啃法律书的工人。他们和他一样,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把生活的"权宜"变成理想的"阶梯"。
这或许就是最动人的人间图景:平凡处有坚守,困顿中有光亮,每个认真生活的人,都在自己的岗亭里,守护着一片属于自己的星空。当有一天,这个年轻人走进考场,走进更广阔的天地,这段在门岗亭里读书的日子,终将成为他生命里最珍贵的注脚——它教会人,低头时能看见泥土的厚重,抬头时能望见星辰的璀璨,而这,正是每个普通人最了不起的成长。
2025年11月13日于重庆
附:李景超《硕士保安》一诗
硕士保安
硕士当保安,
月薪三千元。
权且养自己,
决心考公编。
2025年11月11日,我见西安某小区门口岗亭内,坐着一个身着保安制服、浓眉大眼、阳刚帅气的小伙子,觉得有些惊奇。与之攀谈后,方知此小伙是咸阳人,今年上半年刚从湖北工业大学硕士研究生毕业,至今没有找到合适工作。为了养活自己,当了保安,边工作边学习,日后准备报考公务员或事业单位员工。他给我看了他的毕业证和学位证,我觉得非常惋惜。但自己年过七旬,有心相助,却无力为之。于是对其鼓励了一番。小伙很有礼貌,对我感谢再三。离开后,我思绪难平,老是想,现在是什么原因,让文凭贬到了这般程度?我们的社会,怎么才能使这些高学历的年轻人学以致用?
李景超
编者注:
赵正荣,重庆市人,中共党员。1980年12月入伍,空降兵128团7连战士。后调空降兵15军政治部,参与黄继光纪念馆建馆工作。转业重庆市工作后,历任教师、记者、报社总编辑、社长、区旅游局长、区政府新闻办公室主任、区委对外宣传办公室主任、区教委书记、区委宣传部部长、区委机关党委书记、区纪委书记、一级巡视员等。赵正荣好学深思,文武兼备,异常勤奋。在中央和地方报刊发表新闻稿件七千多篇。七次立功,多次受到中央宣传部和重庆市委表彰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