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枸木根
文|陈 迎 春
看见我家满屋的油笔,这一堆那一撮,比小卖部卖的都多。我想如果我上学时能有这么多笔,那我就是全校最富有最让人羡慕的娃!
我刚上学用的是白底小花或者小动物图案的铅笔,小生字本,小拼音本,小算术本。本子一面写完,翻过去再写,铅笔写到一寸左右实在握不住了,用刀劈开取出里面的一小段铅笔芯插到包谷杆结节的头头里边继续写。就是用这些简易的文具,我却能答出不简单的考试卷,每次考试我几乎都是双一百。一片红花被面布缝的书包,一个纸药盒子装着半支铅笔一小块橡皮,两本书三个本子就是我的全部家当。下午放学大人没在,进不了家门,我经常趴在小大(小叔)大门口倒着的电杆上写作业。铅笔头头实在捏不住了,就找包谷杆结节头,让我小大把剩下的铅笔芯给我取出来插上。小大翻翻我的作业本,数学除了一百还是一百,生字本拼音本都是甲,小大惊喜坏了,他在他口袋摸出一个油笔给我。
“这个油笔奖励给我娃,我娃好好学!”
我拥有了一支黑色、笔帽很长的油笔!我的第一支油笔!我有一支油笔的消息很快被哥哥姐姐们都知道了,他们也就羡慕的看看,可是有个霸道的堂哥---曹永江,他连骗带哄把我的第一支油笔掠夺走了!
小大送我一支油笔,结果我还没用成,因这支笔,后来三妈(三婶)送我一个美名。
“都叫小大,为啥他光给你油笔,不给我,这样不公平!再说了,老师都不让碎娃(小孩子)用油笔写字,你这碎娃只能用铅笔,知道不?油笔借我用两天!”曹永江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就这样,一支新油笔,我还没来得及用,还没暖热,就被‘借’走了,我数着日子过,过了两天我去要我的笔。
“油笔还给我,我没啥(笔)用了!”
我踮起脚,趴在三年级教室窗子上朝窗底下的曹永江要油笔。
“再用两天,没啥用了给你个铅笔用!”
他打开他的铁文具盒,在里面选了一个最短的铅笔头隔着窗户扔给我。胳膊拧不过大腿,我极不情愿地在地上捡起那段小铅笔头离开了。
曹永江大我两岁,他是我三伯家的老四,平时在村上,他是我的保护伞,我是他的跟屁虫。他可以随意欺压我,可是别人不能动我半个指头。我谁都不敢打,就是敢下手打他。
“还我油笔!”
“再过两天”。再过两天!再过两天!
他好像是在天上住着,他的这两天长得就没个头!
一个月后他主动还了我的笔,我打开一看油用完了,笔头还烂了!我哇一声哭了!
“你赔我笔,你把油用完了,笔用坏了你才给我!”
我哭着冲上去拽着他的衣领,在他脖子上一顿乱挠,他扭过头,拽起衣领,抬起胳膊护着脸,给我个背,任我打。我敲鼓一般在他背上一顿乱捶。我打累了,他转过身,毫不吝啬地将我刚才的捶又如数加倍还给我!
我鬼哭狼嚎一通:“赔我油笔!赔我油笔!.......”
街道除过一群看热闹的娃,没人管。
“嘹----嘹!一个葫芦两个瓢!娃,今叫人打美咧,活北狼尾巴长先卖庄子后卖房!”
保护伞和跟屁虫闹翻了,对门跟我关系不好的亚妮可高兴了,她又骂我活北狼!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冲过来准备打我。
曹永江横在了亚妮面前:“你想干啥?看我打你,你试火把我妹动一指头,叫你吃不上就让你撩上”。亚妮跑了。唉,我这个跟屁虫还是离不开保护伞,油笔这事到此暂停。
晚上大人干活回来了,我给我二爷告状,二爷回我:“爷一会给你收拾喔崽娃子!”
这不是我要的结果。
我又去找我三妈。
“三妈,我哥把我油笔用完了,油笔头还用坏了。”
“等三妈闲了给你问问喔狗贼”。
我三妈这闲了就更漫长,不行我得找我三伯,等三伯回来给我赔个新的,我幻想着。结果没把三伯等回来,三妈竟然带着永江哥去西安上学了。
三妈走只带了三哥和四哥,老大老二还在家。几个月后三妈带四哥终于回家了!我老远看见就迎上去。
“三妈!”
我招呼完三妈,想跟着就到三妈家,此时成了西安娃的四哥变得腼腆了,他不说话,面无表情让我很生气!
“你啥时候赔我油笔?”我又质问四哥。
“你咋跟个枸木根一样!姊妹俩见面就鹐仗。”
三妈的骂让四哥扑哧一声笑了。
“枸木根!枸木根!”
他咧着嘴扮着丑脸随三妈叫了我两声。
“赔我油笔!你啥时候赔我油笔?”
“烦死了,我耳朵都让你磨下茧子了!”三妈嘟囔着,拿起四哥书包翻出一支油笔给我。可是,接到油笔我却不怎么欣喜。
要油笔,要油笔!好像就是为了要,就是为了鹐仗(斗嘴)!
“枸木根!”
四哥又向拿到笔的我回一句。
“哼!”
我瞪了他一眼,要油笔到此完满结束!历时一年多!
可是这个‘枸木根’困扰了我大半辈子,为啥要叫我枸木根,我想不通。
三妈是本队姑娘,我小时候,她把我家过去的根根串串都像讲故事一样给我说了一遍。我婆,我爷,大伯,二伯还有我爸的过去她都给我讲过,去年冬天她突然给我电话 :“迎春,你忙不?不忙了来。”
“哦,好。”
三妈平时的电话,从声音,你能听到她的随意,可是这次她很认真很迫切像是有啥重要事情要告诉我,我还在细想能有啥事?
结果我还没想清,结果我的“好”,比三妈过去的“闲了问”更漫长。被有些事情干扰了,迟迟没有去三妈家,三妈大年初三闹着要回腊八庄,结果突发重病,初四早上就不在了。
困惑了我四十多年的‘枸木根’这么重要的事我还没问个明白三妈咋就走了!
莫非那天打电话叫我,就是要给我讲,为啥叫我“枸木根”的事?应该就是这事,我突然想明白了。
我总是被一些不重要的事纠缠着,却把这么重要的事放在了一边,答应三妈‘好’结果迟迟没有行动,结果阴阳相隔!
我这个‘枸木根’成了悬案,我再也无人可问,再也没人能给我一个水落石出的结果。
作者简介:
陈迎春,女,1975年生,高中学历,菜场小贩而后花店老板,业余时间酷爱读书写作。
(审稿:董惠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