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桂树与他的学生
李桂树 邢长军
1984年的秋风卷着梧桐叶掠过教室窗沿时，李桂树正对着数学课本上的函数图像发怔。那些弯弯曲曲的线条像缠在指尖的乱麻，无论怎么理，都拧成一团解不开的疙瘩。
从小学算起，数学就像一道跨不过的坎：应用题里的“鸡兔同笼”总让他分不清谁的腿多，初中几何的辅助线更是藏得比捉迷藏的孩子还深。到了高一，蒋荣国老师的板书工整得像印刷体，知识点讲得滴水不漏，可李桂树坐在台下，只觉得那些数字和符号在眼前跳着杂乱的舞。
他的同位李德梓，现在已经是侯中的教务主任了，当年是另一番景象。每次数学作业，李德梓的本子上总打着刺眼的“A”星，红钢笔水在纸上洇出自信的光。李桂树看着那大大的对号，心里又羡慕又着急，最后悄悄拿起笔，将李德梓的解题步骤一笔一划抄在自己本子上。这一抄，就是一年。
可抄来的知识像借来的棉衣，看着厚实，真到了寒冬，一点暖意也挡不住——高三的数学测验，他的分数滑到了个位数，那可怜的8分，像枚生锈的钉子，钉在试卷上，也钉在他的心上。
本家大哥李汉平是他的数学老师，看着他磨破的草稿纸和依旧糟糕的成绩，终是叹了口气：“要不，算了吧，到花山水泥厂扛包去吧。”李桂树没说话，竟然把那份8分的试卷贴在教室外面的墙上，以示来逼迫自己。他知道自己笨，可骨子里那点不服输的劲儿，像埋在土里的种子，就算被踩了又踩，也憋着劲儿要冒个芽。
学不会？那就背。他把课本上的例题抄下来，从立体几何的椎体体积到解析几何的椭圆方程，一段段背，一遍遍默，直到闭上眼，那些辅助线的画法、公式的推导步骤，都能在脑子里铺展开来，像刻在石板上的纹路。
1987年的夏天格外热，蝉鸣聒噪得让人发慌。李桂树终究没能拿到走进高考考场的资格，预选被刷了下来，连高考成绩单都成了奢侈品。他站在学校门口，看着同学们背着书包奔向不同的前程，手心攥出了汗。
复读的念头像野草疯长，可没高考成绩的学生，哪个学校愿意收？他最终找到大许中学校长办公室，门板被太阳晒得发烫，他堵在门口，声音带着少年人孤注一掷的决绝：“唐校长好，我是咱大许中学的毕业生，我没有高考成绩，您给我一次复读的机会，我会感激您一辈子！您要是不让我复读，我就从学校的楼上往下跳！”那句话里没有威胁，只有破釜沉舟的执拗。唐宝华校长看着他眼里的红血丝，终究是松了口。
1988年的复读生活，是在煤油灯的光晕里熬过来的。数学学不会怎么办？一个字“背”！李桂树把所有例题背得滚瓜烂熟，夜里趴在课桌上，常常背着背着就睡着了，笔尖在纸上戳出个墨点。他知道自己不是学数学的料，只能用最笨的办法一一背例题！像愚公移山，一筐一筐搬着石头，不管山有多高。
命运的转机总在不经意间降临。88年的高考数学卷，后来被许多人称为“恢复高考以来最简单的一张”。走进考场时，李桂树的手心全是汗，可当他翻开试卷，忽然愣住了——那些题目，竟和他背了无数遍的例题惊人地相似。立体几何的证明步骤，解析几何的运算公式，仿佛就在昨天刚默过。他握着笔的手不再发抖，一笔一划写下去，那些背过的知识突然活了过来，顺着笔尖流淌在试卷上。
成绩出来那天，他攥着成绩单的手在发抖：数学102分。满分120分的试卷，他竟拿下了这么多。最后一道立体几何题他没做，但已足够让所有人惊讶。
更巧的是，那年的英语格外难，而英语恰恰是李桂树的强项——他是学英语的第一名，放在铜山县、徐州市，也是拔尖的。那些数学比他好的同学，在简单的数学卷上没能拉开差距；而英语的难度，让他的优势像潮水般漫开，将竞争者远远甩在身后。
秋天到来时，李桂树收到了淮阴师专英语系的录取通知书。那张薄薄的纸，浸透着他背题时流下的汗，藏着他堵在校门口时的孤勇，也映着一个少年在绝境里不肯低头的模样。他骑着烂自行车，来到了他最好的发小，已经读徐州师范学院中文系本科大二的邢长军处，给老同学报喜，长军带他到学校附近最好的饭店一一“燕子居”美餐了一顿。每每想起这事，真是感激长军。
后来的日子里，李桂树都成了吴桥中学的教务主任，每年新高一入学，或是高三冲刺时，大许中学的李汉平校长总是对台下的学生说：“李桂树是我本家弟弟，也是我的学生，他当年高三数学只考8分，可他没放弃，最后照样考上了大学。你们谁的底子有他当年差？你们只会比他更优秀。”
李桂树经常说，“我考上大学，数学的学习方法你们根本难以置信，作业是抄来的，高考背出来的！”李桂树说到这，看着窗外的阳光，想起1988年那个背题的夏夜。他知道，所谓幸运，不过是拼尽全力时，刚好遇上了一阵顺风；所谓奇迹，不过是把“不可能”三个字，在心里嚼碎了，再用坚持一点点拼起来。
就像他常对自己的学生说的：“世上的难事，从来不是用来让人认输的，是用来让人证明——只要肯登攀，再陡的山，也能踩在脚下。”
2025-8-17
于黄山外国语学校
李桂树，男，1968年6月生，祖籍徐州铜山，1988年就读于淮阴师范学院英语系，后获得上海师范大学语言学硕士学位。发表、获奖市级以上作品及论文100余篇，多篇论文及文章被中国知网、人大复印资料等转载。长期从事基础教育及公益事业，秉持“不让任何一名学生因家庭贫困而辍学”的理念，自己办学22年，累计为贫困生资助、减免学费高达800多万元，因此获评“中国好人”“全国民办教育先进个人”、“全国道德模范”、“全国最美家庭”及“江苏最美资助人”。现为九三学社徐州经开区支社副主委、徐州报业传媒集团英语教育编辑、徐州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社科院特约研究员。
邢长军，男，1969年出生，徐州铜山人，中共党员，中学高级教师。于1991年8月参加工作，毕业于江苏师范大学中文系，文学学士学位。毕业后长期在铜山从事普通高中一线的教学与管理工作。他历任江苏省侯集高级中学教务处副主任，铜山区夹河中学副校长，铜山区茅村中学副校长，江苏省棠张高级中学副校长。2012年8月，任江苏省郑集高级中学党总支委员、常务副校长，分管教学工作。目前担任徐州市铜山区棠张中学书记、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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