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花生
作者:云朵
拾花生的季节又至。今年秋雨季格外绵长,淅淅沥沥的雨缠缠绵绵,直下到花生熟透仍未停歇。地里积满浸透潮气的黑褐泥土,软乎乎的踩一脚能陷半个鞋帮,泥浆顺着鞋缝往上渗,压根进不得人。田埂上的农户蹲身扒拉土块,指腹摩挲着泛白开裂的花生壳——嫩黄芽尖已顶着湿泥,眼看就要破壳而出。他急得在田埂上打转,半截烟卷狠狠捏灭在掌心,烟丝混着泥点粘在指缝,眉头拧成了疙瘩。
总算盼来几日晴好,太阳把泥土晒得松泛,表层结了层干壳,踩上去“咯吱”作响。可收割机还是下不到地里,只能靠人工一颗颗薅。前几天刚薅出的花生带着湿泥,远看就像在地里铺满了褐绿色斑块,今天刚用大车把晾晒好的花生拉走,附近村子的人便自发涌来——无需招呼,却像得了统一号令。村口老槐树下起初聚着两三个人,有说有笑往地里去,半晌功夫,田埂上就排满了拎桶提袋的身影,男女老少齐上阵,远远望去像一串移动的彩色斑点。
有人攥着巴掌大的小剜铲,铲头磨得锃亮,拎着半旧塑料桶,弯腰时铲尖贴地轻轻一挑,泥粒簌簌落在裤脚,积起薄泥也顾不上拍;有人扛着三齿耙、十齿耙,光滑油亮的木柄是常年摩挲的痕迹,耙子下去“唰”地一搂,带着根须的花生便从松泥里滚出来;还有人干脆“十指爬”,指尖扒开湿土,指甲缝嵌满深褐土渣,指腹磨得发红,遇着藏得深的果子,就用指关节顶开土块,把圆滚滚、带着泥土清香的花生拢进桶里,“哒哒”的碰撞声清脆悦耳。不少人还多带了个厚实的塑料编织袋,桶满了就高高举起往里倒,“哗哗”的滚落声混着笑声,沉甸甸的袋子拖在地上留下浅浅痕迹,累了便坐在袋子上抹把汗,转眼又埋头扒拉。
几百亩花生地霎时成了热闹的“拾秋大军”营地。铲土的“沙沙”声、耙子搂泥的“唰啦”声、风吹秸秆的“哗哗”声交织作响,偶尔传来大人的吆喝:“慢点跑!别踩坏花生!”原是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追着黄蝴蝶,裙摆扫过田垄惊了专注的人群。每个人都埋着头往前赶,眼尖的瞥见土里露个红褐色花生尖,立刻蹲身快刨,生怕慢一步被旁人捡了去。风里飘着泥土的腥气,混着花生壳的清苦与果仁的微甜,悄悄粘在衣襟发梢。
街坊王嫂子正徒手抠花生,粗糙的手掌布满老茧,指关节有些红肿。我递过一双手套,她不好意思地在衣角蹭蹭指尖:“不用不用,戴着手套不得劲。”“戴上吧嫂子,不然指缝里的泥洗不掉,晚上手疼得睡不着。”我笑着把 手套往她手里塞。她戴上试着扒了几下,眼睛一亮:“这戴上手套就是不一样!敢往深土里抠,也不怕扎手了!”动作越发麻利起来。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一位大哥举着破了洞的编织袋直跺脚:“我这袋子咋破了!花生洒一地!”裂口处还挂着几根脆裂的丝线。大家都笑了,有人打趣:“你这袋子怕是去年拾花生就用旧了,早该换了!”让他打电话叫家里人来帮忙。他挠挠头,懊恼道:“哪找去,今年都不敢带手机——去年有老乡把手机丢地里,翻了半亩地都没找着。”我从包里翻出厚实的薄膜袋递给他,帮着捡起地上的花生。大哥感激不尽:“妹子,咱俩合伙呗!我搂得快,你跟着拾,最后平分!”我婉言谢绝:“不用啦,地里花生到处都是,我慢慢拾着自在,还能多晒晒太阳。”
不远处,一位宝妈抱着刚会坐的孩子来凑热闹。她在地里铺了块方格布,让孩子坐着玩拨浪鼓,自己便弯腰拾花生。孩子好奇地抓着泥土,小手糊得脏兮兮还咯咯直笑。旁边戴鸭舌帽的帅哥打趣:“嫂子,你这又拾花生又看娃,小心把孩子丢了,咋跟老公交代!”一句话逗得众人哈哈大笑,宝妈笑着回嘴:“丢不了!我家娃乖,这么多人看着呢!”田埂上的烟火气,又添了几分鲜活。
日头渐渐西斜,柔和的阳光洒在每个人汗津津的脸上,映得脸颊发亮。大家的桶和袋子都鼓鼓囊囊,透着丰收的喜悦。有人收拾东西互相招呼着回家,有人仍恋恋不舍地扒拉最后几块土块。
一位大姐走到我旁边:“大妹子,你拾了快一桶,真多。”“大姐你都拾了一大袋了,我这才一点儿。”我笑着说。“你两点才来,我上午就来了,中午都没回家——俺家远,来回跑浪费时间。”大姐顿了顿,有些局促,“俺一起来那伴们都走了,我找不到回去的路,大妹子,这离大路还有多远?”原来她是偃师槐新村的,迷了路。我指着不远处一排房子:“往前走,到房子那儿就是路。”大姐连声道谢,扛起花生,拎着小耙子和小凳子匆匆往大路上赶,脸上满载着收获的喜悦感。
其实拾花生,拾的哪里是几颗不起眼的果子。要的是邻里相聚、热热闹闹的烟火气,是秋日里与土地相拥的踏实,是丰收时节独有的欢喜啊。
作者简介:潘利利,笔名云朵,河南洛阳人,爱好文学,笔耕不辍,作品散见于各微信平台、今日头条等。华夏思归客诗词学会特约作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