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秋芳缀枝》
作者:于文海
朗诵:安湛
音频配乐合成:大梅
岁岁重阳,今又重阳。秋风掠过篱笆墙,满园花菊郁金黄。总先与一丛金黄撞个满怀。那是秋菊踮着脚尖立在枝头,把整个秋天的阳光都缝进花瓣里,一针一线,缀成东篱下最柔软的风景。人们说它是“四君子”之一,可它不似梅的孤绝、兰的幽隐,只捧着满心灿烂,在渐凉的空气里,把“秋芳缀枝”四个字,活成了看得见的诗。
初见时总被那抹亮色惊到——不是春芳的喧闹,也不是夏荷的清寂,是秋光沉淀后的醇厚。有的花瓣像揉碎的金箔,风一吹就晃出细碎的光;有的裹着浅紫的晕,像被晚霞吻过,在绿叶间半遮半掩;素白的那株沾着晨露,倒像是把未融的霜花,轻轻别在了枝桠上。难怪说“秋菊绚烂如彩霞,宣告秋日已来临”,它哪里是宣告,分明是提着裙摆闯进秋的庭院,用一身绚烂,把萧瑟衬得温柔又热烈。
凑近便闻见一缕清浅的香,没有玫瑰的浓烈、桂花的甜腻,是混着泥土与寒霜的淡,像旧书里夹着的干花,又像老茶飘出的余韵。风过时,香气顺着篱笆漫开,绕着竹椅、沾着衣角,让人想起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那时的菊该也是这样吧?在南山脚下陪着归隐人,看日出日落、听鸟叫虫鸣,没有车马喧嚣,只有花瓣落进茶杯的轻响,把“悠然”酿成岁月的回甘。后来读胡超“亭亭白日晚,湛湛寒露滋”,才懂寒露里立着的不只是菊,更是一种心境——任天色渐晚、寒气渐重,依旧亭亭玉立,把淡泊装进每片花瓣。
可菊从不是只懂温柔的。秋风越烈,它开得越盛;寒霜越重,它的香越清。郑思肖写“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哪里是写花,分明是写一种骨头——北风再猛吹不散它的香,寒霜再冷折不断它的枝,哪怕凋零也不肯委身泥土,要把最后芬芳留在秋空下。苏轼见了便题“菊残犹有傲霜枝”,是啊,就算花瓣落尽,枝干依旧挺直,像不肯低头的人,在寒风里守着骄傲。黄巢的笔更烈:“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这哪里是咏菊,是借菊的霸气,写尽独占秋光的豪情——百花怕秋的冷,唯有它敢在万物凋零时绽放,把整个秋天都变成自己的舞台。
人们爱菊,不只是爱它的美,更爱它骨子里的意。它是“寿客”,因能入药成了长寿的象征,重阳时总有人把它插在鬓角,盼岁月绵长;它是“东篱客”,因陶渊明的偏爱成了隐逸的符号,让每个向往田园的人,都能在一丛菊里找到心灵归处。它不似牡丹求富贵、莲花求洁净,只在该开时开、该香时香,把“坚韧”“高洁”“淡泊”都藏进花瓣的褶皱里。元稹说“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哪里是偏爱,是它开在百花凋零后、万物沉寂时,像一盏灯,照亮秋的冷清,也温暖人的心境。
暮色渐浓时再看那丛菊,夕阳把花瓣染成暖红色,风一吹,枝头的花便轻轻摇晃,像在和秋告别,又像在和时光对话。忽然想起“多少天涯未归客,尽借篱落看秋风”,或许每个游子见了篱边菊,都会想起故乡的篱笆——母亲插在窗台的菊、父亲泡的菊花茶、童年在菊丛里追蝴蝶的时光。原来菊不只是花,是乡愁,是回忆,是每个游子心里永远温暖的东篱。
夜深了,寒霜悄悄落在花瓣上,菊依旧立在枝头。没有喧嚣,只有它和秋在寂静里相守。我忽然懂了“秋芳缀枝”的真意——不是花点缀枝头,是枝头因花有了灵魂,秋天因花有了温度。这菊,开在时光里,也开在人心上,它用一生的绚烂与坚韧告诉我们:哪怕在最清冷的季节,也能开出属于自己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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