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邑东南,诸峰相连。其地曰板溪,古道雄关。其山披黄栌,秋时尽染。
望山脊之岚气,呈横流之绯云;瞰谷底之水韵,现顿波之青湍。透红岭远林,峥嵘欲眼;比仙岩诸洞,崔嵬难攀。赤焰燃空,吞云梦之浩渺;丹霞铺地,接霄汉之星斑。风乍起,叶浪翻涌,疑火龙于山脊;雾初收,霜叶争妍,似云锦于乡关。叠石红枫,点朱唇之浅晕;高岭黄栌,染金靥之浓丹。叶落于青石,叠作红毡,踏之沙沙,似秋神之细语;浮于碧涧,漾为霞绮,泛之悠悠,若星槎之泛渊。
嘻,山之盛装,风推浪起;云之霞蔚,日汲天高。触树体之皱,抚之则暖;取红叶之茎,闻之则娇。景之美哉,诱人长驻,引鹭旋霄。近叶凝珠,红浸晨晖而愈艳;远峰隐绰,影入烟岚而渐消。况山巢凰鸟,鸣于峰巅;壁附蜂窝,悬于岩皋。人隐其山,得智慧之灵感;仙居其岭,享祥瑞之逍遥。望板溪之烟落,交通车行;捡堰道之柴禾,枯枝蚁邀。此时忆《魏风》之《伐檀》,有商诗余韵;它山呼横塘之船妇,有渔歌伴号。念秋之深也,殷红铺地;寒之降也,霜珠挂梢。樵夫负薪,褐衣皱痕,踏叶声随山径远;牧童横笛,紫管系缨,吸云霞与晚风飘。道旁亭榭,客聚一二,捧热茶而赏秋,论烟霞而寄兴;林麓棚桥,人留四五,举相机而捕景,逐落英而调焦。时有惊鸿遍野,穿红叶而翻翅,遗啼声于长颈;偶见赤蜂掠叶,载秋香而振翼,携清韵而束腰。
放声歌罢山岚候,屏气吞则日悬高。绛色转金,染夕晖之暖;丹华凝紫,承落照之郊。山底村墟,炊烟袅袅,缠枫枝而若缕;岭头云霭,暮色沉沉,融霜叶而如烧。秋卷红叶,库滞碧水,得山水之召!
噫吁,时维乙巳之秋,畅游黄栌之苑。登高而赋,踏歌据典:板溪之栌,不与春桃争辉,不与夏荷竞妍。唯以霜中赤胆,染尽秋山。以兆神州之泰,以表盛世之观。
板溪红叶
叠翠烟罗寻旧梦,落红飞絮觅知音。
我是板溪红叶的老朋友了,每一年深秋,板溪那种叫黄栌的红叶红遍山野,我都会如约般奔赴那场红色的盛宴。板溪,离酉阳县城不远,近些年,县城的扩展,板溪成了县城的一部分。所以,站在板溪那些红树林的山峰上,就能看见山下规模庞大的厂房和林立的高楼,以及穿越其中的高速公路。于是,我努力将自然的红色山岭和人类雕琢的现代文明,框在同一幅画面之中,既得自然之美,又可见文明之光。
板溪的红叶,主体分为两个部分,一是靠近山羊村的山岭。这个地方,因为有山羊这个古村落,古村落周围有美丽的田园,古村落就在长满红叶的山麓。人们在红叶遍及的山岭之中,铺设了人工栈道,在最美的风景处,设立了观景台。每年红叶红的时候,观赏红叶的人,都潮水般涌向山羊。另一个观赏红叶的地方,是在红溪村名为垮岩的上岭上。这个地方,没有人文的优势,交通不便,从一个叫老槽屋基的小村庄出发,经过半山腰一条残存的堰堤,再爬过长满荆棘的山道才可到达那些红色的、绝美的山峰。沿途若干个山峰连在一起,山道在这些山峰之间蜿蜒盘旋。这山道的形成,全在猎人寻觅野兽的奔波,小村农人砍伐柴禾的反复行走。到深秋时节,红叶就红遍连绵起伏的山峰。山羊那铺了木板的行道,虽是方便了游人的腿骨,但在自然红叶的山岭,显得并不协调,我更爱无人为故意雕琢的自然山道。这种山道,有荆棘、有山崖、有红叶点辍,弯弯曲曲,若隐若现,婉如神曲。
我突然发现路边的一簇红叶下面,堆着刚砍下的柴禾,码得整齐,头是头,尾是尾,而且砍伐柴禾的刀痕都是新的,光华而斜圆,稍大一点的柴根,有几刀重叠的痕迹。我俯下身去认真辨认,其中大部分就是这种叫黄栌的红叶树干。这堆柴禾的山岭那边,就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叫老槽屋基的村庄,有五六户人家。这个村庄被满是红叶的山岭包围着,紧锁着,活像在一个彩色的摇篮里面。那堆柴禾,是村里的农人砍下的,等些空闲的时日,他们就要去将这些柴禾搬运回来,煮饭、烧水、解决即将来临的寒冬,人们在木屋里取暖的问题,这是黄栌给村庄最实在的功劳。至于它的红色,在农人眼里,就是树叶红了、黄了,山里又翻过了一个年根,是一种极为普通的存在。小村虽小,瓦缝里吐出的炊烟是最真实的,它们冉冉升空,在半空中浮着,和红叶的山坡接近,晨曦透过,山和村庄都湿漉漉的样子。
那位叫红草帽的作家和摄影家,爱上了村庄的晨曦,山峦的湿润。红叶红透的日子,她每天在山脊上专注呼吸,她的红鞋,就像两瓣红叶。行走中,树上的红叶落在她身后,成为脚步,成为板画,成为路。她激动时,手握黄栌枝条,凑近脸庞,嗅着浓郁的木香,有笑声传来。我在他身后,也闻到了泽人心脾的木香。有时候,我对这些红叶,有一种悲观的情绪,这漫山的红叶,不管怎样的灿烂,都预示着,过不了几天,将物华退尽,还山岭以肃穆。到那时,往返于山野的又只有小村里的农人。即使现在,山岭上已经有无数的红叶残败,一片、两片、或一堆堆、一层层,堆积在裸露的砂岩边、高大的古树下,或在山泉漫流的水沟中流动。我看见山路上的残叶,堆放无序,有的叶尖向上,有的叶柄倾斜,有的卷曲腰身。这些叶子啊,不管是红颜退尽,渐变枯黑;亦或红中残存一丝青黄,只要有朝辉或夕阳洒在上面,它们让光斑把自己照亮,透着一些美丽的红韵,这山路,瞬间就有了生命,有了艺术感。如果不是必须踩上它们,我会像观看展览一样,把脚步放在空处,欣赏这一地的歌谣。如果一定要破坏它们的堆放,定是在崖壁间、陡坡中,行走不便时,不得不用手攀爬,偶然会把红叶碰击开去,它们就像被风力斜吹,飞向山崖,在霞光中,舞蹈般俯仰翻飞……至于那林稍上,红叶渐尽的丫枝,在蓝天底下,疏密有度地支撑着最后几张红叶。这些丫枝,先前不是这样的,也和旁的黄栌一样,有密不透风的红叶,至于它们怎么样成为眼前这个样子,演绎过怎样一段红叶与丫枝的母子分离,恐怕只有风知道这些往事。