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歌·九个半诗人部落成员:一亩田
诗人简介:吕春勤,笔名:一亩田,河南南阳人,系白云歌·九个半诗人部落成员。郑州市作协会员,有文字发表于:《海外文摘》《散文选刊》《青春》《西部散文选刊》《躬耕》等刊物。
一亩田诗五首
苔藓与佛像
一颗流浪的孢子停止脚步
抱住安坐在谷底佛像的指尖
绿墨蔓延
每个皱褶都刻满雪雨的纹饰
每个缝隙都藏着雾霭的密码
祷文就这么开篇
那些买不起香火不被光亮照见的人
在某个清晨或傍晚
佛像在一寸寸低垂的目光里
让他们带走写满阳光的祷文
至于潮湿的疼痛
一一收进她微笑的嘴角
接 受
深秋于傍晚时分
以一场横行的风宣布到来
大地色风衣不得不煽动下摆
为又一个季节拉开闸门
该来的总要来是,既然无法阻止
那就选择缄默 慢慢也会笑着省略
半生已过的身体
都是一块老去的岩石
柔软到可以接纳一株草落脚
春天等你
柳条绷紧三月的脊背
无数个芽苞攥紧秘密
等一场西南风
叩响春天指令
我信守承诺
咬碎最后一块冰渣
朝你离去的方向
和星空一起瞭望
今夜
月光揉洗着庄稼
我躺在麦田里
任麦苗从耳朵里呼呼长出
多像你呼呼奔向我的脚步
明日立夏
叶子细微碰撞
跌落的一片
被猫捉来当玩伴
风铃摇下一串音符
丢进酒杯
你说 走一个
于是 我们呼出的气息中
一句音乐的尾音沾满醉意
多好的傍晚呀
我们就着夕阳
谈花开 谈雨落 唯独不谈爱情
只是 把五十年的泥泞
揉进二两酒盏
散在立夏前
微凉的风里
在四月写诗
风涌进车内
和我昨晚写的一首诗
安坐在后排
老民谣里吉他声一响
往事就变成绿色
我们相逢在槐花正浓的四月
排山倒海的槐蜜
粘住嘴角半句情话
也粘住推搅不动的那个午后
我们分别在蔷薇纷飞的四月
万千花朵在午夜集体凋敝
街灯下雪一样的花瓣
多像一场浩荡的泪落
我们守着一个诺言
这么多年 在四月写诗
再把诗丢进各自的四月
从不问 还好吗
低处的诗意:
读一亩田诗中那些被光照见与未曾照见的
覃正波
一亩田的诗,总让我想起深谷里被苔藓包裹的佛指尖。那些最微末的、潮湿的、不被光亮照见的生命,在她的文字里获得了尊严。
在《苔藓与佛》中,一颗流浪的孢子停在佛像指尖,这本身就是极富张力的意象。佛是崇高的,孢子是卑微的;佛是静止的,孢子是流浪的。但当孢子“抱住”佛的指尖,当“绿墨蔓延”覆盖了神性的庄严,一种新的神性诞生了——那些“买不起香火不被光亮照见的人”,恰恰在苔藓覆盖的佛像低垂的目光里,获得了“写满阳光的祷文”。诗人将“潮湿的疼痛”收进“微笑的嘴角”,这种对苦难的包容与转化,构成了她诗歌最动人的质地。
这种包容在《接受》中更为显豁。“该来的总要来,既然无法阻止/那就选择缄默”,这不是消极的妥协,而是历经半生后的通透。诗人将身体比作“老去的岩石”,不再尖锐,反而“柔软到接纳一株草落脚”。这种从抵抗到接纳的转变,是时间赠与的智慧。
一亩田擅长在季节流转中捕捉情感的脉动。《春天等你》里,“柳条绷紧三月的脊背”、“芽苞攥紧秘密”,动词的使用精准而克制。等待不是被动的,而是“咬碎最后一块冰渣”的坚韧守望。当“麦苗从耳朵里呼呼长出”,思念已内化为身体的一部分,与自然同频共振。
《明日立夏》呈现了中年情感的复杂面相。“谈花开 谈雨落 唯独不谈爱情”,但那份刻意回避的,恰恰是最在意的。五十年的泥泞被揉进二两酒盏,一饮而尽。这是属于成年人的抒情——不煽情,不矫饰,所有的重量都收敛在举重若轻的姿态里。
《在四月写诗》或可视为诗人的创作自况。四月既是相逢的季节,也是分别的季节;槐花粘住半句情话,蔷薇在午夜凋敝如雪。记忆被染成绿色,又被漂白成花瓣的苍白。最打动我的是结尾:“再把诗丢在各自的四月/从不问一声:还好吗?”这种克制的关怀,比直白的抒情更有力量。
一亩田的诗,始终注视着那些在生活谷底依然倔强生长的生命。她写苔藓、写岩石上的草、写麦苗、写跌落的叶子,在这些微末之物身上,她看见了真正的神性。她的诗歌语言干净而富有质感,意象选择精准,在节制中蕴含深情,在微小中见证辽阔。
读她的诗,仿佛在暮春时节走进一片槐花正浓的田野,香气并不扑鼻,却丝丝入扣,长久地萦绕在记忆里。那些被日常忽视的细微声响——苔藓蔓延、芽苞绽放、叶子跌落、风铃轻摇——在她的诗中获得了清晰的回响。这或许就是诗歌的意义:让那些不被照见的存在,获得应有的光。
作者简介:覃正波,男,土家族,湖南张家界人。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诗歌学会会员、张家界市作家协会理事兼副秘书长。毛泽东文学院第17期中青年作家研讨班学员,主编大型文学网刊《澧水之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