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代咸丰年间,恩平籍官员梁元桂堪称“功在台岛,名留桑梓”。这位官至台澎兵备道兼提督学政的二品大员,不仅是台湾实际的最高统治者,其人生轨迹更与乡音恩平话紧紧缠绕,成为解读地方语言文化的独特密钥。
梁元桂的前半生,深深植根于恩平的土壤。32岁考取功名前,他在故乡圣堂歇马村的私塾苦读,而彼时私塾教学皆以恩平话开展——这种流传千年、既异于粤语主流,又区别于台开新会方言的乡音,早已融入他的言语肌理。虽无文献详载其日常用语,但世代居于歇马的家族背景、浸淫数十年的方言环境,足以断定:梁元桂携恩平口音赴台理政,是为不争的事实。
如今的歇马村,仍留存着与梁元桂相关的“语言活化石”。当年用作塾馆的“体胖梁公祠”,现已成为展示其清官事迹的展馆。这座建于光绪十二年(1887年)的建筑,以《大学》“心宽体胖,家肥屋润”命名,既寄托着“心胸广阔、包容万物”的育人期许,也暗合“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处世哲学,让古朴训诫与建筑空间共生。而在歇马缉熙堂内,梁元桂手书的木板漆金长联更具深意:“必孝友乃可传家兄弟休戚相关纵外侮何由而入,惟诗书方能启后子孙见闻只此虽中才不致为非。八十多岁的华南理工大学教授、恩平音研究专家吴绍吟对笔者说,此”联中“多字的用法,正是恩平话的典型特征——一句乡音,既承载着他对家族“兄友弟恭、耕读传家”的期许,更蕴含着民族团结、亲友和睦、崇文重教的三重深意,让梁家祖训借方言得以鲜活传承。
在歇马村,另一句恩平土话“笔筒装米也要教仔读书”,与梁元桂的教育理念一脉相承。这句流传数百年的民间智慧,如同一盏明灯,照亮了世代学子的前程,也正是这份“穷不丢书”的执念,造就了梁氏家族的辉煌与歇马“举人村”的荣光。我国首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言先生曾经到访该村。这条有着近700多年历史的元朝古村,自古至今人才辈出,仅明清两朝就培育出功名人士670人,官员430名,举人285名,近现代博士2名,硕士12名,大学生200多名,许多成了国家精英,分布世界各地。其育才奥秘吸引着众多的学者家长前往探访。该村因明清两代共培育430余名举人、朝廷官员多名,近现代涌现抗日战争时期飞虎队功臣飞行员梁汉一;粤剧表演名家芳艳芬;广东省书法家协会第二、三届副主席,职业书法家,动物解剖学家梁鼎光;香港著名商人梁煜鎏等名人。梁汉一是抗日战争时期美国援华空军飞虎队的功臣,1972年中美建交的"破冰之旅",担任美国空军一号机长,驾机载送尼克松总统首次访华,曾两次受毛主席接见。该村保留200余块科举功名碑石及八大旗杆夹等文物。
教育文化是歇马历史的精髓和立村根基。从明朝嘉靖年间兴办“私塾”教育开始,到清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兴办崇本小学、1946年建办江海中学(现代完全小学、初级中学),歇马人重教兴学之风长盛不衰。特别是明朝崇祯至清朝同治240多年间,村中承传“笔筒装米也教子读书”的恩平话祖训,创立了旨在鼓励读书求功名的“学谷制”,这两者形成了歇马教育文化日渐兴旺的良好氛围和动力。
恩平话本身,更是一部活着的古汉语词典。以恩城、圣堂、牛江、沙湖(南部)口音为代表的它,保留着诸多古朴特质,其独特韵味,绝非其他语言所能替代。华南理工大学教授吴绍吟、恩平市志办唐立契两位专家,曾专为其著书立说,让这些带着乡土温度的词汇得以留存:“搄(gèn)”是裤带绑得紧实、花生颗粒饱满的质感;“六(lù)”仍延续古义,将厕所唤作“屎六”、猪舍称作“猪六”;“豗(huī)”是猪拱潲桶的生动画面;“饫(yù)”道出孩童厌食、猪乸不食的慵懒;“煠(zhā)”是裹粽、煮菜时的烟火气;“㾍(nái)”是登山后“累到极致”的直白;“䄶(bì)”是番薯地里重生小苗的鲜嫩;“爯(chēng)”是父亲拎起孩子逗乐的温情;“䘦(ní)”是夸赞小姑娘“漂亮”的亲昵;“躐(liè)”是跨过田埂水洼的轻快。每一个词,都是恩平人生活的切片,是刻在基因里的乡愁。
透过梁元桂这位“乡音未改”的治台名宦回望恩平话,并非固守方言的壁垒,而是希望恩平人能正视这份文化瑰宝——不妄自菲薄,方能梳理其源流、铭记其温度;同时也需敞开胸怀,学好普通话这一通用语言,让乡音承载的乡愁,与时代的声音和谐共鸣。
冯创志,曾任恩平报社社长、总编辑,恩平市委宣传部副部长,恩平市贸易局长,恩平市外经贸局长,恩平市发改局长。退休后至今被聘为中央和省驻江门记者协会高级顾问;恩平市红色文化研究会会长,恩平市冯如文化研究会创会第一副会长。2015年被中国创新管理研究院聘为客座教授;国内多家主流媒体专栏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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